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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散文]

  • 作者: 边疆文学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1489
  • 李达伟 白族

      在那个废墟之上朝不远处望去,我已经分辨不出天上的云和工厂里的烟之间的区别与间隙。那是在哪里看到,如果再也不能把天上的云与工厂里的烟分开的时候,那个人就该走了。时间在消失。时间的明亮度在消失。我们在时间与烟的迷雾中,失去了判断的勇气与力量。我甚至已经无法说出自己身处的就是废墟。这个废墟之上,原来是一个工厂,工厂已经废弃。这个废墟之上,原来升腾起一些浓雾,而现在只有扬起一些灰,我出现在那里的过程中,身上沾染了一些纷纷扬扬的灰,我努力想把那些灰抖落,却发现那些灰沾染在了肉身之上,已经很难轻易擦拭。那些枯萎的花朵,那些被吹走的叶子,那些风无法把它们吹散的烟,那里真实的情形是没有花朵,没有叶子,只有浓重的烟。一片废弃的工厂被孤立。那片废弃的工厂之上,还会被重新建起一些建筑,可能依然还是工厂,也可能是一些人的居住地,也可能是其他。我就曾在某个小县城中,见到了一个废弃的小工厂,那也算是废墟之一种,也是我所认为的废墟之一种。废墟只是一段时间里有着废墟的模样。后来,当我重新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上面建起了一些建筑,供人们居住。还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原来几乎寸草不生的那块土地上,一些植物成活了,我还看到了花朵的绽放与枯萎,如果不依靠记忆,我将不会联想到在那里还曾有过一个废弃的工厂,或者在那里还曾有一个怵人眼目的废墟。回到眼前废弃的工厂,以及远处的那些还在释放着浓烟的工厂,从眼前的工厂上面似乎看到了远处那些工厂的其中一种命运,同时在远处的那些工厂上面也似乎看到了身处的这个废弃的工厂的一种命运。命运变得捉摸不定。我看到了那股浓烟在空气中的捉摸不定,我无法分辨出它将朝哪个方向卷去。就像我们的命运。命运与浓烟,被我轻易联系在了一起,一种早已式微的哲学表达,我拒斥着这样的表达,但这里我又再次以这样的方式把无法把捉的命运与同样无法把捉的浓烟联系在了一起。我们可以看到了命运的一种呈现,就像我们可以见到浓烟所在我们面前的呈现。

      废墟:我曾孤身一人进入那片苍莽的群山中。我不断绞尽脑汁回忆着,最终确定这只会发生在想象的世界之中。而现在,我姑且算是自己曾进去过那片苍莽的群山(我以别人的方式进入了那片曾经是的密林,至少有那么一个人以我将要描述的样子进入了那片密林,他的行为一直让我诧异,一些时间里,我也希望自己能以那样的方式进入密林之中,他所记录下来的那些文字中,所谈论最多的是寂静的深度),我在那片密林中失去了曾经的自我(一个我一直所想拒绝和抛弃的自我,一个内心长时间被荒芜所填充的自我,内心住满了不堪与耻辱,内心懦弱不已,内心一直没有把目光放在那些自己的故乡,而一直想着以各种方式逃离),我爬到了那棵树王之上,在树王上,我安全地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在那里,我不停拾取树王掉落在地的叶子,并在上面写下了我的灵魂在不停抖动着的状态,我感受到了灵魂在世界的稠密中被撕扯得心烦意乱。灵魂的裂口被扯得很大,我在那里更多地叹息,在很长时间里,我的灵魂一直处于飘忽不定的状态。我发现了灵魂并不是那般无足轻重。我不是在写,而是在刻,刻刀需要经过精挑细选,毕竟这是一把记录灵魂的刀,它要足够锋利,我从树底下拾起了一片叶子,但没有成功,许多叶子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我毁掉,开始的那些记录更像是一些飘忽不定的情绪,慢慢地,我开始掌握了在树叶上刻上细细的一行又一行文字的能力(这个能力是我梦寐以求的,但事实上我不会,这样的镌刻过程一定发生了,是发生在了别人身上,我曾在别处见到过,在放大镜下,我看到了一小片叶子上面的大世界,灵魂就在那片叶子上变得异常开阔,还可能发生在了想象中或者梦中,我对于发生在我面前的那不可思议的匠心佩服得五体投地),灵魂开始慢慢变得安静下来,我开始在那些叶子上记录下我的心路历程,我还在那些叶子上记录下一群人的心路历程,我开始真正习惯了在那片苍莽群山中生活。我打开了其中一片叶子,那上面记录着的是我与一些野兽相遇,但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那些野兽只是朝我看了看后就离开了,我们再没能第二次相遇,我记录下了那种不可思议感,记录下来了只相信那是幻梦的感觉;然后是第二片叶子,上面记录着的是一些人的命运,命运的多舛在叶子上以混乱不堪的姿态游走着,看到那些弯曲不定的线条,我们所能马上想到的就是一些人的命运的波动,命运的不定感,困扰着很多人;然后是第三片叶子,上面记录的是我在那片山野之中灵魂的变化,变得日渐宁静,我开始真正感受到了寂静的深度……在面对众多的叶子,面对厚厚的一堆叶子,我拥有了雕刻文字与思想的能力。众多的叶子,上面所雕刻的叶子时而有关,时而无关。如果我是在那些依然生长着的叶子上雕刻,绿色的血液流淌,文字与思想慢慢变得浑圆丰满起来,但叶子与树干不一样,叶子生长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掉落,这样,有时我就要在一棵树木之下捡拾着叶子,也是在捡拾一些掉落在地的思想。我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了那棵古树那片群山?我要想想,我回忆起离开后,那棵古木被人们伐倒,群山变得空旷,我的内心再次因为眼前如废墟般的现实而变得慌乱不堪。我意识到自己必然要离开这里,必须重新找一个去处,一个可以安放灵魂的角落,却是回到了现实之内。我记得一直把那些树叶带在身边,当内心突然变得有些慌乱了,我就把它们拿出来,一页一页(一叶一叶)慢慢读着。(其实我读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真实的人,他是以那样的方式在叶子上记录下了他的思想,以及同样在命运感前面的稍微不淡定)。只是当我想把那些树叶拿出来时,没有树叶,树叶早已不见踪影。树叶的消失,于我而言是一个诡异的过程,其实并不诡异,如果那时我真拿出了那么一些有了思想的重量的叶子,才是诡异的。那片苍莽的群山之内的树木的消失,也是一个诡异的过程。我拿出了代表虚空与真实的叶子,一本正经地翻着,我看到了真实的自己,被情欲所困扰的自己,我看到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他人的不真实。那个真正的会在叶子上雕刻的人消失,变得无名,一个无名氏。我所面对的废墟,似乎就是一个纯粹静谧安宁的世界。众多的废墟在一个异常安静的世界之内,有时竟然会觉得无法找寻到那种彻骨的安静之时,就去寻找一片废墟。那是某些废墟所会给人的一种感觉。当出现在那片废墟之中,那种彻骨的安静就会席卷而来,那时似乎只需要分辨一下那是否是自己想追寻的安静即可。安静被放置在你面前,你在想到底进不进入其中,那时你真的已经去寻找着一片废墟。那时我是忽略了我们身处的世界,都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是一个在很多时间里被物质所困扰着的世界,我们已经很难安静地观看着一个世界,世界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我们想象与承受的能力,城市生活的各种压力同样在裹挟着我们(其实“我们”的出现也是悖论式的,也是多少有些虚伪的,更多时候其实就只是我个人。“我”在这个文本中不断出现,给人一种至少是数量的繁复感,而数量的多与繁复让人在阅读中将多少会产生厌烦,但在这个文本中,我无法避开的真就是“我”。我一个人不停地寻找着废墟,在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废墟面前,“我”的思想不断发生变化。“我”的每一次出现,可以算是一种较为主观化的表达,也将是贯穿这个文本始终的。“我”出现,又一个“我”出现,还有一些“我”出现,虽然是重复的“我”,但在很多时候,“我”背后的世界将是不一样的,那时“我”的感受也将是不一样的)。有些废墟变化的速度,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有些废墟变成更大的废墟。有些废墟彻底消失。有些废墟的存在是我所希望的,我不希望那些废墟会悄然无声地消失。我朝着那个挂满墙体的废墟照望去,一个墙体的废墟,各种各样的废墟,我想自己一直去寻找的是不是也无非就是那样一个被废墟充斥的墙体,我无非寻找的也是那样一种废墟美学:一个废墟群体的美学,一个又一个单个废墟的美学,以及把我放入其中时,所产生的碰撞。属于我的碰撞发生着,属于别人与墙体之间的碰撞也在发生着,碰撞的有意义与无意义,在那一刻我竟然没有多少去思考那些意义,我只是单纯地感受着发生在内心里面的那种碰撞。我也曾多次沿着那些废墟的照片上能捕捉到的信息,重新出现在废墟在真实世界中所应在的地方,但很多时候,那样的行走往往是徒劳的。我记得那里是有一个废墟的存在,只是我出现在那里时,眼前已经是一个焕然一新的世界,废墟的踪迹全无,这时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世界,在心理上还是多少有点点不适,我似乎很难接受世界在变化的速度,毕竟在这之前,我一直准备着的是怎么进入一个废墟之中。这样的情形随时在发生着。

      废墟:瓦窑(我所熟知的是瓦窑,还未废弃的瓦窑)。废弃的瓦窑(我第一次面对那些废弃的瓦窑,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我还一直以为那些瓦窑还未废弃,可能那些瓦窑里还将有那么几个我熟悉的人)。一些烧瓦的气息残存在那里(这样的气息所存留的时间,是会让我们有些惊讶的时间,那些气息也表现出了一种生命的力,它们似乎已经成为那些空气的一部分,并且一直在繁衍着)。来到那里之后,才真正意识到瓦窑已经废弃多年。虽然那些瓦窑已经停歇了多年,但萦绕不去的气息依然释放出强烈的味道,有些刺鼻,又有些好闻。气息的象征意。气息的隐喻意。气息的真实意。气息同样是可以被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去多重解读的。这时我们所面对的将是一个被多重解读的世界。那是可以进行一些解读的气息与瓦窑。回到真实的气息。很多的瓦窑,都荒废在那里。而曾经一度,我们都不会去想象那些瓦窑会在某一天真正被荒废。我见到过那些瓦窑还未废弃时的样子,所有的瓦窑都被使用着,那时有点呛人的烧瓦的气息聚集在那里,无法散开的同时,一些新的呛人的气息再次出现,还有让人惊叹的火与焰。而现在火与焰已经熄灭。在面对着有些已经坍塌,有些上面已经长满枯草的瓦窑,我所想到的竟先是人,那些曾经负责烧瓦的瓦匠,同样需要很好的技术才能胜任的瓦匠,这些人早已下落不明,眼前的世界早已没有任何的人,那些很多都是从外地来的人,他们的来处其实也成谜,那时候雇佣人往往只是口头上的。从这些废弃坍塌的瓦窑上面,我竟马上就想到了那些矿坑。这样的一种跨度让我自己都多少感到有些始料未及。它们之间似乎是有那么一段距离,但它们就这样突兀地被我放置在了一起。矿坑与瓦窑,慢慢把眼睛闭上,慢慢让它们在脑海中聚集。矿坑众多的那个世界与眼前瓦窑众多的世界,如果不是很仔细地进行分辨的话,我们就会忽略二者之间的区别,也会忽略过往的时间所在上面起了些什么样的作用。这两个不同的世界里,都有着一群人,一群个性鲜明,或者一群个性不断被消磨的人,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然后他们去往了何处?这是一个疑问,在这里我不想进行任何的猜想,毕竟让我一猜测,我所想到的基本都是往城里,成为农民工,但这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众多的人将面对着不同的世界,从事着不同的职业,遭受着不同的磨难,也遭遇着不同的幸福与苦痛。在这之前,我坐着车经过这些瓦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曾在这些瓦窑前下来过,但我没有进行任何的调查,我与那个世界的那些人没有任何瓜葛,那时我们似乎都是一群冷漠的人,那时我最多记住了一群人之间的那种貌似的冷漠,其实那只是因为我们双方都还没有到相互敞开的时候,我们都是一群相互见面却很少会打招呼的人。而现在在那个安静得有点点过分的世界里,如果出现任何一个人,我都一定会跟他们进行交谈,我们可能会对眼前的世界感叹几声,我们甚至可能会谈谈缥缈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也有可能我将面对的依然是一个沉默的人,我只能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至少我有一个说话的对象摆在那里,会让我的谈话多少有点点依托。最终的现实是,我在那个荒芜的世界里找不到任何倾述的对象,我算是一个对于荒芜世界的冷眼旁观者,当我从这个世界中迅速逃离,我将与眼前的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联系,我将不会去关注这个荒芜的世界,将会是日渐荒芜还是面临着其他结局的命运,我将不会去关注眼前这个世界里曾经那么多的人的下落问题。多少年以前,我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过,还只是在车窗里多次朝这些瓦窑望了望,我望见了那些烟,我望见了堆在瓦窑前面的瓦片、青砖和其他陶器,我远远就望见了它们颜色的美,湛蓝色的瓦片与青砖,彩陶上面漂亮的纹饰,土与火的艺术,而现在我只能在瓦窑旁边见到一些潦倒的残片,有点落寞的蓝,有点落寞的彩色。藏于废墟的孤独。废墟藏于很多个角落,有很多无法一眼就能看见的废墟和孤独。无数陌生的废墟,无数陌生的孤身一人,以及无数的聚集在一起却依然被孤独所困扰的群体。与一个又一个的废墟相遇,其实也是在与一个又一个的孤独相遇,这样的说法多少显得有些专断和漏洞百出(毕竟废墟所给人的不只是孤独感,而在不断提到孤独与忧伤之类,是由于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无法控制住内心深处的莫名悲伤与慌乱与过多的思考)。与一束光相遇,这束光柔和却依然有刺痛人的力量,里面还有着一束柔和却呆滞的目光,那束光呆呆地注视着某个方向,与一些刺眼炫目的光相遇,暴露在这些光之下的急躁的人,他(她)显得焦躁不安。破碎的眼神,同样是被光扯碎的眼神,被扯碎在一个废旧的橱窗里。有些时候的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一个又一个匆匆从废墟前走过的身影,或者是在废墟前徘徊不定的身影,我只是看到了那些身影,在有些黑暗模糊中,我只能捕获一些同样模糊的身影。我在现实中看到了那些身影,稍微有些清晰的身影。我同样在一个去发现藏匿于任何一个角落中的孤独的摄影家那里看到了那些身影(这些身影被摄影家以不同的角度对它们进行了或是正面,或是侧面,或是清晰,或是模糊的呈现)。不同的环境:一个是废墟,一个是喧闹的城市。在不同的环境里,如幽灵般的孤独却是一样的。我再次(我需要多次重复看那些摄影照片,在这个重复的行为里,一些情绪变得庞杂起来,重复已经不是简单的重复了)跟随着那个摄影家的脚步,摄影家所处的世界与我所处的世界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一样拥挤的人群,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从公交车窗玻璃里闪现出来的有些落寞的身影和眼神(有时在遭受那些眼神的一剜时,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刺痛感,其实有时我也是那样的人,我们都想努力从庸碌的日常中挣脱,并希望能从日常中找到生活的意义,但真正从庸碌中抽身是那般艰难);我同样看到了在小巷子的阴影里踽踽独行的人,不只是老人,还有很多不同年龄段的人,这时我同样看到了某些时间里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踽踽独行着,只是在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强烈的疏离感之后,却不知道该如何消除那种疏离感,毕竟自己也是疏离感的一部分,自己所一直给别人的感觉也可能是这样的,是冷漠的,是无法做任何交流的;我跟随着摄影家看到了那群在黑白色调下狂欢的人,但那些狂欢的人给我的感觉异常怪异,他们的狂欢同样像极了我们在某些时间里的狂欢,我们也在那些迷离的环境中喝着酒狂欢,然后最后晕眩难受地离开那个狂欢的场,被一种悔恨或不适煎熬着;我跟随着摄影家的脚步,在感受着那些藏匿在任何角落的孤独带来的刺痛感的同时,也开始进入那些废墟之中,很多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孤独,那些摄影主要是会给人一种面对着自己的感觉,所以在这之前,我们无法感受到的自己的真实,在那时一眼就感受到了。看得见的孤独与看不见的孤独,相互重叠的孤独,一些人的孤独,一个人的孤独,一个城市中某些人的孤独,一个城市里某个人的孤独。

      废墟:不是那个摄影家拍下的废墟,是另外一个,一个不知名的摄影家,被拍摄的废墟最适合的还是黑白色调,确实眼前的这些被拍摄的废墟是黑白色调。黑白色,是一种时间感,同时也是一种情绪。简单的光与影,其实不简单的光与影,其实很长时间里那些摄影家所习惯和依赖的光与影,或是浓厚,或是淡薄的光与影。摄影家拍下来的那些照片,这里只提其中对于光与影的认识,摄影家喜欢的是一束明亮的光,或者一团萦绕着的明亮的光,别的部分都是阴影,阴影的大部分让那束光或者那团光显得弥足珍贵,也让明亮的光下面的世界显露出来,孤独与迷茫,破碎与裂缝就那样凸现出来。丑与美在那个局部凸现出来,我不敢随意谈论丑与美,我最多只能谈丑与美给我心灵带来的撞击。丑与美在那个很小的空间的凸现,同样也是我的臆测,摄影家制造了太多的阴影和迷雾,摄影家的本心并没有把丑与美二元对立开来。摄影家与我之间有了一些有关废墟和阴影和光束的对话,与这个文本中众多的谈话一样,这一次的谈话也没有真正发生,但我在想如果这样的对话真的发生了,我们又会怎么谈。一个疑问,一个无法被解开的疑问。我们可能谈论的是光与影所具有的迷惑人的效果。光与影的世界将是一个多义的世界。我们往往会成为它们的一部分。往往在那样的世界里,失去判断与拒绝的力量。我看到了不同的摄影家对于废墟的不同认识,以及对于不同世界的把握能力。摄影家所拍摄的将是怎样的废墟,在此按下不表,只希望让想象的翅膀不断展开后,真正飞翔起来。废墟在讲述,废墟的存在并不只是为了讲述,但它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废墟是在讲述,讲述记忆,讲述时间,讲述命运,讲述可能与不可能。风呼呼吹着,我裹紧身子,聆听着。一种无声的讲述(有时风声中所夹杂的碎瓦片掉落的声音,那是有声的讲述),只能说更多时间里是无声的讲述。如炬的目光,与沉默的世界相遇,目光开始黯淡下来,为了与沉默而黑白的世界完成必要的平衡。黑白世界也只是我在这里所认为的,也是我描述上的投巧,黑白只是主要的色调,还有一些彩绘在时间的消磨后留下碎片化的彩色。在黑白的世界中拾掇那些彩色的碎片,我也以此来想象着那些碎片曾经的彩绘艺术。某个老人在我前面打扫着那些彩绘的碎片,老人的缓慢,以及老人在那一刻的沉默,很容易会让我们觉得老人至少参与了创造那些彩绘艺术,但也可能不是,毕竟一些老人就是那样。我的拾掇方式与老人完全不同。老人消失之后,我依然在那些彩绘的碎片前驻留了很长时间。当彩绘成为碎片之后,我们已经很难看清彩绘的真实。一切将依靠猜测,但猜测再次显得那般武断而无力。彩绘艺术,抽象的图案,神秘的世界,这只是在那里可能出现的,有些彩绘艺术并不抽象,但也可能有着强烈的象征意味和隐喻色彩(有些也没有任何象征意味和隐喻色彩)。在那些斑驳的世界里,应该曾经存在过的就是彩绘的世界,在与很多彩绘相遇的时候,我对那些异常抽象异常混沌模糊的彩绘印象太深刻了,有时真希望那些杂糅成一团的色彩是内心深处在一些时间里也能拥有的色彩。有时我真感受到了那种燃烧着的色彩,在内心深处的杂糅和继续燃烧,有时却又感觉到了色彩慢慢燃烧成灰烬,色彩的温度也慢慢冷却下来,有时甚至就感受不到任何色彩的斑斓与燃烧感。在眼前的废墟之上,我们已经看不到色彩的燃烧,也看不到色彩的凋敝,我们只是看到色彩可能的一种形态。奇幻的动物,奇幻的植物,奇幻的河流,奇幻的森林,奇幻的关于时间与记忆的表达,都将在某些彩绘艺术里出现,也可能曾在眼前的世界里出现,它们将构成奇幻的世界(我在那些彩绘的碎片里,捕捉到了这些事物和色彩曾在那些墙体上出现的痕迹)。那些奇幻的世界里,有些是一些动物和植物所被惊吓了一下后的样子。我惊异于那样的被惊吓。而现在我的面前就是一些带有色彩的碎片。有那么一会,我竟会有随意拾起一些碎片就可以创造一个绚丽的世界的感觉。一些可能被风吹落,也可能被风吹走的碎片。眼前的碎片已经被吹走,眼前的世界又回到那个黑白的世界,我趴下了身子,把眼镜扶正,但原来我所见到的那些可以制造一个想象世界的色彩真的就不见了,而刚才我分明是看到了。我是看到了吗?突然之间,我开始觉得不敢那么肯定了,我敢肯定的只是那些色彩变得黯淡了。色彩似乎出现过,又似乎没有出现过。我站起身,我从废墟离开,在越来越放大的视域中,废墟变得越来越小,那些可能的碎片在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变得越发不可能和越发的虚幻。

      废墟:讲述的废墟。讲述模糊的废墟。讲述时间的模糊的废墟。在风中呜咽着的声音。废墟消隐,声音凸显,甚而有些突兀。声音也是有色彩的。声音的色彩较之彩绘的艺术本身更具有着废墟的意味。我们听到了彩绘的一种碎裂过程。彩绘由于它的绚丽,而容易让人忽视彩绘也可能成为废墟的现实。彩绘的内容可能有关一片废墟,彩绘本身也可能会因为遭受时间的青睐而成为废墟。成为废墟一部分的彩绘不再那么绚丽。斑驳残碎的彩绘艺术。我们眼前就是变得斑驳陆离的彩绘艺术,由于缺失破碎而变得多义起来,有了可供我们想象的空间。想象的空间极其重要。想象在讲述。讲述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彩绘的内容是一个女人,已经看不出那是一个女人,只能从一些细微的特征(碎片)看出彩绘上曾有一个女人,可能整个的彩绘都是有关那个女人的,一个女人的某个时间的完整呈现,可能是孤独的女人,孤独是女人命运的其中一种呈现,但女人真正的命运又被遮掩起来。彩绘可能会有些无力,而只剩下碎片的彩绘将会更加无力。废墟明明在讲述,却讲述不出任何的真实。重复。似乎我所进行着的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行走。我是在重复吗?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深吸了几口,慢慢地弹了几次烟灰,最终我能想到(或得出的结论)是,我知道自己进行的是貌似的重复。貌似的重复。我最多只是在一些时间里,重复进入其中一个废墟,但那样的进入都不是重复,重复很少发生,每次对我而言都是不一样的,废墟在我面前呈现出了让我惊讶的厚度与庞杂,也是这样的厚度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重复。当然,避免重复不仅仅只是如此。在很多时候,我都会有时间中断,线性的叙述都已经中断的感觉。在一些废墟上,我们无法看到真正的时间,我们往往只是看到时间的模糊的一种形态。时间在我脑海里开始偏离,往前走,往后退,往左,往右。废墟在我脑海里开始朝另外一个世界蔓延。我不是在重复,我时而肯定,时而又无法肯定。我就被这样模糊不定的时间消耗着,有时是滋养着。一切将不是相对的,更可能是相互的,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很复杂的有关时间与感觉的注释。断裂的时间感。断裂的影子。断裂的一种表达。废墟那时很现实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残垣断壁,毫无规律,那时失去规则的时间与空间,没有人把时间放在那很小的空间之上,当我很意外地进入那小片废墟时,我在上面看到更多的是充满隐喻的小世界,可以隐喻我们内心此刻的变化,而这样的隐喻意义消失,它就很真实地显现眼前世界,一个被忽视,也可能在某些时候再次被重视的很杂乱的小世界,一个行将消失的小世界。我想再次强调,有时我所进行的不是一个重复的行为,最多只是在进行一个与类似重复的时间场景相遇。在那些随意丢着的断壁残垣中,我很多时候会陷入一种判断的迷雾中,我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有时甚至失去了判断的勇气。

      废墟:断壁残垣,所有的东西都好像遭受了一次暴力的侵袭,没有任何完整的东西。暴力的多种多样,但这里的暴力发生在了现实之内,对于精神的影响是在具体的暴力发生之后,就像现在我在面对着废墟之时,我的精神世界所遭受的冲击。看着眼前这些断壁残垣,我能肯定的是在此曾经发生了让人倍感粗暴的暴力。暴力所面对着的坚硬的墙体,以及同样坚硬但在用石头堆砌的墙体面前已经很柔软的木头建筑的部分,一截又一截如果不仔细去触摸就会被忽视的木头。其中有一截曾用来制作窗花,我再次仔细凝视之后,才发现那截木头其实就是窗花的一部分,它早已是成品的一部分,只是原来最为显眼的那部分,在这里已经被弱化到完全可以被忽略(其实质已经被忽略)。如果被意识到又有多少意义?似乎我在此特别想把它指向某些意义,但真实的情形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在回望一次暴力,或者我们只是在猜想一次暴力,我们似乎只是回望人性的丑陋让暴力变得更粗暴。眼前的断壁残垣与暴力(不是简单的暴力,可能是让人倍感不可思议的暴力),现在暴力在这些断壁残垣上继续作用着,这是时间的另外一种暴力。在一些人烟稀少的废墟面前,我会强烈地感受到那些来自内部的声音在废墟之上的游荡,内部的声音在游荡,那些声音在空旷寥落的世界里一直游荡着,它们希望得到一些回应,只是没有任何的回应,声音被没有回声的世界所吞没。我想真正开口,但我知道真正从口中发出的声音一定也是如内部的声音一样瞬间被吞没。我很看重内部的声音,我不希望自己看重的声音会轻易被吞没。有时,吞没声音的同时,有时也是在吞没一种思想,也是在吞没一种自由的发声。在那个废墟面前,我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内部的声音也轻易就被吞没了,这是内部的声音在那时所面临着的一个最为尴尬的结局。我只好凭借着感觉进入世界,在那些废墟面前,我变得异常木讷,甚至可以说是呆若木鸡,我有了那种发声的强烈冲动,但一望,突然明白只有我(除了废墟而外),那并不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只是人烟稀少之地,那只是人们沉默地生活着的地方。当你把目光呆呆望着废墟一会,当你转过头来,不多的人们隐没,不多的生命隐没,你最多只能自言自语,但自言自语在任何时候都显得特别怪异。当周身无人,当竟然有着恍惚的感觉时,生命似乎真正从身边消失。如果是一个理想主义诗人出现在那里,诗人可能会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在那里发声,那些内部的声音将会在那里喷发。

      废墟:我看了那片废墟。没有任何人,植被稀少,一些穴居生命在闪现或隐没,它们突然被我惊了一下,它们应该是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人影了。我又开始发挥想象:众多的人影出现,人们对于那里深藏的矿趋之若鹜,那时人们无暇顾及那些生命,其中既有穴居生命,也有习惯在大陆深处生活的生命,那时世界一片喧闹。在那里确实曾出现了现在我所想象的场景,只是现在一片岑寂,一切现实又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世界一片岑寂。现实,一片岑寂。只有废墟和我。那些生命对于我的到来,可能太敏感了,它们不习惯一个外来者的侵扰,这可能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曾经在那里它们要遭受着太多如我一般的人的侵扰,那时候的侵扰对于它们的伤害很大。它们打心里在拒绝着像我这样的人的到来,即便现在我已经不会像那些挖矿的人一样,我与他们不一样(但又真的不一样吗?)。一个又一个的废墟,矿坑,矿井,采矿的人们,打着一盏灯进入到不断被深挖的洞里,矿洞随时会倒塌,但人们早已麻木,人们也曾提心吊胆过,人们一直是提心吊胆地活着,但他们并不知道除了那样的生活方式而外,还有其他(当然后来的现实似乎不再是那样)。人们纷纷离开,才呈现出了现在我所见到的情形。当所有人从那个洞坑离开,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出现了意外。人们突然发现了大地之下的秘密,在他们看来,大地之下将是挖之不尽的秘密,那是来自时间的秘密,时间变为矿物质,时间释放出矿物质的光泽,但人们并不是惊讶于那些光泽,或者他们沉入的是物质的光泽。发现是一个值得让人激动的过程,更何况这种发现里面还有着生活的介入。生存,生活,矿,命运,自由,废墟,这些元素联系在了一起。在为了生存的过程中,一些自由被剥夺,一些思想上的不自由不断地出现。这是其中一两个人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跟我说起了自由。他们觉得在那些总会担忧窒息的矿洞里,自由就是奢侈品,那时他们基本都保持着沉默,他们担忧有些声音的力量足以让那些矿洞坍塌,而矿洞坍塌了那些所希望的自由便彻底失去了,一些人就以那样的方式失去了自由。他们生活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却依然活得有些喘不过气。当我出现在那些矿坑前面之时,我只能在那些残渣上知道这些矿坑曾经的作用。人们都想去挖掘地底下的秘密,人们对秘密尤为感兴趣。我的到来同样也可以算是为了秘密。我对于这片土地变得如此荒凉背后的秘密感兴趣。这只是很小的一个空间,那些洞坑是人们命运的一个容器,人们的命运因为这些被挖掘开的洞而有了一些变数,现在我在面对这个寂静的空间时,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群体在短时间里有些相似的命运,但在很长时间里将是完全不一样的命运,到最终很多人离开了那个很小的世界,很多人去往外省,在外省的工地上干活,在工地上,他们被日复一日简单而重复的劳作所折磨着,几乎要窒息。一些人忍受不了那些重复枯燥的体力活,就像当年他们无法忍受那些洞坑,他们再次离开(应该是再次回来,回来之后的一些人来到了我现在出现的位置),他们在回望那些洞坑时,有些百感交集。一个又一个的洞坑,如马蜂窝的洞坑,当感觉那些洞坑如马蜂窝后,他们突然感觉自己也是一些忙碌的马蜂,他们突然感觉自己就是马蜂,他们也将有着众多马蜂一样的命运。我突然也觉得自己成了一只马蜂,一只离群的马蜂,一只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窝在哪里的马蜂,我突然就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那时的自己还被另外一些藏在暗处的马蜂噬咬着,我感觉到了汹涌而来的恐惧与羞耻。我本来以为一直只是我一个人,其实不是,还有那么一些情绪复杂的人,他们被分解成一个又一个的个体,他们心中都有着属于自己对于那些洞坑的认识。

      朱思睿 金辉山村 油画

      诗人和我多次说起了那些树桩。诗人说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些树桩就感到异常震惊,与树桩一样多的古木到底去往了何处?现在所存在的树桩就是一堆尸骨。当他提到尸骨时,我感觉到这真是一个无比巧妙而准确的比喻,但这样的比喻在那一刻所给人带来的却是无法述说的刺痛感。我是沉默的,我感到无地自容,我多年生活在那个世界之中,但我早已觉得那些树桩的存在再自然不过,我早已对它们习以为常,而现在那个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中的诗人,让我有了一种猛然苏醒的感觉,我为自己的麻木感到难过。树桩的数量超乎我们的想象。那是树木曾在那里繁茂生长的见证,与诗人谈起它们,那能否算是“诗的见证”,一首悲剧之诗,一个一直在寻找着悲剧题材的诗人(诗人觉得其实自己是在以一种悲剧的眼光审视着很多东西,但诗人自己也肯定地说他不是一个偏激的人,他同样会毫不犹豫地讴歌美,他只是对丑陋的悲剧的东西关注得更多一些而已),那些树桩在诗人看来是悲剧的,是悲剧之诗的汇集,是有着让人在面对着它们的时候,会产生那种内心颤抖的悲剧之诗。诗人说自己一定要在那些树桩里朗诵一首有关树桩,有关死亡,有关虫子噬咬尸骨的诗,诗人说那时自己在那里朗诵诗歌的行为就更多具有行为主义上的意义,他那时要让自己成为一个行为主义者。但那样的行为主义有多少人会去关注,行为主义本身又将具有多少的意义,这是我提出来的质疑,这时反过来是诗人变得沉默了,似乎沉默的诗人正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了。那时我和诗人喝着酒。酒正酣,人已醉。我们开始变得有些偏执,那时我们开始展示的是自己最为偏见的那一面,我们只是把个人最初的感觉浅显地表达出来,而细想之后,我所表达的竟然是自己的偏见。悲剧的背后,一片森林的被砍伐,一群骡马的驮载,一些大卡车的喧嚣而来,一群人的命运与这些树桩紧密勾连在一起。已经无法生长的树桩,一堆密集的腐朽,我看到了由树桩构成的废墟,这片废墟与这个文本中的很多废墟相较而言,已经不是很小,当然废墟所给我心灵的冲击,以及思想的改变方面并不因为范围的大小,它最多能与时间与空间有些微的跟团西。这时我所思考的,或者是我所想象的是有关废墟。

      废墟:树桩。已经无法生长的树桩,一堆密集的正在腐朽的气息,植物所释放出来的迷人气息。诗人叫我一定想办法给他拍一幅密集的树桩的照片。我没能成功把那幅照片拍出来,我拍了一张不是很成功的照片,但由那种聚集的树桩和周围稀疏的灌木以及灰蒙蒙的天构成的画面,却给人一种让人窒息般的废墟的感觉。我早已与那些树桩相遇,但我在很长时间里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场景,是诗人以及别的人告诉了我所没能感受到的对于那些树桩的感觉(我猛然苏醒的对于那些树桩的感觉,我已经变得足够麻木,他们让我突然之间开始思考在这之前不曾思考过的东西,他们大多数人在讨伐砍伐者,我一开始也是附和他们对于砍伐者的附和,但我同时尴尬地意识到我要讨伐中的人中有着太多与自己有着亲密关系的人,我的父亲等等都曾参与了其中,但我能片面地讨伐我的父亲吗?我无法做到,我最多能做到的是让片面的对于世界的认识在那里暂时汹涌一会)。巨匠。巨匠的消失。一些废墟与巨匠之间的联系。在废墟之上,我感觉到了巨匠所留下的一种方式,以及消失的多种方式。想象不断在这个文本中起着作用,我也说不清楚想象会把这个文本引向何处。巨匠可能也只是我的想象,我的想象可能会篡改一些东西。很多时候,我想象或是臆测了一些巨匠。巨匠的消失,是让人痛心的,似乎那时巨匠的数量超乎我们的想象,与现在我们所对巨匠的认识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巨匠在我们看来,数量稀少得有点可怜,这样的说法不断充斥着,似乎是事实,似乎也不是事实。在这里,我只关心那些艺术方面的巨匠。很多废墟,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巨匠所努力的结果。一个又一个的废墟,似乎也是巨匠陨落的多种方式。思想的巨匠与自由之间的联系。在一个让众多的艺术家拥有着自由与创造的力量。我想象着在任何时代里的崇尚自由与良知的那些艺术家。他们的存在是可贵的,甚至在一些时间里,他们的存在是艰难的。

      废墟:充满幻觉的景象。充满幻觉的废墟。看到那些废墟时,我觉得眼前的世界会让人堕入近乎幻象的梦境之中。这时,一些人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暴,感到不安,那时一些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台风的到来,他们既活得现实,又活得虚妄,他们无法说清台风的真正登陆时间和地点,这同样也像极了内心的风暴的不定性。现实中,我们的内心有着强烈的飘忽不定感,精神之疾在侵扰着我们,并随时把我们吞噬。内心深处的欲望之蛇,会不分黑夜白天地游走着,欲望有毒,虚妄有毒。我们在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安定的过程,其实就是不断与那条蛇进行搏斗,而有些时候的争斗,我们输得体无完肤。人们依然在等待着台风的登陆,台风的登陆依然没有个准数。我在那个废墟之上看到了台风曾经登陆过那里的影子。但我知道那只能是幻觉,这里登陆的最多是一场与台风有关的暴雨。热带丛林之中的一场暴雨。我进入那些热带丛林之中,许多虫蚁正在等待着我,我出现在那个废墟前面后,就不再有勇气继续往更广阔的热带丛林走去。这次我所面对的废墟与这个文本中的很多废墟一样,很少是具象化的,我失去了描述具象化的废墟的能力,我只能再次强调这是一个能让人充满幻觉的废墟。热带丛林,具有着魔幻现实主义的因子,这些灼热的因子在那些丛林中飘荡着,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就被那些魔幻现实主义的因子呛得咳起嗽来,我在那个废墟面前咳得直不起腰。与眼前的世界有着割裂感的建筑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个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建筑,与在别处看到的有着众多巨石存在的世界不一样,这里看不到巨石,看不到坚硬,看到的只是丛林的柔软,竹子的摇曳,而一个石头建造起来的建筑与眼前的世界之间就是近乎对立而无法融合的(这也只是我个人在短时间里所认为的,也是似乎只是在那个会让人产生幻觉的世界里,判断的一种无力与不准确的表现而已,似乎当时我浅薄的意识所告诉自己的就是:眼前是一个庞杂的世界,庞杂得被我单一化定义的世界)。没有看到任何木质的东西(门的消失,很有可能这个石头建筑里门是木质的,门是与这个世界之间有着最多联系的,门上面可能会有着一些图案,那些图案也在凸现着一些与这个世界相契合的文化意味,现在图案与门都已经消失,一切成迷,一切只剩下石头)的建筑,在那个世界里被孤立起来,也可能是自我的一种孤立,也是在长时间所处于的孤立中慢慢死去,最终成为现在的废墟。石头的世界里,一切的虫蚁消失不见,我在建筑的外面驻足之时,我产生了一些幻觉,感觉那个石头的建筑内部充满了各种虫蚁,它们之间正在相互厮杀,我将看到的是众多奄奄一息的躯体,以及依然在做最后奋力厮杀的那些残缺的虫蚁。我出现了,幻觉中的硝烟弥漫并没有存在,石头的建筑之内是空,我低伏着身子,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依然是让人感到惊讶的,与那些所产生的幻觉一样让人惊讶。暴雨来了,似乎要下很长时间,热带丛林中的雨水往往来急去得也急,莫非台风已经登陆,那些焦急地等待着台风登陆的人们可以暂时舒缓一下,他们躲在水泥的建筑里,看着并感受着台风的肆虐。废墟最适合作为背景,它本身就是单调的黑白(当然这只能是主色调),而单调的黑暗就是某些时候沉默的样子(以这样近乎牵强的方式,把二者连在了一起,以近乎牛头不对马嘴的方式)。把废墟作为背景,把一些人的冲突放入其中,各种各样的冲突,像由人性引起的冲突。沉默的世界,人们之间没有多少语言,语言的作用被最小化,沉默的作用被最大化,一些裂隙,一些由冲突引起的张力在那个沉默而黑白的世界中显得尤为突出。而我出现在其中,我只有自己,我也希望不要浪费眼前的这个最适宜做背景的废墟。冲突,内心的冲突,感官知觉的冲突。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还适合放入一些暴力的镜头,在某些电影里,废墟之上发生的更多是让人感到不忍直视的暴力。当我想起那么多的时间里,作为背景存在的废墟之时,我的感觉又开始出现了见到那两个赤脚的孩童在与废墟之间组构成的画面所给人的那种感觉。废墟本身遭受了一些暴力的侵袭。废墟之上的生命也遭受了一些暴力的侵袭。但暴力不能是废墟的全部,只能是废墟的一部分,有些时候,也会遇到废墟之上有关柔软与美好的一些表达,这时我又想起了那两个赤脚的娃娃,他们的存在同样也是充满各种柔软的存在,他们奔跑的残忍中同样有着让人最为柔软的东西。我把时间更多放在了那些柔软的部分,只是在一些时间里,我们无法避开那些粗暴的侵扰,就像我们无法把目光放在那两个娃娃的赤脚之上。

      废墟:某部电影中的废墟,我在这里回忆着那些出现在电影中的废墟,我只能在模糊的记忆中打捞着某部电影中的废墟。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些存在于优美自然之中的废墟,像那幅作为废墟存在的修道院的画,电影中同样有着作为废墟的修道院,但与那幅画不一样的是电影中的废墟并不是静态的,某个曾经在其中生活过的人再次出现在了废墟之中,那个人触摸着那些石头砌成的墙体,墙体的温度被那个人触摸时是冰冷的,似乎一直是冰冷的,那个人在面对着废墟时曾瑟缩了几次,如果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镜头并没有聚焦在那双瑟缩的手上,但有时我也不断在告诉自己,在电影之中有着太多貌似的不经意的东西。需要那个人不停地抚触,冰冷才会有所削弱淡化。废墟是经历了某场战争的影响后,便成了废墟,便成了一个被遗弃的建筑,所有人从中逃离,现在重新回到这里的那个人便是那个群体中的一员。在修道院生活的经验伴随着墙体上的纹路与上面长满的藤萝,开始慢慢重现,但重现得最多的却不是自己对于其他人的印象,反而是不断噬咬着内心的欲望,那是各种复杂的欲望交织体。那个人在修道院之中安静地生活与投身于政治现实的矛盾中被折磨着。当那个人好不容易挣脱了政治现实对于自己的引诱,似乎感受到了对于安静灵魂的渴望时,战争爆发,那个人被战争裹挟着,在战乱中那个人不停地寻找着寂静的灵魂,那似乎是灵魂所经受的一次历练。主人公回到了出发点。在我的回忆中,电影开始变得有些单薄,电影只剩下对于安静的灵魂的渴求。最终那个人是否找到了?电影没有说,但那个人最后打开了修道院的大门,那个人听到了大门被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而发出的喑哑粗重的声音,那时我的内心深处疙瘩了一下,而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这时电影把镜头放在了废墟周围的那片自然之上,那片自然与原始的自然的静美还是有着一些区别。自然的感伤。灵魂所早熟的感伤。这部电影到了我这里,被我扯成碎片,我只记住了里面让我最为印象的那些碎片,那些有关废墟的碎片,那些有关灵魂被扯成废墟的一部分的碎片。我面对的是一个安静的世界。没有任何声息。那时我的听力降到了极点,我什么也听不到,连风声都没有。那与我听觉的灵敏与否并没有多大关系,当然我也知道自己感觉的灵敏性,早已遭受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而有些钝化,而这无疑是让我最为不安的。灵敏地感知着世界,这对于一个写作者很重要,其实这样的灵敏不只是对于写作者重要,在世界的纷繁复杂面前,尤为需要这样对世界的感觉。废墟的安静,某个废墟里有着大得足以让灵魂安静下来的安静。我在一个很安静的世界里。在安静的世界里,我们可以好好面对着废墟。面对着那个废墟,我们感受着时间的安静。我出现了,为了让内心安静下来,我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收获内心的安静了,我被很多琐事所困扰着,我的心灵空间遭受了太多的侵袭。那时我感受到了心灵在面对着世界的安静所产生的震动,似乎我所想遇见所想收获的便是这样的安静,一种由世界的表象往内里渗透的安静。绝对不只是我一个人对于这样的安静的寻觅,现实的安静与心灵的安静,于众人而言,都是一个很难寻觅的东西。我们很多人安静地进入内心深处,让内心以在室内的方式安静下来,除了在室内的安静而外,去往废墟,去往自然世界,是寻觅安静的方式之一。但经验也在告诉我,去往废墟,未必就能寻找到内心所渴求的安静,很多时候相反会被废墟所侵扰,废墟总会让人陷入内心颇不平静的状态。不同的废墟,所给人带来的震颤感,以及对于安静的不同认识

      废墟:一些废墟被建在了巨石之上。当建筑成为废墟,当巨石沾染上了时间的斑痕与暗绿的苔草。远远望去,它的整体同样给人一种废墟的感觉。巨石阵成为废墟。我无法从那些巨石上攀爬上去,我无法肯定那个建筑就是废墟。我也姑妄认为那是废墟。(姑妄的文字也将充斥于这个文本)。巨石群。在我看来的巨石群。巨石群上生长着的草木,不是很多,不是很繁茂,但它们生长的姿态还是让人惊诧。巨石上面的建筑,与那些草木一样,不是很多,它们的规模不大,它们也不像在一些地方远远就能看到的金碧辉煌,如果不仔细看,它们就会被忽略,它们很可能就会被人看成是一些正在生长的树木,我是先把它们看成了一些正在生长的树。在一些巨石之上,一些树木的生长,我也曾在脑海中多次完成了这样的想象,我从这样想象的场景中收获了太多东西。当知道那是一些建筑时,在略感失望之余,又觉得曾经的一些不可思议就那样在那里发生,把建筑放在巨石之上,这本身就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过程,建造的难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我就那样远远地望着那些巨石和建筑,它们构成了异常和谐的图,我也想成为图的一部分,可能我早就已经是图的一部分。我开始在那些巨石上找寻着一些路径,以便通过那些路径进入巨石之上的建筑里,我只想去看一下那些建筑是否已经只是一些废墟,抑或是它们根本还不是废墟,里面甚至还有一些人。我最终没能找到那条我所希冀的路径,我依然只能通过想象来抵达巨石之上的建筑,拨开建筑前面的杂草,并顺利进入其中。感觉的复杂体。感觉在不同时间与空间里的瞬息变化。特别是我在众多废墟面前,自己的感觉亦不断变化着,有时我看到了自己的感觉正朝着敏锐的方向复活,有时又会因为感觉变得钝化而沮丧。伴随着感觉的钝化,想象力也正日益钝化,而这是我不希望发生,且一直在努力想避免发生的。在与众多废墟有所交集之后,似乎我的这个行为里有着对于钝化的拒绝,当然这也是此时我细细想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的。一个感觉的复杂体,对于万物的秘密与美感的发现有着一些无法言说的意义。我所不断追寻着的便是躲在暗处的秘密与美感。我所不断努力发现的便是那些被遗忘的时间背后的秘密与美感。那些废墟背后的秘密与美感,是这个文本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但我也意识到,在这个文本中同样暗藏了太多的陷阱与溃败,我的一次又一次行走有时没有太多意义,只是一些走向虚无与溃败的过程。我已经有很长时间被废墟所纠缠,一些现实的废墟,一些作为艺术品的废墟,一些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废墟。

      废墟:梦中的废墟,一些可能被无限夸大也可能被无限缩小的废墟,一些可能在现实中确实遇到过的废墟,也是有一些无中生有让自己感到惊讶的在想象空间里不断被制造的废墟。梦中的废墟似乎是可以被触摸,但往往无法被触摸。废墟之内一些邪恶的蛇在游走,这是其中的一个梦的废墟。我感到梦的邪恶的同时,竟也想到了在现实中随时纠缠着我们的各种各样的邪恶,我们稍不留神就会被邪恶所困扰,并让自己被各种各样的邪恶缠住身,而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却没有意识到。那个废墟之内将会有蛇或者其他穴居生命的聚集,我是想到了,但我依然抑制不住进入其中,我果真看到了蛇。我在另外一些梦中的废墟中,见到的是熊,是豹,是马蜂,是丑陋的人,我在梦中从废墟中落荒而逃,我是顺利逃脱了,但往往筋疲力竭,气喘吁吁。我庆幸自己没有被那些生命吞没。我庆幸自己还没有被众多的邪恶缠身。但我依然担心会在一些时间里,由于自己的疏忽,而被某些贪恋妒忌狭隘等等邪恶的东西缠身。如果某天我不做梦了,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可能这些邪恶的东西的入侵将是我始料不及的。梦中的废墟,有时与现实中一样,甚至感觉比现实更为真切,我往往只是孤身一人,而废墟显得无比宽广,宽广得轻易就能把我吞噬,那时我感觉到了最为真实的孤立无援。梦中苏醒,孤立无援的状态所带来的焦虑感转瞬消失,幸好那只是梦而已,现实并没有如此。内在的声音。在一个废墟前,我会特别重视内心的声音,那时我的内心变得异常宁静,我可以听到内心的声音,已经被废墟的寂静所过滤过的另外一种声音。内心深处的声音,并不一定是平静的,也有可能是躁动不安的。在那个废墟面前,我本应该彻底安静下来,毕竟面对废墟之时,废墟的一些东西总会让我哑口无言,也总会让我的内心变得安静下来,我必须在安静的状态下才能真正去审视一个废墟。内心的声音在告诉我,那是一片抽象的废墟,那是一片由灵魂组成的废墟。我们谈论到了废墟。被谈论的废墟。我们多次提到了废墟。我们也多次因废墟而喟叹。只是我们所谈论的废墟并没有那么确定,我们所谈论的是一个极其抽象的东西,我们开始意识到这样的谈论将没有任何终点,也将没有任何定论,只是它将变得异常模糊和复杂而已。我们故意让废墟变得抽象起来,我们也故意让废墟的容量变得更为丰富些。我们虽然没有明确废墟的意指,但我们又都心知肚明。

      废墟:抽象的废墟,又极其现实的废墟。当我把注意力放在倾听那些内部的安静的声音时,我知道自己在这则以“废墟”为题的文字里,已经让废墟从我的面前淡化。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想追寻的是那最为纯粹自然的安静。已经成为废墟的建筑与那片自然之间没有任何割裂的感觉。在这里曾经出现一些建筑。我进行了大胆的猜想,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安静,像古代的隐士一样来到了这里,并建起了眼前这些已经成为废墟的建筑。那些昆虫翅膀扇动的声音,很清晰,我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听到昆虫振翅的声音,我一直以为在那些需要敏锐的听觉才能听到的声音面前,我早已经是一个失聪者,我早已知道自己的内心会受到来自这些声音的震撼,它们将是我的年与月、日与时最重要的部分。我的人生只有这些的参与才真正有意义。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失聪的。失聪的来临让我猝不及防。但有些粗暴的声音,我却听得异常清晰,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所能听到的是那些粗暴刺耳的声音,那是一些废墟之所以成为废墟的原因,那是眼前我所见到的废墟,或者我所还未见,有些可能永远也不会见到的废墟继续沉陷的原因。而现在,一切粗暴刺耳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虽然看到了一个废墟的不忍直视,这时我有了那种目睹着一个老人继续衰老时的感觉。我庆幸自己又听到了那些细微的声音。有那么一刻,我也曾怀疑,一些细微的由生命所发出的声音其实是一种重新回归的结果,在我没有听到的那些时间里,它们只是躲藏在了暗处,它们还可能是来了一次大逃亡,而现在那些被废弃的废墟成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那些生命意识到这样之后,纷纷回来。但我也意识到这不能成为我的一种借口,有时把自己置身于某个有着众多生命在表现生命的多种形态的世界里,自己因为诸多原因而真的没有听到,而最让自己感到沮丧的是,自己往往从那个世界之中抽身之后才意识到了那种失去的茫然若失。存在的理由。有时有些废墟的依然存在就是它存在的理由。有些废墟需要我们不断进入时间的细部与深处,才能真正明白它存在的意义与理由。它们存在的理由。

      废墟:废墟被那条突然涌现的河流所吞没,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吞没,而是此时由于河流的出现后,废墟所在我的感觉中的淡化,那时我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条河流上。那条叫什么的河流,我还来不及去问,我本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河流从它前面流过的废墟之上,我的目的本来很明确,就是废墟,但很多时候一些物事会无意间出现在眼前,这是意料之外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出现恰恰又是另外一种延伸,有时可能会让文本的单一变得丰富和复杂起来。一条我似乎在别处见过,又似乎从未见过的河流,一条在那个平坝里平缓流淌着的河流。这时我又想到了“大河(这也是一条大河)两岸”这样的表达,大河两岸的世界,大河两岸的现实,以及大河两岸的众多生命的命运。当再次意识到废墟,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废墟时因为那条河流的某次溃堤的结果。我突然觉得那么多的废墟,需要一些伟大的批评家,他们有着锐利的眼光,他们有着穿透时间厚度的思想,他们有着最为重要的人文主义情怀,他们眼中的废墟一定是不一样的,至少与我眼中的是不一样的。每每想到那些伟大的批评家,我就会无地自容。那些有着人文担当的批评家的存在的重要。我们需要一些真正的批评家。他们能让我们真正明白废墟的世界。我们意识到废墟的象征意义在世界中的位置与重要。在废墟之上,一个伟大的批评家在思考着废墟与人类生活之间的关系,思考着废墟与人类命运之间的关系,在废墟之内回荡着那个批评家的声音,回荡着批评家有关地方与世界的思考。我在想象着一个伟大批评家出现在废墟之上时的表现,那时废墟作为批评家的一个研究对象,被摆放在了那里,一个深刻的印象被批评家带回到密室之中。在密室中的思考,在密室中因为作为实体的废墟的存在,批评家并没有走入研究的狭隘之中,反而把有关人类命运的思考不断打开。伟大的批评家有着这样的素质。伟大的批评家本身就是一些有着良知的知识分子。“废墟”只是一个被概念化和模糊化的词,在我这里是这样,但在伟大的批评家那里将绝对不是这样类型化的东西,废墟有了个性,废墟有了时间,废墟有了思想,废墟有了可以被真正打开的空间。伟大的批评家,伟大的独立思想,以及在面对废墟时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判断。在面对着一个又一个具体的废墟时,我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我所希望出现的那种批评家,那种真正的思想家,他们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理想的批评家。我在想自己能否成为一个批评家,但一些懦弱与迟钝让我不足以具有批评家最为基本的品质,我暗自惭愧和沮丧(是那种面对众多的废墟时,涌现出来的沮丧)。我只能翻开一个又一个伟大的批评家的思想之书,那些真正的批评家写下来的书就是思想之书,我突然看到了有关废墟与思想,有关废墟与命运的文字,我同样突然看到了悲剧之死,以及死亡与沉默,以及语言与沉默。我的众多时候的沉默与呆滞多次让我沮丧(依然是面对着很多废墟时一样的沮丧)。伟大的批评家退回到了密室之内,他们从此足不出户,他们从此真正遗忘了那些废墟,他们从此失去了批评家的敏锐与锋利。

      废墟:一个批评家眼里的废墟。废墟里面是一些伟大的思想家的灵魂与肉身。批评家在出现在那里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与那些人相遇。批评家眼中的昨日世界,废墟与伟大的记忆者。在废墟之上生长起来的批评家,批评家把目光转向了废墟,批评家坦言,废墟让他有关思想的独立与自由方面的思考得到了打开,他看到的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废墟,他看到的是一个昨日的世界和一群人的命运,那时批评家从建筑之内,不只是建筑命运多舛,人们亦是如建筑一样命运多舛,在一些现实的风口浪尖上,一些即便微不足道的人也遭受着命运不堪的侵袭与困扰。批评家在会议中与一群人相遇。那时只有批评家一个人,批评家的价值体系里没有任何狭隘的东西,这是我最为赞赏和钦佩的,我一直担心的是批评家会陷入民族、地域等等的狭隘之内,但现实并不如此。批评家在废墟之上,既看到了一出悲剧,也看到了一些人在现实的纷乱面前的坚守。批评家说,废墟里面曾激荡着思想所碰撞而来的火花。而现在,火花消失,如果仔细注目,一些微火依然在废墟的黑暗中闪烁着。批评家眼中闪烁着的批评的火光,以及人道主义的光芒。过往时间里的冰雪与火焰,废墟之上曾经的来自人群内心深处聚集的灼热,以及现在有可能由于人群的散去所带来的冰凉。我们感受着一个废墟的温度,同时我们也在感受着一个废墟在一个又一个的灵魂面前的被细看。用灵魂感觉着一个废墟之上所附着的时间,在那一刻我们的思想再次僵化,我们意识到了思想的僵化所带来的看废墟时的单薄与简化,我们却无能为力。那个人开始批评着自己在面对着一个废墟时内心的简化。内心被简化,看世界的视角被简化,这在那个人看来是不可思议和不可原谅的。我们多次在一起探讨该如何看一个世界,如何走入一个世界,我们往往会把“简单”排除,我们往往追寻的是“复杂”与“繁复”。众多的废墟只是我们的世界的一部分。还要把“废墟”放入某个空间之内,把它放入满天星空,夜气冰凉之中,那时我们所感受到的又是另外一种,其实这不用放,一些废墟常年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然后夜不再冰凉,还有一些虫声鸣叫,这个时候的感觉又将是另外一种可能会更美好些,与前面所提到的环境在我们身上产生的冰凉不一样,那时一个敏感且身体柔弱之人,他(她)的内心可能会在感怀伤事中变得越发悲戚。

      废墟:我出现在了那个废墟。黑夜之中的废墟,这时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开始如下半夜的霜纷纷扬扬,那时是刚刚入夜不久,霜还未下,温度还不是很冷,但已经很冷,我需要裹紧厚厚的衣服,让感觉能舒缓一些,那时的感觉是最为迟钝的。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只能大致感受得到那片废墟所在的位置,月明星稀之中,废墟依然一片模糊。幸好那片废墟在白日里就已经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些印象,一片破旧的庙宇,脱落倒塌的墙体上可以知道曾经的规模不小,更主要还夹杂了一些人的讲述。在那些讲述中,这个变得很小且破旧的庙宇开始与我所见到的现实不符,它开始变得规模宏大,里面塑像林立(现在里面没有任何塑像),许多来到庙宇祭祀的人群举行着种类繁多的活动,庙宇异常热闹,而现在一切变得沉寂,不再是热闹的世界,已经只是剩下一截又一截断墙的世界。似乎眼前的现实是对于信仰的世界变得有些七零八落的反证。我在夜间出现在那个废墟,其实我没有在夜间真正出现在那里,那个可以算是废墟,又不是废墟之地,那个有关信仰之地,即便在白日里面对它,我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安,更何况是夜间。我在夜间出现,我想把那个世界与白日的世界进行一些切割,白日的世界从我的脑海中悉数被剥离,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的世界,就是一片模糊的世界,最适合安放我那颗混沌的心。

      本文标题:废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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