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斌
迷途
没事可做时，便在三岔路口
给人指路，却等不到迷途的人
到下一个路口碰碰运气
已有人在那里等候，问我要去哪里
韭菜
李毛二的尸体拉进火葬场后
他的婆娘和三个孩子
坐在大门口的韭菜地边哭泣
泪水跌落尘土，可滋生草木
韭菜那么嫩，那么绿，贴着地皮生长
看门的老头，把米线放进锅里后
从侧门走出来，弯腰掐走几匹
忽一日
友安子，去云瑞村驻村扶贫
在微信朋友圈晒出图片
他在云朵中的村庄吃豆花饭，喝素茶
标注：在山间活成一朵云的模样，可瞰众生
阳光
下班后的两个煤炭工人
坐在工业广场的木椅上等午饭
阳光照在他们的胸面上
刚才，他们在澡堂洗澡的时候
阳光就静静照在，这张木椅上
夜晚的声音
夜晚的工业广场有许多声音：
蟋蟀、纺织娘、螽斯、蝼蛄的......
我喜欢的是矿车“哗啦”一下
把矸石倒落煤场的声音
这种黑夜中的撕裂，和别的声音不一样
我该在夜晚多出去走走了
夜风吹动衣衫，像翻阅一张旧报纸
“哗啦”一下，“哗啦”一下，也是很好的
东山寺
爬完百丈崖的悬梯
驻足知趣亭，心已获得安宁
夕光退下后，观音殿的光线暗下来
一个尼姑在佛前蒲团上
我礼拜时，她在诵经
转身走向放生池的时，她在诵经
花香
经过办公楼和与材料库房间的通道
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为了再吸上一次，我倒退三步
把走过的路，重复了一回
回 答
七岁半的儿子
读完《白雪公主》的故事问：
作者怎么写到，王子与公主
幸福生活在一起，就停笔了
我只能回答他：再写下去
人越来越多，就不好写了
漫散
夜越深，栖居在卧室一角的蟋蟀
用越拉越长的清鸣
把月光修改得越来越明亮
我从蜷缩的身影走出来
看见喇叭花正冒上窗台
摊开手掌的夜来香，香气还要等一会儿
才漫散开来
小南风
下井时间到了，两个采煤工人离去后
月桂花，才落在他们坐过的石凳上
有的贴在一起，像他们刚刚的抵背而眠
有的，小南风一吹，就轻轻散开了
鸣凤山上的钟声
那年游金殿
从“鸣凤胜景坊”出来的一个小姑娘告诉我
鸣凤山上的钟声，是她五元一次敲出来的
关注
刚才在诗歌微信群
黑龙江诗人鲁微微
说她养了三年的狗丢了
还发出图片，附加上身高和体重
望群里的朋友关注一下，帮忙找找
我在云南宣威，留意了一下那只狗
发现是只母的
喜欢
喇叭花在藤蔓上，一朵跟着一朵开
像一个人走在另一个人身后
离得那样近，却没说出心里的喜欢
夜晚的狗叫声
只要有人从老屋前走过
我家的二黄，就要吠两声
父亲便披衣起床查看
有时是归乡人
有时是出村看病的人
有时，什么也没有
父亲便问二黄：给是神
夜色
蛰伏在办公室一角
蟋蟀的叫声，因夜班工人提前出井
杂沓的脚步穿越过道而噤声
他们的身影，在路灯的映照下
走向远处，墨一样涂染的夜色里
从诗歌学来说：蟋蟀沉默多久
灯火探照下的夜色，就有多深
初秋夜
机修大棚空心砖缝隙里的一只蟋蟀
有节奏的叫声，越来越来越响亮
以为是月光越来越干净了
原来是上夜班的机修工人
用焊条在矿兜上点一下
它就响亮地叫一声
月亮田
天生桥西面的月亮田
刚刚插完秧，水还是浑的
过不了几天，稻田里的水会澄清
那时，明月倒影在水中
老虎山和狮子岭，会比别处的山
先绿起来
夜晚过于安静
凌晨时分，一岁半的女儿
被她放的一个屁惊醒，用小手指着黑
反复对我说：嘭
归路
铁笼里关着两只飞狐
一只来自天生桥北边的狮子岭
一只来自天生桥南面的老虎山
夜晚，它们在笼子底部，抱着取暖
黎明时分开，一只在笼子北面往上爬
一只在南面向上爬
闻香
在粗茶淡饭山庄和诗友聚会
一个卖花姑娘，手捧几朵玫瑰花和栀子花
向我游说：买1朵玫瑰花送人
我说无人可送
她又说：那买几朵栀子花
我好奇问：用来做什么
她说：用来闻香，不信，你闻闻
说着把一束栀子花递了过来
暮色
夕阳落在牛背上，驮着它啃草
天黑下来的节奏，慢了半拍
追赶夕阳的一朵云，是一顶草帽
飞向山顶的两只乌鸦，是两片暮色
收获
收获，即是庄稼回到屋檐，秋草回到泥土
也如母亲说的，屋后的板栗一黄
小畜牲们拖家带口，坐在枝头上吃
打树下经过，滓滓掉下来，头都落白了
一只白鹭
天刚亮，一只白鹭
从大岔河口的苇丛中，振翅起飞
说白了，就是北盘江这位少女醒来后
睡裙上的拉链，在眼前缓缓打开
秋 深
庄稼收走后，茬被翻耕，回到泥土
几枚野酸梨，黄黄地挂在老树桩上
那只住在树下的老蟋蟀
摁住最后一声鸣叫时，它们跌落枝头的地方
在天亮前，挂上几粒白霜
白鹳
两只白鹳，在河滩上觅食
得游离过多少山水
才能造就出，它们那样的若即若离
飞虹竚鹤
到可渡河边，我才发现
宣威八小景中的飞虹竚鹤
是杨升庵留在一块石头上的四个大字
青蛙的叫声
钱小慧从可渡回来，指着手机里
那张拍古驿道马蹄窝的照片问
给听得见里面，青蛙的叫声
三次
第一次，看见葛菇村背后
那棵六百多年的白果树，黄袍加身
第二次，看见它周围
十多年树龄的小白果树，叶片黄起来
第三次，一阵风起后
它们一起，把叶片落下来
普渡寺
求完佛的信徒们，从大殿的侧门出来
排着队，从看守放生池的小和尚那里
按家人的数量，买开过光的小鲤鱼
到寺前的河水中，放生
深秋
那些在春天和夏天，不合时宜的说辞
叶片一样，落向寂静的山林
给那些沉寂在树脚的芨芨草、野蕨、不知名的
小花
让出几天，薄薄的光阴
半山寺
寺在半山，市在山下
僧人隔三岔四下山买菜
众生逢一遇五上山烧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