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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如草(组诗)

  • 作者: 核桃源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6411
  • 梁 梓

    盲 杖

    我看不见。我的耳朵也看不见

      看见,对我已经失去意义

      我唯一使用的盲杖

      它曾经也是一棵小树的幼苗

      孤单的物种,被我盲目地使用

      承担更大的风险

      有哪一个物种天生就被用来试探呢

      出发如同返回,经验总是让时间和初衷消逝

      我倾听盲杖的语言

      我又是谁的盲杖

      因为盲杖的教育,获得行走和光

      它是我的呼吸指尖和心跳

      有时,我会是我的替身

      是的,另一个我远比我勇敢

      或者,天下路途

      都是我的盲道。无非生产丰富的看不见

      对于一个盲人,又能怎么样呢

      无非是被一只手提来提去

      无非是做一个光明的瞎子,让黑暗的火车

      一点点抵达,开进我身体的终点站

    绳 子

    那些结,绳子,原本是麻的外衣

      它们已被一种力锁紧

      看起来,它们像是抱紧

      只有这样彼此依附,存在。其实它们

      紧紧捆住的,也并非是它们爱或者不爱的东西

      一根绳子是孤独的,很少有人看见

      软塌塌的身体,不能不说是对麻的命运的嘲讽

      它不想像一条死蛇般无所事事

      盲目、松脱、腐烂,它无法自己打开哪怕最松动的结

      它每一次获得自由,又都觉得自己像是被释放的囚犯

      但是它不能不表现出对命运的热爱

      尽管没人在意:一条绳子

      会不会想起它还是麻的时候

      像竹子一样地生长,头顶几粒白花

      伸出手掌也并不是为了抓住什么,被风吹着

    隧 道

    车穿进隧道

      速度和时间穿进隧道,记忆穿进隧道

      我发现我原来一直穿越在隧道里

      回过头来看,那一个被称为宿命的东西

      空旷、透明、虚无一般

      而我刚好是实实在在拥有它

      那一刻,我体会到一枚子弹的感觉

      我不知道被挖出的那些石头哪去了

      长长空隙被灯光照耀,它们是山吗

      它们占据着山的位置啊

      我写诗,以语言的形式,它是我吗

      当我发现我穿行在隧道里,当我发现

      自己也被挖空成各种的隧道

      无非是一次又一次以隧道形式的抵达和告别

    我写这首诗的时候,感觉它

      无非是从一个名词转换成

      一个动词又到一个叹词

      我像一匹马,在一些情节里奔突

      栅栏、马厩、战场、草原、耕地

      站在车上去往交易市场,去往屠宰间

      我弥漫在它身上冒着热气里,马的气息

      凌乱的蹄子像是自我践踏,那一次,在城里

      我闻到被割草机打下来的

      被太阳炙烤出的浓浓的青草气息

      我突然想到了马,它向我跑过来

      夕光下,好看的曲线展示着它背脊的弧度

    沙 粒

    没必要和你讨论

      我不可能有来自大海深处的共鸣

      海滩的小沙粒

      那些浩瀚是我?那些涛声是我

      盲目的误入者,成就了一枚珍珠

      谁都没有错,面对突如其来的命运

      石头在石头里,水在水中

      掩饰或接受外来物的异质混成,也无可厚非

      谁不是一个软体动物?即便是石头

      谁能摆脱促狭的格局,被抛弃的宿命

      修成正果和作茧自缚都有着相同的难度

      塑造另一个空间的诗人

      把自己厚厚地包裹

      用语言的分泌物

    生不如草

    我写到草,草就荒芜

      草不像我,它总能在十字架下活过来

      草不像我,我总是想着远方

      而每一棵草,都是远方

      草不像我,它能以绳子的方式

      捆住一些不可把握的事物

      草不像我,它可以在身体里

      沉淀出洁白的纸张

      草不像我,它能以鞋的方式

      踏实走在老路上

      有时,草是风的长发,我是时间的乳牙

    血 统

    我细心地察看过

      黑色的火焰,跳跃,持久,像灯盏

      它照耀什么,什么就在它周围冷静下来

      在那不动时,和土块没有分别

      从不迁徙,没有诗

      也没有远方

      呜哇,呜哇地叫

      在秋天腾上高空

      用翅膀的锯齿,分割各自的故乡

      如同哲学家一样冷静

      我不知道它所热衷的事物

      只知道它善于观察,

      黑色的眼睛已经瞪黑了整个身体

      除了黑,冷漠

      从未有烦忧令它白头

      它们每个都有纯正的血统

    啄 木

    喜欢啄木鸟

      喜欢它敲击树干的声响以及那停顿之后的寂静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次次地想到

      或者一棵树就是一座庙宇

      有谁比一棵树更清醒

      即便是深夜它也不肯入睡

      我看见雨水流到它内心的纹路,稳定下来

      并完整地保持着流水的姿态

      我喜欢啄木鸟伏在树上,迅速地旋转

      就像被谁抡起的转经筒,

      也像森林表盘的小小秒针

      而我最喜欢的是:它们展开翅膀

      从这棵榆树到那棵水曲柳之间

      准确无误的滑翔

    刺 头

    我说的“刺头”,是植物中的异类

      鸟雀不会吃掉它们,牛马也不啃食

      刺头。这没有用的东西

      它只对自己有用

      它总是长得很茂盛

      此刻它们粗大的枝丫,即使枯黄着

      也并不影响我判断

      它在夏日里曾经开过美丽的白花

      而此刻荒芜、尚未有绿色的早春

      站在沟边儿的刺头

      手里攥着一粒粒种子,不忍放下

      像是在犹豫

      它不得不活得比消失的同伴更用心

      我不知道刺头面对它自己

      是喜悦,还是悲哀

    黄 昏

    老家,后管家屯

      那时候,我们的村子被各种树木环绕

      榆树、杨树、山丁子、水曲柳,还有马尿骚

      黄昏时分,所有的树木都变成了一个模样

      那些鸟儿,无论是金嘴蜡子、鹧鸪、野鸽

      还是嘴角稚嫩的黄的小麻雀

      它们吃饱,就一对一双地落在杦树枝上

      不蹦跳,也不鸣叫

      它们一下一下地在树枝上抿嘴巴

      然后整理全身的羽毛

      最后,都要抖一抖身子

      挪动一下爪子,把身体矮下来

      慢慢地闭上眼睛,张张嘴,并不发声

      逐渐地一只只鸟成为树的一部分

      本文标题:生不如草(组诗)

      本文链接:https://www.99guiyi.com/content/101399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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