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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来时不来(组章)

  • 作者: 核桃源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4019
  • 刘 川

    看书

    随着春风意,它翻几页书,我就读几页;秋风来时,也是如此。

      所以,我不是读书,是读“春秋”。

      我读的“春秋”,和孔子的《春秋》不是一个版本。

      孔子厄陈蔡,奋而作《春秋》。我慵懒散漫,于酒足饭饱,而读时光。

      有时,我自横书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书里的爱恨生死,我故意搁置它一个晚上。书中主角的刀,不得不举在夜天上,当我的月亮。

    藏器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我藏开瓶器于身,待时而饮;我藏打火机于身,待时而吸;我藏面具于身,待时而戴。

      我藏笛子于身,待时而歌、而呜咽、而哭;我藏钥匙于身,待时而归。

      我非君子,过安检,我藏充电宝于身,竟也安然过关。

      而我心里,藏着的君子,如一把生锈的剑,只待做梦时,才象征性地挥而舞之。

    雪天,棉袄送来了

    斯是何世?我非孔夫子。我仅仅是一个文化行业小职员。身处计算机、打卡机、手机之间。

      斯是何时?初冬者,下单淘宝,棉袄既来,逃离岗位,沐乎雪,浴乎风,与二三子,聚于火锅,饮而归。

      斯是何人?我又醉了,却十分清醒。回家记下请客账单。还在账单背面写下不知谁的句子:诸事渐非原面目,老夫仍是旧婴孩。

    群居,独居

    群居数日,说话一堆,而言不及义。饱食之余,除了登山看云,无所用心。

      忽然记起古人的告诫:群居守住嘴,独居守住心。已经迟了。

      遂举头看天,什么也没有。天上也没有记录员,人间也没有记录员。无论信口开河说了什么,都没有痕迹。

      遂与大家作别,回去独居;浇花、养鱼,并看住自己的心;马虎不得。

      因为心,它本身就是一个记录员。

    饮酒之道,少有人知。

      佐歌、佐肉,非也;微醺、大醉,非也;英雄慷慨,名士狷狂,诗人浪漫,非也。

      于杯中看见乙醇分子式,非也。

      于座上看见窗外浮云者,方为得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酒之外某人、某事、某物之间也。

    过文成手记

    近日文成所食:土猪肉如亲戚,炖白萝卜如邻居,烹笋如同事,三者天天能见。辣椒酱如送快递的——

      时来时不来。

    鲁迅文章

    树人公的文章,尤其杂文,比喻如下:如投枪、如匕首。

      见恶人、小人、佞人遇树人公的文章落荒而逃状,我复又添加:如板砖、如罚款单。

      夜半读先生作品,有案拍案,无案拍大腿。

      有一次,拍的是墙壁,惊了邻家妇女。

      还有一次,拍的是床。彼时,月光汩汩,正如沧浪,没过了半间房子、半个人世。

      彼时,读鲁迅,比喻又作更改:

      如舟、如桨。

    不见

    与你,好久不见,忽然对坐,竟然无语。与你,马上分别,执手相看,又是多时。我们只知道,此刻——

      窗外,鸟,落于电线。雪,落于鸟羽。天地如双唇,温柔地合一。

      这个世界,只有心跳,已然没有时间。

    某某书生,显然是某校博士生,高声轻蔑地议论着,某冢中的古人。

      冢中的古人,一声不吭,仿佛败馁、落于下风了。

      其实,何须对辩。无声的古人,用一身白骨,笑尔书生:一身的肉,要在世道与时光,被一天天剐净;直到最后才知道,冢中天地,不异于万古长空。

    同时

    武帝读《子虚赋》,惆怅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与作者同时,幸何如之。

      而始皇帝,与许多书生同时,不幸何如之——他坑埋了那些书生,书也在灰烬里,化作了一声叹息般的青烟。

      谁还愿意同时,请自己来填空。

    双十一

    双十一夜,上网,京东商城,某女为我下单。扫货扫得背心一件,三分之一价,占大便宜。

      只是,十一月十一日,得背心,得放到明年夏天才能穿。

      下单女,我妹子。有其兄必有其妹,不妨拿笔记之。

    在某省

    前几天在甘肃,后几天在海南。

      在甘肃,冻得我想穿秋裤。在海南,热得我想脱皮肤。

      幸好仅仅是几天,回到辽宁,一袭短衣裤,上街看星星,如同流萤。过街的一个美女,如同仙女,来自白羊座。

      白羊座,是我心里的一个省。住着我爱的那个女生。

      去那里,我愿意脱掉一切,只剩一颗心。

    城史

    那座据说已经历时千古的城,我曾住十年。

      一千年,加上十年:一千零十年。

      其他人我不管。

      是我,给这座古城,增加了十年。

      而这算什么。另一座据说三千五百年的城,我路过,住了一天。

      是我,给三千五百年的城,增加了一天。

      请于该城城门处写上,该城历史:三千五百年零一天。

    沧浪

    你问,谁曾唱过“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浊吾足?”今世的确已经不闻其声。

      你说,其实,世间已无沧浪水,保温杯里有白开水,汽水瓶里有苏打水,护发器里有啫喱水。

      不是的,我回答:

      有我眼里,还有最后的沧浪、最小的沧浪——泪水。

      ——出发的人,我用它给您洗洗腰间的带子;

      ——归来的人,我用它打湿您伤痕累累的脚。

    咂酒

    阿西里西,是大草原;也是彝族语,意思是“大家一起来跳舞”;更是一支民歌。

      我五音不全、四肢不协。在阿西里西,没有办法,言之不足歌之,歌之不足舞之、蹈之,舞之、蹈之不足,唯有饮之、醉之。这里的酒,当然有茅台这样的贵族。但我所饮的,是亲和力、平民气胜于茅台的彝族土酒——咂酒。

      咂酒盛行于赫章山野村间,其酿造原料为荞子、麦子、高粱、青稞等。

      百度上说,咂酒又叫杆杆酒,几人对饮时,咂酒共贮于一坛内,各执咂酒竿一支,伸入同一坛内,手握杆杆,吸入口中,故名杆杆酒。由于咂酒的杆子比较长,没有一定的肺活量,是吸不到酒的。因此,在彝族人家做客吃酒,拼的不仅是酒量,还有肺活量。

      而如果是由我来写百度百科,则咂酒又应该叫面子酒。一队耀眼夺目的彝族妹子,唱着民歌来敬酒,哪个豁得开面子不喝。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彝族妹子缠绵悱恻的歌。

      其中一个彝族妹子,酒量大于我。其他的妹子,也应该如是,但我已经没有能力去一一PK,唯有率先醉倒。

      是的,在咂酒的巨宴长席上,我已被放倒。而远处的山色,还在酒杯里荡漾——所以,咂酒的酿造原料,如果是由我来写百度百科,还应该加上:云贵高原上的清风、碧山,以及漂亮的妹子。

    夜半

    灯下查钱的境界,是无上境界。

      耳边来钟的境界,也是。

      佛家所谓的:无二无别。

      遗憾的是,灯下无钱可查,耳边钟声渐凉。

      于是下床,煮一碗方便面。

      就着一盏台灯,把人生杂感当调料包,慢慢撕开。

    工程

    佛问:谁能造塔?

      文殊师利起立,摘草,插于空地,答:建塔已毕。

      这是极简主义,或者豆腐渣工程。

      我不管,反正经常用这种方法,并且真的在一棵插在沙地上的小狗尾巴草之下,得到庇护、栖息和安宁。

    自画像

    酒,人送哪瓶喝哪瓶。

      书,风吹哪页读哪页。

      一个存折经常清零,一个公文包经常装烟和扑克牌。

      后来,烟戒了,扑克牌扔了。

      公文包里偶尔有避孕套。

      更多时候,是一本书。

    宅男

    本宅男口占五绝一首如下:

      “只在家中坐,绝非袖手人。案头一杯水,其上看风云。”

      古人云:一弹指顷有小沧桑。而我,半生去矣,仍宅在家,未成大事。

      杯水里,看看天地,却还是脆弱得一摇就碎。

      于是推开窗户,看看月亮,保养得真好,皮肤依旧白皙,宅在天地之间。

      遂得平衡,放心睡觉。

    烟友

    夜半归家。

      途中来人,鬼魅一般,打个照面,拦住我:“借个火。”一转身,复又不见。

      一生或许只此一面而已。

      一生或许只此一支烟的缘分而已。遂抽一支烟,纪念他。

    书页

    儿时读书灯下,家国而已。

      长大读书床榻,男女而已。

      而今不读书,几个备用的身份,被他人翻来翻去而已。

    你看那云,太缺心眼,经过银行也不停。

      你看那云,来了又去,去了复来,无心就是得道。

      你看那云,就是僧,天就是某某寺。

      你就看那云吧。抬头看看天,就是拜佛,看久了,就是出家人了。

    答谢辞

    友人经常邮寄礼物来。

      茶酒烟糖之类,一半属于女儿,一半属于我。

      有从河南来,有从湖北来,有从山西来……

      中国地图上,好多省份,都有礼物来。

      我和女儿对着中国地图,应该郑重地,鞠上一躬。

    长江上游,思故人

    一盅酒,可能是假酒。

      且当真酒,洒入大江,寄给某某。

      如果他戒酒了,就放水而过,流过三峡,发电,用这盅酒。

    随缘

    室中有兰三两盆,想起,才浇。

      如同友人,想起,才联系。

      今晚,一杯好水,月下分与兰。几句小诗,微信发与某某。

    雨夜

    窗外大雨,如同挂起的江河,呼啸而下。

      窗外大雨,可以描写成: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黄河天上来。

      我何其振奋,抖擞而起。摸纸,摸笔,写诗。写完,还摸,要摸一包烟,而不是龙泉宝剑。

      我没摸到烟,复又躺下,以沧海横流的姿势,伸开四肢,呼呼大睡。

    台灯赋

    小灯就是我的本尊。

      小灯就是观自在菩萨。

      小灯就是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小灯就是般若波罗蜜。

      其实,小灯就是小灯。

      随其自在,亮了、灭了。

      不关他人一毛钱的事儿。

    挽留的方式

    郑州马新朝,老友。爱酒。爱诗。

      突闻其病故,惋惜久久。同桌的众人以泪哀之,以酒奠之。

      而唯独老刘,依然畅饮,饮罢,以诗祭之,以回忆复活之。

      以老马的方式,还施给老马本人。

    罐头瓶

    我儿时酷爱捉鱼,而今我的女儿,三五岁的年龄,便以DNA的顽固力量,效仿其爹,见鱼必探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有弄人之趣:

      大多时候,我和女儿一条鱼也捉不到,提瓶归来,刻意招摇,作满载状。

      为了扣题,再写那瓶。你看那瓶,实乃罐头瓶。以线绳拴其瓶口之螺纹,提于儿童之手,摇摆的姿态极其好看,仿佛有透明鱼,在其中,摇头复摆尾。

    改诗

    作为编辑,我经常难免给人改诗。当然有增有损,所以,多年来毁誉一身,幸亏脸皮结实,毫不在意。

      假期无事,没有稿件可以改动,正好女儿读唐诗。拿她的《唐诗三百首》过来,随意翻开,正是王维的《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提笔改之:“红豆生南国,能发几枝春?愿君莫采撷,此物最害人。”

      女儿太小,夺过书去,生气地走开了。

      多少年后,她会明白,其爹所改,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一个地球人的周末

    翻开通讯录,都是酒友与长官。

      最终没有朋友可联系、交谈。老刘打“114”,和电信某某女业务员聊了五分钟。

      得寸进尺,要业务员个人手机号,未遂。

      之后,记在日记上:

      今日,地球依旧空转,我孤坐在上面。

    交易

    邻居老李,离婚后,寂寞难耐,半夜敲门来借一包烟。

      几天后,还回一瓶啤酒。

      可是,我的烟盒上有大前门,根据北京房价,那包烟一定很贵。

      所以我看了看瓶酒,发现商标上有一轮月亮

      抵得上十座北京,何况一座前门。

      于是,提笔开心地记下:大赚!

    月亮

    总感觉有一轮月亮,照着外婆家。

      外婆去世,三十多年了。

      而每次我去河边打水漂,总感觉水漂一闪就蹿过对岸,飞上半空,之后化作月亮,照着外婆家。

      这条河,名曰:光阴。

    琴男

    没事儿时,趁妻子不在,我就伸出脏爪子,拨弹妻子的古琴。

      直到邻居义愤填膺。

      我便改为效仿卧龙先生,低声吟咏《隆中对》或者《离骚》。

      可惜无人三顾,求我出山。

      遂主动递上五十份求职简历。

      恳求有关部门,查收,录用。当刷碗工,或扫地工,都可。

    废铧犁

    四体不勤,五谷不识,况农具乎?

      得乡间一块废铁,不知其名、不知其用。

      击之打之敲之,“当”的一声。铿锵有力,清脆悦耳。

      似乎又闻儿时乡野耕耘之牛,昂然一鸣。

      瞬间,古老的农历苏醒,古老的五谷苏醒,化作两行泪,怆然而下。

      西装之下,我仍是农民的儿子,古老的DNA 苏醒。

    题民俗博物馆

    上朝的笏板,多么熟悉。

      真似奶奶用过的鞋拔子。

    孔夫子

    远远的,我高度近视的眼睛,还是清晰地看见您侧着身子,挤过齐鲁之间,挤过冬夏之间,挤过人鬼之间,挤过荣辱之间。

      到达了我。

      在我手中的《论语》上坐下来。

      我想给您捏捏肩,给您点一袋烟,谈一谈沪市的股票行情,以及曲阜高粱酒的价格。

    滋味

    有滋味的人,有不同的活法:

      治世,翻开《金瓶梅》下酒。

      乱世,照着《水浒传》买刀。

      此刻,我女儿,照着同桌的作业抄,我还看不出她的前途,只是觉得她或许会活得有滋味。

      我帮她扇着扇子,让她的抄袭行为,更有获得感和成就感。

    古庵

    远方,有一座山,山无名。

      山上有一座古庵,庵中老翁,头上戒疤九个。

      我曾跟他谈人生。

      我问:我喝酒吃肉好,还是他吃米饭白菜好。他答:都好。

      窗外,一张白纸,似乎飘到了雪峰上,其实是白云。

      室内,几片黄叶,摆在案头,那是季节,从天地之间,寄给他的书信。

      没有详细地址,书信是如何寄到的呢?

      黄叶上仿佛写着:

      “无名山、无名庵、无名僧,亲启。

      寄信人:知名不具。”

    秋风来处

    秋风来处,天地廓然。似乎有朋友要来。

      其实来的是,一个收电费的,他满脸青春痘,背着破旧的帆布大兜子——估计是他家祖传。

      欠债还钱而已。

      我家的电费,要平均分摊在我家的书上,每读一本书,应该是三度电。

      我自称:夜猫子书生也。

      秋风来处,天地森然。此时,朋友不来。

      房间里仅存一二蚊子,已如改朝时之前代遗民,翩然作白鹤状,孤单、清寒、坚持,它们之不肯屈服,令我敬重。

      遂转身离开,暗自废去了多年神功:拍蚊十八掌。

    鸟塔

    舍利古塔。千年文物。

      而塔上仅有大鸟,人来而不飞,人去亦不随。

      有人来,多是拜塔中的舍利子。右绕三匝,磕头而去。

      我来,则看望塔上的大鸟。撒些面包屑,或者就是空着手。

      大鸟飞飞停停。对尘世,见惯不惊。

      谢谢前人歪打正着,以宗教的目的在天地之间,存下这一座古塔,而我称之为:鸟塔。

      这是更准确的命名。

      本文标题:时来时不来(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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