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刹那，送赠我解咒

■包小丹

　　美好的刹那，送赠我解咒

　　■包小丹

　　

　　夜色渐浓，星月低垂，我慢慢走在行人稀少的街上，微风入怀，像婴儿柔嫩的面颊紧贴着自己，熨帖舒心。

　　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过这样闲适的心情了，在这阡陌世界里咬紧牙关筹谋着自己的一个步伐、一个脚印的我，已经很少再有抬头看天空的心境。因而在这个很适合放空的微凉夜晚，我忽然特别想有一个喘息的空当。

　　在刚刚过去的那场觥筹交错的聚会中，一桌子都是大学时期彼此相熟的人，几杯酒下肚，个个都像卸去了一层盔甲，每个人都见到了几年前那个最坦诚的彼此。A说起自己创办的培训机构，把满腹艰辛倾倒而出，完全令人看不出曾经在大学里叱咤风云的模样；B刚从国外镀金回来，对席间大家的艳羡和恭贺不置一词，只是平静地讲起在外国老太太家里寄宿时的点滴，每个人都只听出了满满的苦涩；C忠于自己的热爱，自毕业后一意全职在家写作，至今仍需要仰仗父母接济生活……

　　是啊，岁月留痕，青春时的我们现在只能活在朋友圈里，活在记忆里，只有在那里，我们才是鲜活的、更趋近于完美的，而长大后的现实中，我们都有了不敢示人的阴影面，令我们无能为力。

　　我们都在与云谲波诡的未来对峙，不再听得见某个落雨天，玻璃窗被雨滴亲吻的声音。

　　大学毕业后那个令人郁郁的午后，闺密顶着38℃的高温，陪我去一家公司面试。我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一点点熟悉地图，耐性和精力也在一点点流逝。当我们站在公交站牌后面研究路线时，那辆我们要坐的公交车恰好启动，闺密拉着我飞奔去追。幸运的是，车还是停了下来。当我们踏上车的那一刻，天空突然砸下豆大的雨点，周身的暑气瞬间被扑灭了，那一刻，我们相对大笑起来，引得车里的乘客纷纷侧目。可我们一点也不在乎，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笑，快要把眼泪都勾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大雨，多像一个闪着微光的水晶碎片，让昏暗的时刻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透出一点微渺但摄人心魄的光芒。而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停驻脚步、思绪一滞的瞬间，给了我们一点呼吸吐纳的缝隙。

　　对于某些方面，我的心态并不乐观，我总觉得人生中不够顺遂的时候居多，生活就是由我们度过一个坎坷再度过另一个坎坷这样连接而成的，我们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地消灭困苦。所以于我而言，这些见缝插针的“溜号瞬间”，甜蜜得弥足珍贵。

　　比如持续加班的某一天，傍晚回家做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厨房的防盗窗外挂了一帘子丝瓜藤，有叶有花有果，是楼下邻居栽的，也给我带来了一刻的好兴致。

　　比如去其他单位取资料的途中，遇见一丛黄灿灿的萱草，于是毫不犹豫地停车下去拍照。“闲梦忆金堂，满庭萱草长”，脑子里蹦出来的一句诗，又让我想到了少时读书的光阴。

　　比如在周末的地铁里看见彼此谦让座位的男女生，忽然想起一些翠绿色的故事。那是在一个凉星疏疏的初夏夜晚，我和他坐在花园石凳上，两个人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碎碎地说话。我的吃相一向不大讲究，弄得两手黏糊糊的，偏偏谁都没有带纸巾。转眼，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百元纸钞，对我说：“擦在这上面吧。”他笑得眯起双眼，狡黠中带点憨态。我说：“有病哦。”就是这么个雁过无声的细节，却在这个瞬间被我异常清晰地记起。

　　未来太大太远，我一直是以被挟持的姿态，迫不得已地向前走，因而我更需要偶尔抽身出来，站在事物的“一旁”静默休憩。这样的“抽身”并不意味着逃避，而是休整，是通过一次次的暂停来积蓄继续奔赴的底气。

　　世间不是好年景，人生却仍有一个个美好的刹那，送赠我解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