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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驼城(长篇文化散文连载四)

  • 作者: 草原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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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邓九刚

      在俄罗斯有一个尽人皆知的秘密,那就是沙皇彼得本人就是一个大商人,他有着商人的渴望、商人的冲动、商人的眼光与商人的智慧。从一开始他就把《尼布楚条约》看成一个商业的条约。许多沙皇皇室的成员全都在某些私人的公司占有股份。这一点与大清皇室是极不相同的。1689年在尼布楚谈判时,沙皇彼得给谈判的俄罗斯代表的主要任务,就是尽量得到与清朝直接进行贸易的许可。谈判成功,随后由俄罗斯官方商队将货物直接运到北京,从中获利。这个目的大商人彼得达到了。

       到达最初目的地后,彼得皇帝发现自己的官方商队已被私商抢了先,私商早已在新近建立的货运中心库仑(今乌兰巴托)出售商品。《尼布楚条约》规定,俄国官方每四年可派遣一支商队到北京,同行的商人不能超过200人,另一方面,私人商贩却能于任何时间在库仑和张家口做买卖。1689年以后,北京和蒙古的私人毛皮被禁止,但这些制约却更加刺激了原本已很活跃的走私贸易。俄国官方商队很快发现,在蒙古,俄国毛皮的私人交易很活跃,进一步发展到南面的北京。

       从1689年开始很短的时间内,俄国官方就派出了11支商队到北京,最初获益甚丰。1706年彼得大帝严厉禁止私商在北京从事贸易,那一年官方商队有27万卢布的收入。然而,私人商贩又在库仑卷土重来。18世纪早期俄国人买进的产品包括茶叶、牛、马、皮革、丝绸、瓷器,还有大黄的根和茎。同时,俄国人及其代理布哈拉人也卖掉了皮革、家用陶器和欧洲纺织品,特别是羊毛织物。

       由于官方商队在生意上不敌更具经营头脑的私人客商,莫斯科的俄国当局要求清朝政府重新协商条约。1720年,一个由伊兹麦伊洛夫率领的俄国官方代表团到达北京,重新谈判贸易协定,但清廷坚持首先解决他们的两个问题:遣返逃亡者和勘定中俄境界。伊兹麦伊洛夫未被授权谈论这些问题。结果不仅伊兹麦伊洛夫两手空空回到莫斯科,清廷还从库仑驱逐了所有俄国商人,北京对俄国商队也关上了大门。茶叶之路在还没有正式开放前就已经关闭了。

       这个时期到达呼和浩特的俄罗斯商队商人很多,能够查到记载的有:费奥多尔、伊萨科维奇、巴伊科夫、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彼甫佐夫、格里哥里、尼古拉耶维奇、波塔宁、阿列克赛、马特维耶维奇……。其中波兹德涅耶夫是一个地理学家,他到亚洲草原是为了地理考察。

       1656年1月,巴伊科夫走进呼和浩特的时候,正是清初顺治年间,正是清军刚刚占领呼和浩特地区的时候。那么在呼和浩特巴伊科夫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巴伊科夫出使报告》中这样写道:“……城里店铺林立,都用砖石砌成,还带后院。”“呼和浩特是个土城,城楼是由烧制的砖砌成。城门楼很高大,每个城门楼下面有两道门。……城里城外庙宇很多,都用砖砌,庙顶像俄国样式,还铺着琉璃瓦。”

       应该说关于呼和浩特的这段文字记载是真实可信的。就是说在清初的时候,呼和浩特就已经成为一个商业繁荣、农业发达的草原都市了。

       1878年彼甫佐夫随比斯克商队进入呼和浩特。商队是经由阿尔泰斯克进入大清境内,经科布多—阿拉善抵达呼和浩特。他在呼和浩特结识了比利时神甫斯甫林格,通过斯甫林格卖掉大批鹿茸给当地商人。他在《中国和蒙古游记》中写道:“该城有许多铺子、货栈和为蒙古人设立的旅店。这里有几个市场,专卖牲畜。每种牲畜都有各自的市场:有的专卖骆驼,有的专卖马,有的专卖羊,有的专卖牛……”就是各种各样的“桥”了。神甫斯甫林格是呼和浩特天主教圣母圣心大教堂的神甫,此人在呼和浩特历史上很有名。

       1892年俄罗斯学者波兹德涅耶夫走进呼和浩特,他在自己的著作《蒙古和蒙古人》中这样描写呼和浩特:“呼和浩特的商业中自古以来就是以茶叶为主,而茶叶又以砖茶为主。……牲畜的贸易量很大,仅呼和浩特本地每年销售20万只羊,北京商人买走50万只,……骆驼主要卖给专门从事运输业的商号,而马匹则运往长城以南的广大地区,直到上海、广东。”

       关于呼和浩特运输方面的情况波兹德涅耶夫在《蒙古和蒙古人》一书中写道:“呼和浩特商业的主要运输工具是骆驼。从事驼运业的商人既有合资经营的商号,也有独家经营的商号。双合兴700峰,元德魁500峰,天聚德400峰……百十多家。张家口、新疆、外蒙古、俄罗斯,运力约为十万普特,约合1500吨之多。”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晚清时期。

       事实是早在这些记载之前俄罗斯托博尔斯克城的商人经常通过额鲁特蒙古人和布哈拉商人与呼和浩特的商人进行大宗的贸易。许多俄罗斯商人还混杂在蒙古人雇佣的布哈拉人的商队中前往中国,直达库库和屯(今呼和浩特)。从托博尔斯克城到呼和浩特商队只需要24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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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皇帝曾经三次走进归化城。其中第三次走进归化城的时候是1693年,那时候正是沙皇彼得派往中国的第一支商队到达北京的时间。那时候呼和浩特地方社会稳定、商贸繁荣,康熙爷心情不错,诗性大发,于是赋诗一首。一首七律,抒发了他的感慨。短短的一首七律,寥寥56个字就提到了驼城。我把它录下算作是归化城驼运业兴起的诗证,也与读者共勉:

       森森万骑历驼城,

       沙塞风清碛路平。

       冰泮长河堪饮马,

       月落大野照移营。

       邮签纪地旬余驿,

       羽辔行边六日程。

       天下一家无内外,

       烽销堠罢不论兵。

       兵戈之余,和平安定的环境使呼和浩特迅速发展成为繁华的商城,驼运业随之兴旺。这首七律,是清初康熙皇帝第三次出塞亲征,彻底消灭噶尔丹叛乱势力后所作《出塞诗》中的一首。诗中大手笔地描写了外蒙古、新疆战事结束、政治统一、社会稳定、驿路通畅的情景。归化城的驼运业,正是在清初平定噶尔丹战争取得胜利后开始兴起的。

       是两只巨大的手掌握在一起共同促成茶叶之路的开通,他们就是康熙皇帝和沙皇彼得。就是说茶叶之路上的贸易在很大程度上是国家之间的事情。

      让我们来仔细说说骆驼这种特别的动物。历来被誉为“沙漠之舟”“旱船”的骆驼,最适宜长时间、远距离的货物运输。其外形为“鼠耳、牛脊、虎爪、兔唇、龙须、蛇眼、马鬃、羊胸、猴峰、鸡凤、狗踵、猪尾”,酷似十二生肖。骆驼的优点也实在太多,不仅体形高大,肌肉发达,嗅觉灵敏,负重量大,而且能忍饥挨渴,耐粗饲粗放,不惧严寒酷暑,善走沙漠戈壁,尤其是性格温顺,善解主人意图,且忠心耿耿,因而又有“义畜”之美称。骆驼乘、挽、驮兼用,日行最多可达一百二三十里,挽用时每车可拉一千七八百斤,驮用时可载三百多斤,在沙漠戈壁行走,可以一周不补水草仍行动自如,而且从7岁成年后可役用30年之久,物美价廉。

       随着清中叶社会秩序的稳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繁荣,在此二百多年间,呼和浩特的驼运业极大地促进了中俄之间的国际贸易的同时,也推动了我国内地与蒙古高原各民族密切往来与物资交流,方便了各民族人民的生产生活,推动了农、牧、工商各业的发展。同时更重要的是为茶叶之路的开通和繁荣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借此,呼和浩特自身也随着茶叶之路的繁荣而名播四海,成为一座具有国际品格的商业都市。18、19世纪在俄罗斯、在欧洲,那里的人们到处都在谈论呼和浩特,他们把呼和浩特称作科科斯坦。

       总之,清朝平定噶尔丹叛乱的胜利,北方辽阔疆域社会的稳定,内地商人赴蒙古草原经商政策的放宽,以及蒙古族上层人物、广大牧民和清军驻军对内地商品需求的激增,促进了蒙古草原和内地之间商贸活动的发展,因此漠南蒙古各商埠的长途运输业——驼运业也应运而生。而归化城作为漠南蒙古的重要商埠和军事重镇,驼运业更是很快繁荣起来。

       那么,从归化城出发的驼路都通往什么地方呢?归化城的地理位置重要,驼运路线也是四通八达,但主要的驼路有四条。往北到外蒙古,俗称北路;往西到新疆,俗称西路;往东到北京,俗称东路;往南到太原,俗称南路。

       特别是雍正五年(1727年)中俄在恰克图签定《恰克图界约》,规定恰克图为两国通商口岸后,这个边境小村很快繁荣起来。道光年间曾任驻俄大臣的满族官员斌良曾写诗道:“戈壁苍茫万里途,盘车北上塞云孤。海龙江獭鱼油锦,贸易新通恰克图。”

       来自江南水乡的茶叶、丝绸、粮食、海马、水獭和丝织锦缎,都源源不断地输入万里之遥的恰克图,可见当时货运之通畅,交易之兴旺。一些实力雄厚的商号,还派出驼队经恰克图深入到俄罗斯内地进行贸易活动。

       西路是指从归化城到新疆的驼路,又分大西路和小西路。大西路是从科布多进新疆,往南1000里是古城子(今奇台县),往西南1000多里是迪化(今乌鲁木齐市),从迪化再往西1000多里是伊犁。小西路是指从归化城经阿拉善、额济纳两札萨克特别旗(直属清廷理藩院管理,不会盟)到新疆哈密、古城子的驼路。西路是同治年间开辟的。当时西北地区回民起义,清廷派左宗棠率军镇压。光绪初年,左宗棠又奉命西征进疆,平定阿古柏在俄、英支持下的叛乱。这两次战事,均征用包括归化城在内的驼队用于军事运输,开辟了大西路。待军事敉平,此路开始兴旺,但路线更长,支路更多。从归化城到迪化,单程就需4个月。

       东路是指到北京,路线是归化—丰镇—张家口—道口(今北京丰台),从归化城启程,20天左右可达道口。另从张家口还有一条通往内蒙古东部的支路。驼倌们常说的“西口到东口,再到喇嘛庙”,就是指归化经张家口到多伦淖尔的驼路。

       南路主要是指到山西太原及周边地区的路线,南往和林格尔经杀虎口进入山西境内再继续南下。因在归化城大的商号,人员多为山西籍,而且大商号在原籍一般设有分号,负责从中原和南方组织货源,从蒙古各地购回的活畜及肉、皮、毛等畜产品,又经这些分号往中原和南方运销。因此,南路驼队的规模虽小,但也十分繁忙。

       “……六月驼毛飘满地,浑疑春尽洛阳花。”此诗作者高士奇,康熙年间曾任礼部侍郎。他是浙江杭州人到草原上来做官,著有诸多诗篇。《塞外杂咏》是其中的一首。

       高士奇在诗中自注:“驼于五六月脱毛,塞上处处皆有,风吹展转如杨花也。”作者在塞外虽看不到京城的美好景色,但漫天飘舞的驼毛犹如古都洛阳的杨花。“驼毛出在驼身上”,可见塞外养驼之盛,景色之奇。

       史载,归化城驼运业兴盛时走外蒙古的骆驼有14万峰,走新疆的骆驼有4万峰,可谓名副其实的“万驼之城”。

       蒙古族饲养骆驼有着久远的历史和丰富的经验,并培育出许多优良品种。清初官员钱良择在其两首诗中形象地描写了蒙古族牧民游牧养驼的情景。

      一

       掣马驱驼半妇人,

       白羊黄犊亦随身。

       不愁终日离家去,

       翻爱他乡水草新。

      二

       置儿鞍背等怀中,

       絮里函盛络绎从。

       遇便开襟来哺乳,

       全家相对在驼峰。

      14

       当年归化城大的商号都自己养着骆驼,其养驼数量占了归化城的大头。如大盛魁商号鼎盛时养驼将近2万峰。不过大盛魁的骆驼主要不是养在归化城内,而是散落在驼道的沿线,其中在百灵庙靠近大营路的地方,养着2000多峰骆驼,在乌里雅苏台分庄的驼场,养着更多的骆驼,这个驼场驼少的时候1500峰以上,多的时候超过3000峰。大盛魁在科布多分庄的驼场规模更大,经常养有5000峰健迈的骆驼。此外,在大北路沿途各旗众多的梢子(蒙古语庄子之意)中,也有属于大盛魁的骆驼。大盛魁长期雇佣大量的驼倌,饲养的骆驼量多、点广,沿路随时可以补充顶替,所以它的驼队是换驼不换人,一般驼队从归化城到乌里雅苏台单程3个月,而大盛魁的驼队只需两个月即可到达。可谓是驼队中的精锐部队。

       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人们还可以在呼和浩特玉泉区东尚义街看到一处大院落,里面很宽敞,那里正是大盛魁用来圈养骆驼的院子。因为当时的大盛魁在归化城是首屈一指的大驼商。眼看归化城内人口越来越多,空地越来越少,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这些骆驼也是重要的事情,东尚义街这一带原本就是空旷的苟家滩,虽然后来有人居住,但空地依然还有,于是其中一座院子就被大盛魁买下来当作养骆驼的场所。

      康熙年间,费扬古部队在杀虎口驻防时,大盛魁的创始人王相卿、张杰和史大学等,在费扬古的军队中当厨夫或服杂役。

       他们随军队进入草原,身份是“丹门沁”。丹门沁是蒙古语,意即货郎。只是肩挑叫卖的角色。

       肩挑叫卖的同时,大盛魁的创始人也为费扬古部队采购一些生活日用品,得便的时候,也采集一些蘑菇之类的东西,挑到归化城出卖。由于他们经常出入于呼和浩特的集市,特别是为费扬古部队采买牛羊,同蒙古人进行交易,因而逐渐学会了简单的蒙古语,懂得了一些蒙古人的礼仪和生活习惯以及互相交易的一些方法。

       费扬古的部队,在康熙统率下,进入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的时候,王相卿、张杰和史大学等也以小商贩的身份随军前往,做部队的随营生意。

       当时,清政府在剿灭噶尔丹之后,在乌里雅苏台、科布多驻有重兵。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自然需要庞大的军需供应。这给王、张、史提供了施展的舞台。当时清军兵力即达数十万!军需补充,诸如马匹、粮草、衣服,吃喝拉撒全赖后勤供应。军队打到哪里军需跟到哪里。活动范围极为广大,奔走在草原上频繁地与牧民打交道。筹集草料,大量地买马买牛买羊。马作为战斗装备,牛和羊则是士兵的食物。粮食供应跟得上的时候牛和羊是副食,当粮食供应跟不上的时候牛和羊就是战士的主食!军需之数量是非常庞大的,于是就出现了庞大的商机。频繁地与草原上的牧民打交道,这些随军商人熟悉了他们的语言、生活习俗和宗教信仰,当然也熟悉了草原的地理环境。

       不久,王相卿、史大学和张杰便以他们三人为主体,结合杀虎口的几个人,形成了合伙的集体小商伙,并且第一次打出“吉盛堂”的堂名。自此王、张、史三个农民的小买卖可算是初具商号的雏形。

       像王、张、史这样为军队服务的人当时是很多的,问题是唯独他们三人成了事,这就在于人的眼光。正像红顶商人胡雪岩所讲:“看得到天下就能做天下的生意……”

       胡雪岩无意中说出了一个真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也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但凡是做生意,最为要害在于眼光。眼光是一种判断,是审时度势捕捉商机的能力。事实证明大盛魁的创始人具备这种能力。同时期参与军事行动的人员很多,按照一兵一后勤的规律,当时军队的人数在十万以上,那么商人的人数也应该在十万以上!庞大的队伍中绝大多数的商人民工都在事后返乡了。而王、张、史却在草原上留了下来。把大盛魁的总号建在了乌里雅苏台。

       大盛魁开始了由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过程。

       出于战略的需要,清军主要驻扎在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两地。两地相距1300余公里。一般把乌里雅苏台的驻军称为“前营”,把科布多的驻军称为“后营”。相沿日久,“前营”就成为乌里雅苏台的别名,“后营”就成为科布多的别名。其时,清朝以“定边左副将军”驻乌里雅苏台,统辖外蒙古及乌梁海诸部落;以“参赞大臣”驻科布多,隶属乌里雅苏台将军,辖阿尔泰山额鲁特北部。乌里雅苏台是清朝统治喀尔喀草原的一个军事政治中心。数十万军队在这里驻扎,再加上政府官员,一日也离不开物资供应,业务量极大。大盛魁的掌柜审时度势决定就把自己的字号设在乌里雅苏台。

       这是出于王、张、史对大形势的判断。对于朝廷来说意味着国家的统一,版图的扩大。对于商人来说则意味着一个庞大的市场在自己的眼前铺展开来!一百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数以百万计的人口的生计。由于长期的战争,经济封锁造成喀尔喀草原物资极大匮乏!社会发展的不平衡给商业带来机遇。这机遇可以用千载难逢形容,是一片未曾开垦的商业处女地。在许多地方生活必需品甚至没有价格的概念。牧民生活不可缺少的茶叶、粮食、棉布等生活必需品,商人想定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唯一需要的是当地消费者的认可。物物交换,以物易物。甚至一盒火柴可以从牧民手里换一只羊!一把菜刀可以换得一头牛。就是这样的市场。大盛魁的创始人掌握了先机。大盛魁的先人在这个市场表现了自己的商业才华。由军事而政府由政府而地方而牧民。140个和硕,也就是旗,相当于县,是他们掌控的市场。既然是市场自然短不了竞争。数以万计的商人同时进入,只有大盛魁牢牢地抓住军队和官府,掌握了控制权。

       大盛魁商号就是以乌里雅苏台为基地,为清朝的军政人员服务,开展各项营业活动的。不久,在科布多设立分号,其后又在归化城设立第二个分号。它们只是它的重要分庄。随着清朝对喀尔喀蒙古的管制进一步加强和大盛魁营业的发展,大盛魁为清朝军政服务的范围就更为广泛。除清朝驻前、后营的大员和大小部门的军需供应,均由大盛魁经办外,外蒙古王公向北京纳贡、值班和引见,也由大盛魁予以协助、联系,并以高利贷的办法,贷给所需要的一切费用。

       从单纯为清朝军政服务到也为草原牧民服务,大大扩展了业务。

       乾隆末年、嘉庆初年,大盛魁有了很大的发展。经营范围更加扩展,清朝政府把外蒙古的税收也包给了大盛魁。

       嘉庆八年(1803年),清廷诏令派驻外蒙古的将军、参赞、办事大臣和帮办大臣等官员,会同外蒙古各王公,严格检查旅蒙商的经商票照,并严令每年彻底检查一次。经过这样的检查,在乌里雅苏台、库仑、科布多、恰克图以及在外蒙古其他各地进行贸易的旅蒙商,很多因为没有经商票照,或者因为所持的经商票照业已过期,被驱逐出境。有的还受到罚款和没收货物的处分。而大盛魁由于和清廷派驻外蒙古的军政大员、军队和王公贵族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不仅没有被驱逐出境,没有受到丝毫损失,而且得到了一个大发展的机会。它以极便宜的价钱接手那些被驱逐的旅蒙商号的铺底和货物,开设分号。这不仅使大盛魁得到了大笔意外的财富,而且接手了许多旅蒙商号多年来在外蒙古的贸易关系。清朝政府没收下的货物,官员们不会处理,也以廉价赊给大盛魁,这就使大盛魁又得到了一种意外的好处。

       道光年间,大盛魁一方面扩大销售地区和增加经营货物品种的数量,一方面加大放印票账的数量。这时清朝把征收驿站的费用也包给了大盛魁,这样,大盛魁的营业就更加发展了。

      咸丰以后,它又在一些城市广为增设分支机构和小号,不仅获得了大量的利润,也形成了一个自成体系的、庞大的商业网络。

       大盛魁就是这样经过不断发展,成为蒙古草原市场上一家垄断性的大商号。

       当然除了商业眼光,还需要具备吃大苦耐大劳的勇气,一副好的身板。草原环境艰苦,物资运送全靠驼队。没有好身板,没有养驼使驼的本事,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做大是不行的。长时间和草原牧民打交道,大盛魁的先人还学会了蒙古语,熟悉了蒙古民族的生活习惯和礼仪。做到说蒙语、习蒙礼,吃蒙食。

      15

       我曾经在呼和浩特郊区的厂汉板访问过一个名叫阎万山的老商人,那是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他与我谈话到激动处不自觉地就讲开了蒙古语!他用熟练的蒙古语背诵中药的药名,速度之快就像是相声里的贯口。

       他自14岁进入草原在一家药铺做伙计,到60岁退休回到呼和浩特。他一生中大部时光也是最为精华的时光是在草原度过的。漫长的时光早已经把他的生活习惯固定下来了,那就是草原牧民的生活习惯。吃羊肉,喝奶茶,讲蒙古语。改变的还不仅是这些,就连思维方式也改变了。其实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山西农村的人了,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草原人了。

       在呼和浩特商界同时期崛起的商号还有天义德和元盛德两家。他们被业内人士称作通司商号中的三大号。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大盛魁和其他中国商人可以直接与俄罗斯商人接触了!从西到东3000余公里长的漫长边界线,许多秘密的通道为两国商人提供了方便。刚刚确定的国界线在很多人的眼里还是模糊不清。住在边界两边的人们历史的往来绵延不断,就是后来被称作是走私并且遭到政府严厉打击的商业行为。那是一个更加庞大的市场!它铺展着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即西伯利亚和整个俄罗斯。

       乌里雅苏台位于外蒙古西部,雍正十一年(1733年),清廷在这里设置了“定边左副将军”,又称乌里雅苏台将军,统辖喀尔喀蒙古四部(后从土谢图汗部析出赛音诺颜部)的军队。1767年也就是乾隆三十二年,又在这里修筑城池,使乌里雅苏台成为漠北蒙古军事要塞,时称前营。相沿日久,前营就成了乌里雅苏台的别称。前营在归化城的西北方向,相距约4000余里。沿途除沙漠戈壁外,还有雪山、峡谷。呼和浩特通往乌里雅苏台的道路颇为艰难,一般驼队从呼和浩特到乌里雅苏台单程要3个月。像大盛魁这样实力雄厚的商号在驼道沿路设有多处自己的驼场,可以更换具有生力的骆驼。因而他家的驼队从呼和浩特到乌里雅苏台只要两个半月即能到达。时间就是金钱,这道理古今相通。大盛魁占据驼道优势赚钱比别家更容易更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科布多东距乌里雅苏台1000余里,雍正五年(1727年)这里始设参赞大臣,统辖阿尔泰山南北两麓额鲁特蒙古诸部和阿尔泰、乌梁海两部,也是一座军事重镇,俗称后营。

       大盛魁在过春节时曾贴出这样的对联:戴月披星似鹏程,历尽沙漠极边路;栉风沐雨若豹变,鸿开乌科万世基。

       从这一对联中,可以看出归化城到乌里雅苏台、科布多驼路的漫长与艰难,也说明乌、科两地重要的商业地位。大盛魁在这两地设有分庄,还曾将货物远运到哈萨克斯坦进行贸易。

       清初,外蒙古地区主要是靠牧业经济支撑社会,居民所需的生活日用品,完全依靠旅蒙商的产品交换而取得。清朝政府派驻外蒙古的军政人员的一切用品,也是取自于商号。随着清朝军政部署而来的乌尔屯(驿站)徭役,以及各部、旗派驻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的值班人员和应差兵夫的开支,会盟和清查等各项浩繁的费用,全由旅蒙商支垫。各旅蒙商所支垫的货物款项,最后由札萨克在票据上加盖官印,转为“印票”账。

       清朝派驻在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的衙门和参赞大臣衙门,除官俸兵饷按照规定由户部发给外,关于办公、杂费、伙食、马乾、车驼、旅运、燃料和器具以外,其他一切由地方支应的人工、物品和款项等等,甚至处罚犯人用的刑具、装殓死人的棺材等项都在内,统由三大号——大盛魁、元盛德、天义德预先支垫。事后再按地方七成,商号三成或地方八成商号二成分别负担。这些支应,十分浩繁,由大盛魁垫付的最多。

       抗日战争前,大盛魁前任大掌柜段履庄同《大公报》记者杨令德的一次谈话中曾说:“大盛魁在外蒙供应浩繁,如前、后营将军、参赞衙门,一切日用食品,统由大盛魁供给。旧历年前,水果、鸭鱼之类,以数百骆驼由归化城运载而去。每年招待王公及支应官差,仅饺馅用肉一项,即需羊四千余只,诚为惊人。”

       大盛魁一方面代理地方办理供应,同时,也利用这个机会做些生意。凡是摊派到地方的部分,大盛魁就在收“印票”账的时候,同时收讨。如果当时不能收清,就转为“印票”账,按月行息。

       志锐曾为革除值月支差奏请朝廷:“……查承平之年,乌、科、塔三城各大臣日用之需,皆由各商家轮流支应,谓之值月。兵燹后,商号歇业大半,而值月仍未革除,贵至钟表绸缎,贱至米盐酱醋,无不立摺支取,年终归商号清偿,甚至例进马匹亦归采买,每年总在八九十匹,概以八两官价付之,每马非数十两不能入选。此外,狐皮、猞猁、狼皮、羊皮每年均有定章,应交之数,统归商号应差。……昨至科城调查,每年总有一万四、五钱金……”从这也可以看到大盛魁旅蒙商支差放贷的情况。

       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两处,喀尔喀部、旗都派驻不少官员和应差兵夫。据姚明辉《蒙古志》记载:“喀尔喀之乌里雅苏台驻班如下:副将军、参赞和札萨克、汗、王、贝勒、贝子、公一人,札萨克公台吉四人,协理台吉四人,管旗章京副章京四人,听差台吉二人,向导兵六人,以上每季一更;协理台吉一人,管旗章京副章京一人,骁骑校一人,骁骑二百人,以上每年一更;驻牧场札萨克一人,协理台吉一人,管旗章京副章京一人,骁骑三十五人,以上每季一更;驻孳生驼场土谢图汗左翼中旗札萨克一人,管旗章京副章京一人,骁骑七十二人。驻马场三音诺颜部中右旗骁骑二十二人。以上常驻不更;共计三百五十八人。”

      以上所有的开销都需大盛魁来垫支。由此可以看出大盛魁在外蒙古的分量,和在朝廷眼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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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化城驼商三大号之一——元盛德有着自己传奇的历史。四百年间在呼和浩特从事驼运业大大小小的商号数以百计。历史上最有名的民间称作三大号,即大盛魁、元盛德和天义德。大盛魁拥有自己的驼队约2万峰,元盛德约7000峰,天义德约5000峰。元盛德的掌柜段泰起家很有故事,说起来他原本是呼和浩特城内一家小驼户的掌柜,最初只有几十峰骆驼,后来发展到了几百峰。元盛德原来的东家元盛宏经常雇请段泰的驼队为自己运货。结果欠下了段泰脚钱,就是运费。一时资金周转不开,还不了脚钱,就把欠债转成了商号的股份。这样段泰就成了元盛宏的股东。再后来元盛宏又欠下驼商段泰更多的脚钱,干脆就把生意盘给了段泰。段泰把元盛宏改了一个字,把字号称作元盛德。

       说起元盛德的历史,它的起家还早于大盛魁和天义德,资格很老。同是驼商特点各有不同,元盛德还有一个别人不能企及的地方,就是在草原上有自己专门的孳养骆驼的牧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育种基地。有三个驼场,即讨号子、乌兰海、扎哈庆。这三个牧场其中只有一个在现在的内蒙古境内,其他两个都在现在的蒙古国境内。元盛德总号设在呼和浩特,分支机构在科布多和乌里雅苏台。

       乌里雅苏台是大盛魁起家发迹的地方,而科布多则是元盛德起家的地方。都是在蒙古西部草原的深处。现在年轻的呼和浩特人对科布多感到陌生了,其实它是蒙古西部一座重要的经济城市。元盛德在科布多的牧场常年放养着40万到50万只羊。这些羊都是雇请当地蒙古族牧民照看。元盛德与牧工有一种形式特别的合作,就是每放500只羊,接下的羊羔东家只要300只,其余都归羊工。东家为牧工提供一匹骑乘用的马,三峰骆驼供迁徙倒场时候用,每年再付给羊工一块砖茶和一锅青稞。其次,牧工还有收获,就是每年剪下来的两茬羊毛也都归牧工所有。如遇灾害羊死了,羊工只要拿羊皮给东家即可顶活羊的数。这样算下来,羊工工作一年可得150多只羊,500只羊的春毛和秋毛。可以说羊工收获甚丰。有利益同享的基础,牧工视东家的羊群如自己的一般,精心照料。元盛德与牧工长期合作很稳定。

       我大概换算了一下,折现在的价一年下来牧工为元盛德牧羊,年收入近20万元,牧民当然愿意干了!这种合作方式把东家和牧民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大家都有利可图,所以这种合作就能够持久而不生变。草原上的物产一驼一羊,这是元盛德发家致富的两大法宝。不仅有以上两样发家的法宝,作为一家经营有方的商号元盛德还非常重视多种经营。据记载,光绪年间元盛德在喀尔喀草原有70多万只羊,平常年份在草原上的羊群也在四五十万只之间。这些羊如果只是放养在草原上那是值不了多少钱的。必须把它们变活,就是把羊群商品化。让它利润达到最大化。怎么商品化呢?怎样追求最大利益呢?就是把羊运到值钱的地方。

       哪儿值钱?长城以南、京城北京。长城以南各地人口稠密,山西、河北、河南、山东、京津地区,历来就有进食羊肉的传统。尤其是北京,清朝统一全国,八旗部队连同他们的家属超过60万人常住北京内城。马背民族,喜食羊肉。朝廷也要求在草原上经商的商号为北京供应羊肉。北京年消耗羊30万只。内城的满清贵族和八旗部队以及他们的家属吃肉,住在外城的市民百姓只能吃羊下水。什么卤煮火烧、爆肚、涮羊

      肉……都是那个时候传下来的。

       那时候元盛德和归化通司商三大号一般都还把从后营(科布多)出产的扎哈庆、计毫子、白颜子三种羊输往北京。扎哈庆的羊,个头大,肉好吃,名为黑头羊。计毫子的羊很肥美,脖子黑,身子白,名为黑花羊。白颜子的羊,个头虽小,肉却好吃,脖子黄,身子白,名为黄脖子羊。这几个地方的羊遂成为品牌,在北京都非常驰名。

       于是元盛德就做起了长途贩运活羊的生意,把自己在科布多挣下的羊群通过长途运输运到北京去!卖好价钱。经营长途贩运活羊方面元盛德做的十分专业而有创新,仅只是在北京就有三家京羊庄,专门负责从草原往北京市场运送活羊,并且负责在北京的销售。三家京羊庄常驻北京,对于客户的需求非常了解。元盛德三家京羊庄的名字分别是元盛隆、元盛泰、元盛长,三家分号各走各的账。这三家京羊庄生意的规模也是十分了得。除非特殊情况,三个京羊庄之间没有业务来往。

       各家京羊庄自己在归化市场或直接到草原上采购活羊,自己组织“羊房子”往北京赶运。元盛德北京的京羊庄即便是从元盛德自己家的羊群买羊,也要完全按照行业规矩办事。该打字据该付款项都不能马虎。

       羊群采购妥当,在草原上京羊庄的羊把式首先要给羊分群。先是挑拔最大最肥的羯羊为一群,次一些的为另一群,中等羊分成若干群,最后剩下瘦弱和有病的羊为一群。这样做是为了在赶运的过程中方便分别补贴饲料。羊按等级分群后,各选长于放牧羊群的羊倌掌管,使其充分发挥放牧技术和经验。羊群走什么路线,每天走多少里地,字号都有一定之规。

       羊群上了京羊道,在夜间休息的地方名为“窝盘”,窝盘四周有预先扎好的栅梢。由于是经常使用的窝盘,窝盘内羊粪积淀得很厚。窝盘内的羊粪不能随便清理,羊粪具有隔潮防寒的作用,羊要是受了风寒容易生病。这说的是冬天。夏秋两季又不一样了,京羊道上的羊在白天休息的时候要选择高地,因为不能让羊出了汗。这样的场地名为“凉盘”。要是没有经验的羊倌,将“凉盘”选在低洼无风的地方,羊在休息的时候身上出了汗,也容易生出毛病。夜间卧不稳,白天不肯吃草,会逐渐瘦弱下去。

       长途赶运活羊在给羊饮水方面也很有讲究。如果是在冬季,隔一天一饮。要是下了雪,羊在吃草的时候,连雪吃下去,三四天一饮就可以了。如果在夏天,必须一天一饮,总要饮好,让羊喝足水。

       “啖羊”也是一项重要的事情。为了让羊肯吃草喝水,而且上膘快,就要“啖羊”。冬天是啖碱,大约一百只羊就要啖十几碗碱。每碗一斤左右,也就是十斤吧。夏天因为下雨多,羊口啖了,不肯喝水,就需要啖盐。

      在京羊道上赶羊的时候,要使羊群一面吃草,一面前进。而前进的速度,一定要均匀,不紧不慢,让羊以吃草为主,不要让羊只顾跑了路,没有机会吃草。放牧羊群是有规律的,一群羊每天只吃两道生草坡就可以了。每天到中午要把羊群赶到“凉盘”上,让羊好好休息一会儿,下午更能好好地吃草。

       羊倌不但要有放牧的技术和经验,而且对羊的普通疾病也要会治疗。比如羊吃了乌头草,口内就要吐白沫,如果不治疗就要死,发生这种情况给羊灌咸盐水就可以治愈。如果羊得了脾胀病,肚子就要膨胀,在羊的脊梁上第七根脊骨处扎针,就可以治愈。羊被毒蛇咬伤,在伤处放血,也可以治愈。

       英国商人开在归化城的诒和洋行看到贩羊的生意颇能赚钱,也曾安排人员招募羊工插足京羊道上的买卖。结果十分悲惨,他们组织羊工往北京运活羊,还没到张家口就落了个全军覆没。据说是羊群误食了有毒的断肠草。所以京羊道生意乍看简单,其实操作起来难度极大!

      17

       清代中期,由外蒙古贩运回归化城来的羊群,一般年份在七八十万只到一百多万只之间,这些羊群除通过归化城的羊马市场推销给京、津贩羊的客商,或委托各家大商号的小号等京羊庄,直接赶运到北京销售外,其余都通过归化城的屠户就地屠宰了。归化城大屠宰的季节是每年冬季阴历的大雪、小雪之间。归化城民间早就有日宰万牲的说法。然后再把冻羊肉运往京、津、晋北和直隶北部销售。

       发达的屠宰业,使呼和浩特成为我国北方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肉食品加工基地。一到冬季来临,商户就在呼和浩特就地展开大规模的屠宰。“小雪大雪间,卧牛宰羊时。”归化地区流传着这样的谚语很是说明其时作为北方最重要的肉食品加工基地的情景。

       那时候单是登记在册的正式的屠宰行社,在归化城内就有70家以上。这众多的屠宰行社一起行动,屠宰量是非常大的。号称日宰万牲并非是虚妄之言。

       牲畜宰杀后少量留下以供当地军民食用,其余大部都经过再加工,冻成卷运往了华北以及河南、山东、汉口等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回族商人经销的羊肉。

       那时候除了北京、天津是归化羊肉的大主顾,易州、代州、忻州等地的羊客购买量也是很大的。太原有个清真饭馆名叫清和园,很有名气,每年消耗的羊全都是从归化城贩运过去的。清和园常年雇请着一位资深的“买头”,名叫乔明。乔明除了给自己的饭店买羊,还供应太原周边的其他清真饭馆羊肉。首先是因为他们信任归化城的回族羊肉经营者,这些回族商人宰杀的羊都是经过清真寺阿訇之手的,在食品安全上是绝对没有问题。

       彼时归化城回民中有三大卖客,他们分别是李旺、杨发永和麻存宝。这几个人在归化城都开着规模很大的肉铺,杨发永还经营着一家清真饭馆。他们宰杀的羊有很大部分又转手卖给当地的中小肉铺,做着批发生意。在宰杀羊的季节,这三家回民羊肉经销商会用一种很特别的办法包装和运输羊肉。其中一种手段叫作“羊肉包子”。这里所说的羊肉包子可不是蒸熟了就能吃的包子,而是指在特制的羊肚里(也就是羊的胃囊)装上剔骨的羊肉,做成一个个几十斤重的鲜肉大包,每个至少能有30斤重。这样包装为的是方便长途运输,同时也不易散失水分。这种特别的羊肉包很方便马车运输。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可以运到山西、河南、山东等很远的地方,而能保持羊肉的新鲜。

       归化城汉族人也用这种方式运输羊肉。更有甚者,汉族人中有个叫王万金的,他发明了土制的冰窖和冰棚。他在自家的冰窖、冰棚储存的羊肉能够卖到第二年春天,羊肉是不会坏的。王万金每年在大雪、小雪之间要宰杀数千只羊,除了外运山西、河北等地,也是分发给当地那些卖肉的小商户。王万金在运送冻羊肉方面也有自己的独创。在冬季将羊宰杀剥皮,去了头蹄,掏去五脏,仅剩下两张肉板,剔去骨头,卷成肉卷。夜间在院子里铺上席子,将肉放在席子上,经过一夜就将肉冻好了,然后将冻肉储放在“冰房”里。所谓“冰房”,就是四周和顶子都用木板搭起,房内的地上倒上冷水,放上冰块,然后将冻好的羊肉放在房子里储藏。向各地运销的时候,将冻肉包好,不让透风,因为一透风,肉就不新鲜了。

       在京绥路未修通前,这种冻肉都是用车辆、骆驼、毛驴等运销。晋北各地中等城市的肉贩,每到冬季也来归化城市场贩运冻肉。归化城每年用这种办法销售羊肉,约有100万斤左右。每只羊平均按25斤净肉计算,每年为销售羊肉而宰杀的羊,就有4万只左右。

       他们这样做的主要原因:一是冬季沿路草少,赶运活羊比较困难;二是冻羊肉包装运输都比较省事方便。冻羊肉的运销方式可谓是五花八门。

       归化城的生意人还发明过自己独特的“冰窖”。位置就在归化城北门外的董家花园。

       董家花园的一个大的深坑,昔日就曾是一座冰窖。大坑深约2.5米,容积约3000立方米,可藏冰一万余块。每年从“三九”起,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许多工人就排成长队开始了紧张的作业,他们按照规定的尺寸把厚厚的冰层凿成一块块冰块,然后用绳索绑好,一步一步地拉上马道。冰块运上岸以后,再拉进冰窖,冰窖装满冰块之后,上面架设杉木、竹竿,然后铺苇席,苇席上再覆盖黄土、草帘。待来年立夏时节启窖,人们再把冰块抬出来,分别送给商家、官府或富户,当然是要收取适当的费用。

       清代归化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从农历五月一日起,至七月二十日止,二府衙门就会给每个市民每天供应两块冰。这些冰分别采于阴山山沟和护城河等处。还有源于西山玉泉的水,都较为清洁。等到农历七月底,冰差不多都用光了,天气也快凉爽了。年复一年,年年如此。

       要知道归化城是个吃穿不愁的好地方,这名声传播的是很广的,也是真实的。一到冬天,这里那里到处都在宰羊卧牛。再怎么穷的人也能吃上羊肉、吃上白面、吃上莜面,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这一条也是各地走西口人蜂拥而至的一个基本原因。就算是乞丐,背个面口袋,在村子里挨家挨户走,用不了走多少里路所讨得的面就连自己也背不动了。蒙古人厚道,归化人厚道,这是天下人所公认的。

      需要说明的是,在归化城本地大盛魁、元盛德、天义德这些专做外路的大商家,一般是不在归化城做铺面生意和零售生意的。这样做是为了体现对中小同行的体恤,展示厚道和风度。像大盛魁这样的大商家和中小商人作坊收购商品,一般都不还价,对方开多少钱就多少钱,也是商城市场上风靡的一种风尚,体现的是一种商业精神。还有一些散户是为红火的羊生意做辅助服务的,比如专门有开羊场为业的。初冬归化城羊桥上成交量很大,但是也不是每年全都能出卖尽净。总有一些一时卖不出去的羊要留下来。怎么办?这时候开羊场的人就有生意可做了。他们替外地羊客把羊赶到自己家的羊场管理起来,安全过冬。有时候他们也替外地的羊客代买羊,从中赚取佣金。总之他们的生意是很灵活的。

       归化市场大了,经商的群体可谓是五花八门,有这么一个群体专门吃羸羊生意。所谓羸羊,是指那些从大外路长途赶运回归化城的羊群中,在路上因体弱生病、掉膘而掉队的羊。经营羊场的小商人就趁此机会在京羊道上收购那些羸羊。他们知道京羊道上的规矩,赶运羊群的把式和东家有约定,就是掉队的羊死掉的羊到目的地羊倌只要拿一张羊皮即可顶数。因此,那些脑瓜机灵的羊场小掌柜,就拿预先准备好的羊皮去和赶运羊群的羊把式交换。一张羊皮换一只活羊,带回自己的牧场好生喂养,很快羸羊就会变成活泼健壮的羊。一只健壮的羯羊其价值在归化羊桥上能顶八张羊皮,由此可知其中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在归化城有不少商人,他们就是靠经营羸羊起家的。

       归化城的牛羊冻肉卷每年运往各地的数量都在数百万斤以上。由高脚运输,所谓高脚指的就是骆驼、马匹、骡子和毛驴。包括直接驮载和车辆拉运。归化城常年向外运输羊肉,培养了那里的食客。那里的食客又创造出了许多以羊肉为主料的食品,像山东济南的酸辣羊汤,西安的羊肉泡馍,开封的地方小吃羊汤,京津地区的涮羊肉。甚至北京都把归化烧卖也引进了,成为京城的美食。这都是历史上由于草原羊肉长期供应形成的美食。

       元盛德商号除了对羊的经营别具特色,经验丰富之外,对骆驼的孳生很是重视。作为一家名声卓著的大驼商,元盛德商号有自己培养的骆驼专家。这些骆驼专家对于骆驼的熟悉甚至远远超过了草原上的牧民,他们在草原上的骆驼牧场常年蹲守、观察,总结出很多经验,也创造了不少绝招。一般情况下别家的骆驼在桥上卖50银圆,元盛德的骆驼就得卖80银圆!具有品牌效应,都不用还价。

       元盛德在科布多和乌里雅苏草原设有专门孳生骆驼的基地。外行人看骆驼都也差不多,其实就体格、脾性、耐力而言,区别是很大的。元盛德的驼队用的都是自己繁殖的优良骆驼,耐力好,脾性绵善,别家的驼队行走30天的路程元盛德的驼队只要20天即能抵达。套用现在的军事术语就是精锐部队。所以在归化驼运界有人要雇请元盛德家的驼队,就要付出比别家更多的运费。所以,原来元盛宏的东家欠下元盛德的驼运费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由此可见靠孳生良种骆驼、靠驼运就成了元盛德发家的两大法宝。(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阿霞)

      本文标题:回望驼城(长篇文化散文连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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