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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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她君天姒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青梅竹马的美人儿才入右相府,这闵竺凡还不知足,竟然在皇帝选秀这事上横插一脚!这倒也罢了,可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越传越不像话:“右相那个风流倜傥的不仅抢皇上的女人,这回,连皇上都抢了!”
最近,伺候乾元殿的宫女太监们都很泪奔。他们一向知道陛下是尽职尽责,夜不压卷的,但他们没想到……陛下是这么尽职尽责,夜不压卷的!
自从右相大人在早朝上轻轻松松撂了句话,可就不得了了。据说,原本一口气爬五楼不费劲的左相大人气倒了,历经两朝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臣们吓傻了,而……我们的陛下,更是批奏折批到了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地步!
底下的人都很压抑,陛下的脸色不好看谁也不敢造次,都伺候得战战兢兢的。这样连着不到三天,奴才们就已经默默无语,唯有泪千行了。以张合盛带头的,宫女太监们开始偷偷仰天长叹,右相大人,您什么时候来御书房啊?!
“谁谁家娶亲……”
……准
“谁谁家丧葬……”
……准
“谁谁家……”
……这都干朕什么事?!
这特么的都是些什么奏折?!摔!!
“合盛,还有没有奏折!”君天姒咬牙。
张合盛已经在御案旁伺候了四个时辰了:“回禀陛下,没了,重要的折子您昨天就看完了,今儿的……还没呈上来呢,要不……您先歇会儿?”
君天姒低着头,没吭声。
张合盛忍了半天,没忍住:“陛下,要不,去太妃那儿坐坐?”
“太妃那儿?”君天姒哼了一声,有点委屈,“才不要!今天这个局面说不准,就是太妃算计好的,朕又被她算计了!”
君天姒狠狠叹了口气,回想起三天前早朝上的那抹深红朝服。
他说:“我说,陛下不会选妃。”
他说:“因为,我闵竺凡不允许。”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将满朝文武包括她,击了个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然后,他淡笑着拉了她的手,悠闲地将一朝臣子留在了朝堂上,带着她款款地离了朝堂,算是下了早朝。
那一路上,她都浑浑噩噩的,没有方向地任由他牵引着,直到到了御书房,他笑:“陛下的忙,臣帮了。”她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那声音接着淡淡道:“打扰了陛下三日,臣也该回府了,不碍陛下的眼了。”
“咔嚓”狼毫折断在君天姒手里。
他说,不碍陛下的眼了。揉了揉额角,君天姒叹了口气,看着那张空荡荡的藤椅,她忽然问:“合盛,你说,习惯真的会改吗?”那语气就像是在问,合盛,你说,春天真的会来吗?后者的答案是肯定的,可前者的答案……
张合盛愣了一下,回答:“陛下,习惯这东西,还不是看心,有些习惯一辈子也改不了,可有些习惯,不过两三天,没准就改了呢。”
君天姒放下笔,趴在御案上愁眉不展:“心?合盛,我不懂。”
张合盛抬头,陛下算是他带大的,从小吃了多少苦,他最清楚,一时间也润软了喉咙:“陛下,奴才也不懂,但奴才知道,早晚,陛下会懂的。”
离那日闵竺凡放话已经过了七日,这七日里,闵竺凡除了早朝上,再没和君天姒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
君天姒坐在全京师最大的茶楼里,听着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那位络腮胡大汉,一口酒一口肉,侃侃而谈着什么,那周围围了整整一圈人。
今儿跟君天姒出来的不是张合盛,而是君天姒的另一个心腹李广,年纪不大,算是张合盛一手调教出来的,虽没有张合盛稳重,但很机灵。
经过上一次的宿醉右相府事件,君天姒打心底里觉得……这次还是换个人跟着好了。
君天姒低声吩咐:“去,打听打听什么事?”李广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里了。
君天姒喝了口茶,环顾四周,旁边坐着一个戴着斗笠垂了黑纱的人,那人只是端正地坐着,桌上的茶和点心却分毫未动。
看着那身形,她莫名地觉得有点眼熟,可是谁呢?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那人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微微转了下头,虽然隔着层黑纱,但君天姒却觉得有两道犀利的目光带着寒意扫了过来。君天姒皱了眉,李广却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爷,奴才回来了。”
君天姒收回视线,点点头,端起茶盏掀了茶盖:“说吧。”
李广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奴才……奴才,不敢说。”
君天姒手上一顿,好笑道:“有什么敢不敢说的,爷让你说,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李广动了一下嘴皮:“奴才真不敢说!”
“咣”一声,君天姒放了茶盏,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如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不成?”她干脆撂了句狠话,“今儿你要是不大声地真真地给爷说出来,回去就是一百大板!”
“啊?”李广一听,赶紧求饶,“爷……”
君天姒拖长了音:“一、百、大、板!”
“奴才说,奴才这就说!”李广一咬牙,扯着嗓子吼了出来,“刚刚那群人说‘右相那个风流倜傥的不仅抢皇上的女人,这回,连皇上都抢了!”
君天姒:“……”
君天姒呆住了,这……这也可以?!抽了抽嘴角,君天姒竟然没有暴走,她只是十分和蔼地,万分温柔地笑了一下:“他们……还说什么了?”总要把事情搞清楚再下手吧!
李广都要哭了,心说师父你这回让徒儿出来就是坑徒儿的吧。“他……他们还说……说右相大人放话了,不让皇上找女人……说怪不得右相总是抢皇上的女人,没……没准早就有……那心思。抢女人的事,皇上和右相其实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一个愿挨!”
“……”
君天姒咧开嘴笑,眉弯眼弯,忽然一个拍桌起身,三个字就从牙缝里一点点挤了出来:“右、相、府!”
李广傻眼了,扑通一声跪下去,心说这要是右相和皇上闹起来,自己还有命活?!扯着嗓子嗷:“主子不能去啊!您要是非得去,就……就先把奴才弄死吧!”
君天姒呵呵笑,看了一眼旁桌那黑衣人的剑……
四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实在是奇怪,而且,越是接近五月就越是奇怪!君天姒穿着薄薄的单衣在京师最繁华的街道上溜达,想要一鼓作气冲到右相府,沿途看到周围的百姓有穿两层的,有穿三层的,还有干脆直接穿了层纱出来的,例如,面前的这群姑娘。
“哟,公子面生啊,刚来京师吧?来里边坐坐……”
“哟,小少爷长得可真是俊俏……”
“哟,哪来的这么秀气的小哥……”
君天姒向来是个开明的皇帝,对新鲜事物接受得也比较快。所以,在她将面前的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之后,她十分入乡随俗地面色和善地问出了口。
“哟,姑娘……不冷吗?”
“哟,公子真会调戏人,好——讨——厌——”
“……”
“行了行了!阿紫,你别在这儿耗着了,一会儿有大场面,有的你忙的,快进去好好收拾收拾!”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妇人摇着扇子走过来,对君天姒面前的姑娘喝了几句。
“哼,知道了知道了,难得了这么漂亮的人……”千娇百媚的姑娘见那妇人过来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句,一步一摇地往楼里走,还不忘回头给君天姒抛个眉眼。
“小哥哥,明儿一定要来哟——奴家等你哟——”
“……”
君天姒一向知道,她大君国是个民风开化的国家,但如此这般开化……让她十分长见识。
李广在一旁着急,小声劝阻:“爷,这可是青楼,咱不能进啊,要是传出去,奴才的命是小事,您的声誉更完了……”
更……完了。君天姒抽了抽嘴角。不过这次,君天姒倒没说什么,因那烟花之地本来也就不是她的所好,有心要走,却被周围一圈起哄的人给围在了中间。
“哎哟,各位各位,不好意思了,今儿啊,我们群芳楼被人给包了,各位大爷明再来吧!”
“什么?你说明儿就明儿?爷的下半身爷都说了不算,你能说了算?!”
“什么包不包的,群芳楼这么多姑娘,他们多少人啊?千军万马啊?!哈哈……”
“他们有钱包,我们就没钱吗?!妈妈你开个价,爷照样给你甩钱!”
“……”
“哟,大爷,这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掉脑袋的问题,妈妈我可惹不起!”
“掉脑袋?逛个花楼还掉脑袋?”
“妈妈你今儿要是不说清楚,哥几个就不走了……”
“……”
“哟,妈妈我今儿要是不说,估计各位大爷还真是不会走了,那行,妈妈我索性就说出来,让大爷们掂量掂量,说完了,爷们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跟这位主叫板。”
“哪那么多话,妈妈快说!”
“……”
“哟,那妈妈我可说了,各位爷听好了,今儿包下我们群芳楼的,就是——”
“说啊说啊……”
“……”
君天姒被挤在中间,看着逐渐落下的日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抬起脚……
“当今右相,闵、竺、凡、闵、大、人!”
君天姒一个抽搐,咬咬牙,再抬脚……
“啊?不可能吧!右相不是正和……上边那位(大家都懂的,是陛下啦陛下!)……打得火热吗?!”
“就是,京师可早就传开了,说他们早就……”
君天姒一脸黑线,犹豫着停住了脚……
“哟,这话说的,今儿虽是敖西敖老将军的寿宴,请的却是当今的右相大人,难不成右相大人会不给面子?再说了,就算上边那位再怎么样,可闵大人也是个男人啊,我们群芳楼的头牌‘胭脂红那可是艳压群芳,不是妈妈我说,你们哪一个没对着我们家胭脂红想入非非过!”
“呃,这倒也是,可是,不是说上边那位对闵大人情根深种,情意绵绵,情……”
“对啊,我也听说上边那位对闵大人茶不思饭不想……”
“而且,上边那位的容貌倾国倾城,大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脚有点酸……
“哟,再怎么样倾国倾城,也斗不过我们家胭脂红!”
“对!我也觉得上边那位……悬!”
“我我我……我也挺胭脂红!”
“……”
君天姒沉默了,严肃地放下了脚。作为一个以容貌艳惊一朝的皇帝,作为一个只对一件事抱有小女儿心态的皇帝,作为一个打一出生就艳惊一朝并且只对自己的容貌抱有小女儿家心态的皇帝。从小到大,君天姒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败给一个叫胭脂红的青楼女子。
低头沉吟良久,君天姒终于转身,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问:“照您这么说,那个叫胭脂红的,一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深得闵大人的宠爱了?”
李广:“……”师父,您这是要害死徒儿啊!
李广:“爷,要是再不回宫,宫门就要……”
君天姒:“嘘,去,想办法给门卫塞点银子,爷要进群芳楼。”
李广道:“这……”
君天姒:“去啊!”
李广:“爷,宫门……”
君天姒:“啧,怎么回事!有爷在呢,还能回不了宫?”
李广:“可是,可是……您上次就没回去啊!”
君天姒:“……”
君天姒抬脚就踢:“好啊你李广,想挨板子了是不是?!”
李广委屈:“都这样了,奴才的板子早就挨定了……”
看着李广捂着屁股往门卫那儿走,君天姒百无聊赖,顺着群芳楼的柱子往后看,一探头,她愣住了。深窄的巷子里蹲着一个人,暮色微微渲染开来,平添了丝优雅,那人披着墨蓝色的披风,这朦胧淡雅间显得尤为温和,温文的气质,儒雅的侧脸。
君天姒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看到了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下,正舒服地呜呜叫唤的巴掌大小的……小猫仔?!
君天姒傻眼了,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闵竺凡。
歪了头,她看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和那星辰璀璨般的眼眸,诧异不已:“你,你……怎么穿这么多?”
闵竺凡淡淡勾了嘴角,却并没有扭头看她,甚至视线仍然停留在那小小一坨的胖乎乎的小猫仔身上,笑:“陛下,臣怕冷。”
君天姒:“……”
闵竺凡一派关怀道:“夜露风寒,陛下也该多穿点。”
君天姒道:“朕体热。”
细长的手指仍然停留在那小小一坨的脖颈间,闵竺凡扭头看着君天姒,他们的距离很近,他轻轻地笑道:“那正好,臣体寒。”
君天姒:“……”
正好个球!
君天姒有些慌,胡乱地伸出手,也朝那小小一坨摸了过去,试图换个话题:“右相喜欢猫?朕也喜……”
只可惜,那小小一坨很不给面子地嗷了一声,全身的毛都奓起来了,对着君天姒的方向龇牙咧嘴,应该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站立起来都很困难,似乎还想伸出爪子。
君天姒咬着牙将最后一字抖了出来——“欢”个皇姥姥的!
闵竺凡低低地笑,伸出手去安抚那一坨,一感受到闵竺凡的手指,那小小一坨竟然很不要脸地安分下来,抱着那根细长好看的手指蹭蹭蹭……
君天姒面无表情,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三个字,小淫猫!不过,闵竺凡似乎很给面子,主动接了话茬:“臣的确喜欢……嗯,这类小东西。”说完,还轻轻抚了抚那一小坨的头,小坨很给面子地哼哼了两声。
君天姒恶寒:“想不到,右相竟然喜欢……小毛球。”
闵竺凡笑意越发地深,扭头看着君天姒,浓眸黝黑:“陛下不觉得,他们奓毛的样子很可爱吗?”
君天姒:“……”
变态!
正想再说些什么,闵竺凡已经从容地站起了身,将那小小一坨塞进了君天姒的怀里,并且在小坨还没奓毛前深深地安抚了两下。君天姒还在低头诧异地看着那突如其来的一小坨,一件披风已经迎头盖了下来。闵竺凡帮她系好了带子,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君天姒的发,声音好听得让人忘神:“时辰不早了,陛下快回宫吧,可别又误了宫门。”夹杂了几许笑意。
那动作……就像是刚刚他在安抚她怀中的那一小坨!
完全是如出一辙!
右相大人伸出好看的手,带着安抚性地抚了抚陛下的发。
然后……
然后,陛下就奓毛了。
君天姒蹲在原地,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闵竺凡,还不忘窝着怀里的一小坨,她一脸震惊震撼怒不可遏:“闵竺凡,你你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刚,是在安抚我!”
闵竺凡眯了眼,笑意又浓了一层,他半弯下腰,凑近君天姒,手指仍然徘徊在她耳边的碎发上,声音沙哑得让人意乱情迷:“嗯……臣还以为这招很管用呢,竟然不喜欢吗?陛下。”故作严肃的语气。
不喜欢吗?陛下。这提醒了君天姒,她刚刚竟然一时间激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这……直觉告诉她,虽然闵竺凡一直不对劲儿,但今天,他是尤其特别不对劲儿!
君天姒正颜道:“……朕是皇帝!”
闵竺凡挑眉:“……”
君天姒严肃道:“朕不需要安抚!”
闵竺凡再挑眉:“……”
君天姒愤然道:“没人能安抚朕!”
他皇姥姥的,靠直觉说话的才是真的不对劲儿,谁能让自己闭嘴!对于自己蹲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冲着闵竺凡嗷嗷叫的奓毛行为,君天姒打心里感到十分唾弃……
闵竺凡一直盯着君天姒的脸,他觉得最近这张漂亮的小脸上的神情真是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生动了。嗯……这样很好。
君天姒看见闵竺凡慢慢翘起嘴角,带着一丝满意式的微笑就由嘴角晕染上了眉梢,那原本浓黑的眸子变得有些迷蒙起来。君天姒觉得,要是闵竺凡再不说话的话,她就要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然后,她看见闵竺凡张了张嘴。
她绝望地想,啊,原来,她先管不住的是自己的耳朵。
他说:“哦,这样啊,那……陛下来安抚安抚臣吧。”
君天姒:“……”
“臣最近受了不少打击呢。”闵竺凡低低地笑,注视着君天姒一眨不眨,逐渐逼近的气息让人面颊发烫。
“右相……也会受到打击?”她蹲在那儿,仰着头干巴巴地问。这个问题有点傻,君天姒知道。
“臣也是个人,当然也会受打击。”闵竺凡眼神闪了闪,叹息道。
君天姒:“……”果然被嘲讽了嘛!
“陛下不关心臣受了什么打击吗?”闵竺凡继续开口,淡淡的笑容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放松警惕。
“那右相受了什么……”君天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微弱……
她有一种预感,很不好的预感。果然,他笑了,说得跟真的似的:“这打击可大了,臣最近一直被人说成是——以色侍主,图谋不轨。”
“喵呜——”一声哀号。君天姒一个没留神,忘记了手掌里还有那么一小坨,结果,握紧拳头就变成了握紧小坨坨。
小坨坨当然不干了,在君天姒手掌里疯狂地挣扎起来。君天姒原本正不知所措,被小坨坨一打乱,赶紧就手忙脚乱起来,这也算是……掩饰的一种,没错!
现在的闵竺凡很危险!她觉得。可……他闵竺凡什么时候不危险!
可小坨坨明显不配合,对着君天姒细细的手指头张牙舞爪,君天姒一脸黑线,汗!
明明自己也是受害人来着!可谁叫闵竺凡是“帮陛下的忙”的呢!
视线中出现一只手,先是优雅地点了点小坨坨的脑门,然后挠了挠它的脖颈,小坨立马十分夸张地舒服至极地喵了一声瘫倒在君天姒怀中,老实极了。
小贱猫!对它咬牙切齿是轻的!闵竺凡带笑哼了一声,君天姒顿时愣住,思绪一片混乱中,她唯一的念头是,这一声哼得真是好听。
为了安抚那一小坨,闵竺凡不得不躬下身子,凑近了君天姒的面颊。不自觉地眯眼,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甜甜的,迷人至极。盯着君天姒逐渐蔓延上红色的耳垂,他眼眸半合,音色沙哑:“那么,陛下该怎么安抚臣呢?”
君天姒正低着头注视着那只优雅修长的手指,听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愣住,感受到吹拂在耳畔的灼热,微微战栗起来,舌头打了结似的:“啊……啊?”一定是那件该死的披风的缘故,君天姒觉得有点热。浑身上下,由里及外。
闵竺凡显然没有给人多余时间回答问题的习惯。他不耐烦地皱眉,盯着她线条柔美的脖颈,为了遮掩没有喉结的缘故,君天姒总是穿着高脖领的衣服,而此时,或许是逛街太热的原因,她解开了上边的扣子,露出优雅雪白的颈,他缓缓靠近那地带,声音带了几分干涩:“陛下现在走,还来得及。”
君天姒正看着那手指出神,闻言咬唇:“我,我还不想走……”还没见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集右相宠爱于一身的胭脂红,哪能就这么走了呢?
闵竺凡轻叹一声,眯了眼,欺身上前,手一抬托起君天姒的下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既然如此,那臣教陛下如何安抚臣。”说完,他深深低头就吻上了那湿润的柔软。
“呜——”
君天姒惊呆了,完全忘记了反抗,她将眼睛睁到最大,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天姒猛然回了神,睁大眼狠狠咬了下去。
“嗯——”
闵竺凡闷哼了一声,舌尖是淡淡的血腥味,他将头后移,半抬了眸子睨着她,却没有退后,仍旧压在她身上,任她攀着自己的脖颈虚弱地喘息着。
“右……右相……生病……了……”君天姒脸红得不行,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喘息不已。
闵竺凡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沙哑性感,出奇的醉人。
君天姒顿住,摸了摸身上的披风,是了,怪不得他今儿穿着披风来的,怪不得他说他怕冷,原来是病了。想慰问几句,可一出口却变了味道:“右相都病了,还来群芳楼……”许是刚刚太过激烈,血液冲顶,竟然带了一丝鼻音,此时听来,不仅不像是关心,反倒是撒娇的意味……甚浓。
闵竺凡低低地笑:“嗯,臣错了。”
君天姒:“……”
她痛心地想,不,你没错,是我错了,真的!!
人生一次接吻,竟是这种情况,君天姒除了火辣辣的双颊,不知道还应该有什么感觉,她努力地平息气息,却仍然被牢牢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堵得喘不过气来。
“右相,”君天姒不自觉地咬唇,垂了眸想要推开他,“病糊涂了,刚才的事……”
“刚才的事,”闵竺凡打断她,看着她饱满嫣红的唇,声音低沉,“臣警告陛下了。”似乎带了三分笑意。
警告过?君天姒脑仁疼,浑浑噩噩中回想起那个所谓的不到一眨眼考虑时间的警告……
这跟耍无赖有什么差别嘛!
“竺凡,您怎么在这儿?大鱼都上钩……”声音清澈,却在看清眼前一幕的时候戛然而止,谢少卿抖了抖唇,那表情像是活吞了一只癞蛤蟆。
闵竺凡抬手掀起了披风上的帽子,将君天姒的面容遮掩起来按在自己胸前,这才缓缓抬头,俊朗至极的面上一派平静,眸色深沉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刚刚的意乱情迷,声音带着淡雅的疏离,他淡淡道:“嗯?”
“这,这……这是在干什么?”对方似乎很尴尬很诧异很好奇。
君天姒的头就埋在闵竺凡的胸膛,她的耳朵就贴在他的心口,她感受到他和她一样怦怦乱跳的心,那是和他表面上的镇定自若完全不同的。莫名地,君天姒的心就漏了两拍。
她听见他说:“亲热啊,你没看见吗?”
“亲热?!”谢少卿瞪着眼,错愕在那里,整张脸似乎都在抽搐着。
与此同时,君天姒也抽搐了,她趴在闵竺凡的胸口,抑制不住地抽了两下,她想,闵竺凡这是发热烧糊涂了呢?还是发热烧糊涂了呢?还是发热烧糊涂了呢!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让一个人将这么难以启齿的话,说得如此正气凛然!她总算是明白了她大君的开化之风是由何而来!但君天姒没有反抗,而是十分配合地揪着闵竺凡的衣领,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很烫,隔着两层单衣仍能将她的脸颊熨帖得灼热。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他给她盖上披风是在保全她。毕竟,只要他不说她不闹,旁人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在这暮色渐深的青楼小巷中和右相纠缠不休的人,会是当朝陛下。
想到这儿,君天姒莫名有点颤抖。此时此刻,他不顾自己的名声,是在保全她。而他自己,还发着热呢。君天姒老实地趴着,感觉对面的人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的下一句话,一定是:“闵大人,做人不可以这么无耻!”
然而,她错了。
她听到对方义愤填膺:“老天长眼,闵竺凡,你也会亲热!”
君天姒:“……”
对于对方的愤慨,闵竺凡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只是低头盯着怀里的人,感受着胸前她温热的柔软,浓眸化开淡淡的一层雾气。伸出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闵竺凡深呼一口气,这才缓缓抬起眼,睨着谢少卿,语气颇为冷淡:“不然呢?”
谢少卿:“……”
“你以为我不会?”君天姒听到闵竺凡冷笑,随后淡淡地吐了两个字,“愚蠢。”
君天姒:“……”这怒气也太明显了点!
不过,君天姒一点也不同情对方。的确很愚蠢,她闷闷地想,闵竺凡身边什么时候没有过女人呢?不论是家里的那十三位貌美如花,还是群芳楼里的沉鱼落雁,问出这种问题,实在是愚蠢至极,可恶。
“呃,那……那个啥,好像有人在寻我,你们继续,继续……哈哈……”谢少卿何许人也,听到这里,连想都不用想,立马十分明智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从巷口离开了。
太刺激了!他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君天姒窝在闵竺凡怀里,仔细地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小心地拱了拱背,想要抬起头看他,却被闵竺凡揽得更加用力了,隔了层披风,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发闷,喑哑深沉。
他说:“陛下,别动。”
君天姒果然不敢动了,因为她觉得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他似乎整个人都压了过来,让她喘不过气,而触手之处也越来越烫。这让她紧张起来,觉得闵竺凡这样撑着不是个事。
君天姒隔着披风问:“右相,你还好吧?”
他回答得含混不清:“嗯。”
君天姒有点放不下心,忽然咬牙,费劲地支起双臂撑着他,她低着头在披风里拱来拱去,这才勉强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可一抬眼,她就愣住了。
因为这样的角度,这样的时间,正让她对上闵竺凡的眼,她看见他正注视着自己的眸,眸色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闪着骇人的光,有点吓人,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像是淡化开来的朱霞,瞬间笼罩了她的颊。
“朕……扶右相坐一会儿?”她怔了一下,低头,终于还是试探着问。
“嗯。”出奇的好说话,他竟然没有反驳。
想起前一刻他还在对着别人冷言冷语火冒三丈,却不料这一刻竟然这么安静温和,真是……难以捉摸。说是要坐,可这深街小巷的,没有椅子没有山石的,想坐下根本就找不到地,君天姒只能扶着闵竺凡干瞪眼:“……”
反倒是闵竺凡先开了口,仿佛是在替她解围:“臣就这么站一会儿就好了。”
君天姒抬了头,有点尴尬:“站着怎么行?要不,朕……送右相回府吧?”这句话说完,君天姒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拐进右相府了呢?马上就想补救:“右相生了病就该回府好好歇着,朕派人……”
“不严重。”闵竺凡已经开口打断了她,嘴角微微上扬,他笑,“臣还要去见一个人。”
“……”见人?君天姒愣了一下,恍然就想起了那句“再怎么样,也斗不过我们胭脂红”,皱了眉,君天姒没有说话。
“陛下还是快回宫吧。”闵竺凡却已经再次开口,倒像是清明了很多,“宫门那边,拿着我的令牌自有人接应,太后……”
“右相生病了,”君天姒却突然出了声,抬起头看着闵竺凡,“还要去见那个人?”
闵竺凡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眯眼,点头,回答得十分肯定:“嗯。”
“这人是谁?”君天姒觉得自己有点无聊,明知故问。
闵竺凡勾了嘴角:“陛下想知道?”
君天姒瞬间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皇帝,怎么能这么不识情趣呢?人家明摆着是不想告诉自己啊,风月之事嘛,自己也不该管啊!
于是,自然而然地,她说:“想。”
闵竺凡似乎真的犯了愁,看着她的神情有点似笑非笑:“陛下真想听?”
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很温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听在君天姒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陛下真想听?真的?确定?不后悔?
下期预告:
陛下仁德,上天垂怜,那害得她卷进流言蜚语丢尽了颜面的右相大人闵竺凡居然身中剧毒,只有一年好活了!可是,听闻了这么大的喜讯,陛下却胆战心惊,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陛下难过,陛下伤心,陛下心想自己一定被右相大人下了一种名为“我不好过所以你也不会好过”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