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 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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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不要告诉我门的吱嘎声
  不要告诉我人的脚步声
  你早年的到达,让我和走廊里
  尘世的凉风会一会面
  我循入森林的纪元
  此刻的形象是一滴水。沙漠
  干涸……悬置在
  草木根须上的人类王朝呵!
  一辆电动三轮……
  奇怪!我的一切被装在上面:
  报纸成捆的家庭。履历般的沙发
  床垫。油烟机。驾龄。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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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盏灯亮着,一直亮了很多年
  桌子有声音,有人把水壶放下
  水管的水,龙头拧开
  风。窗帘……仿佛是我的颤栗
  恋人离去,身上带着啁啾的密室
  阳台放着鞋
  多么陌生的鞋!
  木工把庙宇修缮成废墟,甚至泥泞
  没有栅栏,没有进出
  亿万光年的瞬间
  她从我的窗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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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居墙体是夏天。永恒夏天
  厨房有黑白两款不锈钢
  鸟鸣声绕着这些不锈钢,这些金属
  歌唱新生
  如此新鲜的上午:微波炉
  和烤面包机。
  咖啡壶保持矜持得体,仿佛
  身着黑裙的女主人盛情相邀
  楼道传来夏天的声音
  隆隆雷声。遥远的风雨。暗夜
  情色小说……简餐
  口感清淡。进入太空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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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让一棵树居于房舍内部
  仿佛大海下坠的一滴
  微风让院中的桂花树
  编唱起乡间谣曲
  轻轻哼出声。枝叶伸展,婆娑翩翩
  一棵树的舞蹈
  观众只有青草,终归幻灭的
  飞鸟踪迹
  谁的心头有过飞鸟踪迹
  谁的脸接纳无常?
  我愿做林中翠绿的少年
  自逶迤群山间……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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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有过发烫的话语
  我曾受人尊敬
  我曾拥有令人惊叹的手艺
  如今这手艺散落泥土中
  岁月是遭异物砸碎的陶罐底部
  我在岁月的岩洞里听着雨声
  我听见水如何流入地下
  昼与夜的分界线如何沉没
  如今,我是藏在锦盒里的剑刃
  我被酿制的酒浆
  北方高粱地上空的空气
  入夜的山冈,小路的沙沙声……
  我的脸和我的陶罐底部
  我的诗和我的声音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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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他离开了你的手
  琴声会在别处响起
  诗稿离开了大海
  麦哲伦依然惊呼她为:“太平洋!”
  船队离开狰狞莫测的洋流
  白云离开山冈
  你离开了我的身体
  我离开那年夏天
  我的手留有青春的余温
  除了你,不会有人了解那样的黄昏
  晚风阵阵,麦子在收割
  ——我俩渴望被收割
  在夕阳放倒的阴影中,有少女
  身体的汗,吹干后的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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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嘴里有翠竹滋味
  有水乡芦蒿的清香。湖鲜
  摆放在农家小桌上用于炒青的茶叶芽
  我嘴里有砖雕的龙凤,瓦当
  桃园三结义。岁寒三友
  我嘴里有《西厢记》
  苏州评弹的弦音
  山后面穿堂风侧厢房
  潮汐的味道,风尘仆仆。渡僧桥
  一道矮墙是我永恒的童年。消失在
  大厦林木间村里人的俭朴
  牧童骑在湿滑的牛背上
  我雨中的脸是他手上的短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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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离奇的一天有人洗手
  有人在哗哗的水管里站着
  有人拖鞋摩擦瓷砖地
  有人兴奋。可怕地搓手
  有人被一阵风晃花眼
  定睛一看:哨音在响
  球被拍两下——因为上午
  阳光放弃了运动
  有人跟在摩托车后面跑
  有人抱着婴儿溜达
  那跑步的人经过她——这一对母子
  ——突然停下脚步
  ——他远远望见自己的童年
  在摩托车后视镜上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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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星星的塔希提名字
  每个星星的希腊名字
  每个星星的前苏联俄语
  每个星星的法语拼音
  每个星星的赣江流域,福建话
  每个星星的苏州方言
  每个星星的波兰文字
  每个星星的蒙古字音
  每个星星的苏北乡下话,里下河俚语
  每个星星的古汉语
  每个星星的葡萄牙——乌拉圭名字
  每个星星的非洲土著民
  每个星星的木吉他
  每个星星的赤道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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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馆员咬指甲
  宇航员下厨
  士兵祈祷。极端宗教狂热分子
  踏上卡普里岛
  海员放下漂流瓶
  卡车司机热爱摇滚
  首相趴在窗台上
  前台出纳自得其乐
  教皇致悼词
  园艺师修剪草坪
  诗人离奇失踪
  音乐家成材
  兽医或他的小宠物乘上地铁
  小姐描出一种光速般的指甲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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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回到我在尘世的椅子上
  我咳嗽一声无所事事
  低头看着我眼睛里
  更加深邃的看见
  窗外是一行行诗句
  蓝天白云永恒的阅读
  能够诵读出声的泥土
  被句法缠绕的花园
  我耳朵的一个清晨
  操场更衣室的门打开:万道霞光
  仿佛出自学校寝室
  我的手!晨曦般古老的手!
  多少奇迹,在我站起身的一刻
  椅子一般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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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天黑了
  把天吹黑的这阵风是蓝色的
  门外,细雨氵蒙氵蒙……
  我曾用一滴雨水去赴约
  我们的一生是一次夜黑
  在看不清彼此面容时
  融于对方的模样
  我看着雨像看着你的脸
  我们终将消失而雨落下
  我们终将消失而黄昏到达
  雨
  像你瞪大的眼睛
  雨。一首死去的钢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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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想:回家看场电影吧
  邻座,一个陌生女人
  车厢一阵
  喝过的饮料味
  汽车颠簸着,穿越隧道
  天气有点热
  经过的城市是一些很大的工地
  阳光耀眼
  电台正在直播。司机
  一直舍不得把它关掉
  哦,活着!
  有时不得不经历嘈杂闷热
  有时是空空的饮料罐
  在过道上,座椅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