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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好故事——读张晓琴短篇小说《金莲一夏》

  • 作者: 青年文学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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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文 / 甫跃辉

      时光里的好故事
    ——读张晓琴短篇小说《金莲一夏》

      ⊙ 文 / 甫跃辉

      

      甫跃辉:一九八四年出生,现居上海。小说集《少年游》入选2011年度“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出版长篇小说《刻舟记》,小说集《动物园》《鱼王》等。曾获《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新人提名、郁达夫小说奖、《十月》文学奖、高黎贡文学奖等。

      《金莲一夏》的开头,有点儿奇峰突起的。很直接地说,“三娘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老太太”。多少让人不服气,想看看三娘怎么个好法。接下来,叙述者“我”却并未急于交代三娘的好,而是回溯到许多年前,从永昌府的历史讲起,继而讲三娘的出身,讲三娘如何嫁入门当户对的李家,又如何被深受新式婚姻观念影响的丈夫抛弃,再到如何与三伯张云泽巧遇……这多少让我为作者捏了一把汗。这些都是俗常的套路,这么写的人太多了。是接下来的两段话,让我放了心——

      三伯开的第一味药是当归,第二味药是半夏,后面的都是寻常药。药抓好后,三娘拿药的同时要拿走药方。这在我们凉州是不合规矩的,那时的中药方都是大夫存着的。抓药的五叔看三伯,三伯不说话,五叔就明白了。后来,三娘偶尔会来药铺,有时看病,有时买一两味常用药。

      说是半夏当归,整个夏天过去了,三娘还是李家的儿媳妇。

      看似云淡风轻的两段话,含了多少温婉的情思!半夏,是植物,也是时间,还含了三娘的姓,谐音“伴夏”。类似的还有,三伯种下的药材,不是别的,是金丝莲。直到结尾,我们才知道,三娘叫作“夏金莲”,小说的题目恰是“金莲一夏”……凡此种种,看似巧合,实则作者刻意为之。之所以读来并不觉得雕琢,或许得益于作者“轻松”的叙述吧。

      能够让叙述“轻松”,大概有两个原因。

      一是缺“野心”。

      有不少小说的野心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叙述会因为“野心”变形,过于拘谨,或过于直接。《金莲一夏》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或“道理”要讲,只是依着时间的流转,平静、收敛地讲述了一个人的一生。

      仔细看看小说里的时间:“元朝时”“翌年古历四月初八”“一个多月后”“这年仲秋”“结婚后”“十年后”“一九七〇年春节刚过”“中秋节的深夜”“春天说来就来”“一九八四年暑假”,一直到结尾的“一个多星期后”“后来”“再后来”“前年暑假”“今年夏天”……

      这些词汇构成了三娘出生前、在世时和离世后的整个时间轴。三娘的一生,是被放置在漫长时间的背景上考量的。小说并没有特别强大的叙述动力,几乎完全是靠着时间,叙述才得以前行。这要冒很大的风险。

      时间在小说里不容易处理。处理不好,会让一篇小说变成流水账,或者充斥大段的交代而缺乏细节。《金莲一夏》有效地避开了这些风险,每一段时间内的叙述,都细节丰沛,多是一个又一个的片段。一个个闪光的片段,照亮了整部小说。

      二是有“闲笔”。

      《金莲一夏》七千多字,按说要用这么个篇幅讲完一个人的一生,且要少交代、多细节,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容得下什么“闲笔”呢?可这小说里就是有不少和三娘并无直接关联的“闲笔”。比如,“徐长卿”这味药的来历、三娘女儿的婚事、三伯到新疆去的经历。尤其是,三伯从水库逃回家那一段:“他想起在凉州城随丁大夫学医时,街上有一些弹三弦唱民歌的盲人,他们唱歌时总是仰着头,失明的眼睛向着天空,仿佛要把一切唱给苍天。……凉州的月亮照着三伯,三伯突然特别想唱一首民歌,又怕被人发现,就在心里唱……”接着,作者引用了整首民歌:

      一溜溜山来着哟两溜溜山

      啊三呀溜溜山

      脚户哥下了个四川

      今个儿牵来明个儿牵

      天天牵

      夜夜的晚夕里梦见

      ……

      读到此处,我忍不住回头又读了一遍,想望着那么一个站在夜空下默声歌唱的人。

      三伯回到家,“三娘以为自己在做梦,打开门,三伯真的站在眼前”。这个情节和后来三伯在新疆迷路的情节有什么关联呢?三伯出发去新疆前,三娘也做了个梦,“三伯出门前一天夜里,三娘做梦,梦见三伯穿得很破烂,直喊口渴。醒来后觉得这梦不好,却不敢对任何人说。”两次都有梦,却有微妙的差别,结果便迥然不同。处处无所用心,又处处用心良苦。现实之梦幻,时间之真切,尽在其中。

      这些跟三娘关系不是特别紧密的段落,占了小说的很大篇幅,写它们做什么呢?如果删掉,一直紧贴着三娘写,会怎样?略一思想,那该是多么无趣。

      许多作家都说,短篇小说难写,因为短,因为要机关算尽,容不得一点儿瑕疵。也有人将契科夫那句很有名的话用在短篇小说身上:“如果在第一幕里,墙上出现了一杆枪,而它到第三幕还没有放响的话,那么这杆枪就不应该出现。”

      我总觉得,很多时候,这类话的坏处是大过了好处的,它们会让小说失了气度,变得紧巴巴的,犹如没发酵好的死面疙瘩。不惮在小说里留下一些闲笔、一些缝隙乃至一些破绽,才会让小说呼吸通畅舒缓。

      时光太漫长,时光里发生的,并不是什么都是“有意义的”。一回眸,一微笑,一个梦魇,一次远游,有时候是没有前因后果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但这也正是人世的美妙所在。人世之妙,也当是小说之妙。

      时光里的好故事,有多少“巧合”,也就有多少“破绽”。所有的巧合与破绽,都在指向人心。

      本文标题:时光里的好故事——读张晓琴短篇小说《金莲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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