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等待一场雪
就像等待一场生命与生命之间惊天动地的碰击
等待一场雪
就像等待禁锢的两颗心彼此消融
等待一场雪
就像等待一个千年的故事重复发生
等待雪的日子
如此漫长，漫长而倍受煎熬
我每天驻足。神情专注，望穿秋水
向北、向更北的地方遥望
岁月是把锋利的刀
很多东西都被一层一层地刮掉
世上万物，只剩下躯壳在走动
树木凋零到赤裸，平原败坏到无耻
只有雪，圣洁
一直冰封在时间的深处
无时无刻不牵绊我的神经
令我如此意乱，如此深情
上次遇见，是在二十年前
寒潮拉着汽笛，自北向南迁徙
冻死了的一九、二九、三九，葬在了大巴山
山坡上的干枝梅穿着单薄的衣裙
我还没来得及穿上棉袄
雪一夜之间，漫山遍野扑来
占据了街道、河流、山村
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一切地争执与阿谀停止
没有了是非
没有了对错
没有了海天
没有了远近
这不是人生中的第一场雪
但最令人刻骨铭心
像天堂里的小天使
你在空中旋转、飞舞
山谷中、树枝上、草丛里
这儿蹦一下，那儿嗅一下
扑天盖地的白！一阵紧过一阵
一朵后过一朵
你分明是一位高贵的女王
却象小女生一般，淘气顽皮
你银铃般地笑、明亮的眼，你的发间、耳际
你婀娜的碎步声、你的流光，白得迷人，轻得发颤
我和雪
一见钟情
一天一夜，加半个清晨
我与雪如胶似膝、彻夜长读
我们不吃不喝，灵魂对着灵魂
谈到土地、人类、种族和国家
谈到故乡、池塘和庄稼
谈到了雪的童年、谈到了我
谈到了孩子、父亲和母亲
风鸣的身后是海浪
海浪拍击礁石，不断地鞭挞时间前进
我与雪的相处进入断计时
我们一块清理衣物，整装打包，然后告别
告别很简单。没有拥抱，没有依依不舍
午后，阳光下，我们微笑着分手，甚至没有回头
我们以为第二年还会如期相聚
所以这场分别才如此地轻描淡写
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三年、四年、五年……二十年过去了
我再也没看见雪
我在屋后种上蒲公英
一季一季地四处飘散找寻你的踪影
候鸟南飞，我打探你的消息
我听见了收拾行嚢的声音
就是看不到你出现的身影
我的眼睛一直睁着。肿涨、酸涩，几乎失明
我期待有一天，你突然地转身
能够第一时间避开喧嚣的人群
通过我的眼睛抵达凡尘
雪啊，你生病了
还是出嫁了
你是把我遗忘了
还是我从未走进你的心
你是中了猎人设下的圈套
还是误入了星罗棋布的一张张网
你是没有准备好起程
还是正风尘仆仆地来临
我陷入了长久的相思和等待
每天晚上，只要夜深
我倚着冬的门槛
和这座城市的迷茫，默默地等待
就象等待儿时的小伙伴
我每天粗茶淡饭
将自己的心打扫成一片空地
除尽毛草、杂念、乱石
只为等待你携山川之气而来
完整地降临
等你的日子
思想长满了芦苇，一丛一丛地寒冷
风一波波地打破湖水的平静
光秃秃的枝丫上，挂不住一滴露珠
飞鸟抖动着杂乱的翅膀，秉住呼吸飞行
雪儿，对于你，我从不吝啬时间
第一次邂逅，我还在求知的路上
我当时年幼，几乎无法平淡地勾勒我的人生
我执著地等待
我的眼里除了焦虑，还是焦虑
过去的知识已经荒芜
你和我之间，只剩下这样短短几行诗
雪儿，我已没有多余的时间
哪怕一秒，一分
我光着脚丫
我怕我的鞋，污移你洁白的身
我冰凉的手指向蓝天
我怕大片的叶子遮住我的灵魂
雪儿，来与不来
你说一声
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说一声
或者，走到哪儿
你也说一声
哪怕有你半笺纸的信息
我一定燃烧起生命的火
奋不顾身扑向你
哪怕有你的一点痕迹
我一定插上鹰之羽翼
沐风栉雨陪护你
我的心中升腾着一种信念
却被岩壁上的藤蔓紧紧缠绕
说不得、喊不得
远不得、近不得
高不得、低不得
等待雪
像等待一场空灵
等待雪
像等待一段永不消逝的青春
雪儿，等待你
就像等待我的
前世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