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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选章)

  • 作者: 诗歌月刊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2453
  •   李金佳
      
      垃圾
      我归还了人的头发和皮肤。我赔偿了不可归还的磨损的血。
      祭典结束。我坐在闷热的工具间里,用一把铁锤,击断所有神圣的刀。它们若是完整地流落人间,人的指纹就会染上神的指纹,并因这种传染两败俱伤。
      工具间的温度不断升高。我必须赶在雷雨之前,把连日堆积的刀全部销毁。我坐在油腻的小板凳上,伸手从刀山的边缘,随意提出一把,横架到红木砧上,然后举起铁锤,猛力往下砸,短刀砸一次,长刀砸两次。然后,一抖锤头,拨开断刀,再换下一把。这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我可以边干边唱。我可以不时抹抹汗,喝口酒。我的手越来越准确。我的动作已获得机械的凶顽。
      地上的断刀积到一定数量,我就站起来,捡拾这些闪光的碎片,归拢成一抱,走到对面的墙边,顺墙上的小通风口,扬手扔出去。有时,个别断刀磕到通风口的边沿,叮地一声弹回来,落到我赤裸的脚边。我便咒骂着,撩手捡起,再扔一次。
      并且探头,看它如何被湍急的浮云带着,向西漂远。
      系统
      我掉进祖先为我打开的空。空里步道蜿蜒,路上没有祖先,没有父母。他们的背叛使我得以迅速伸展。我努力对合手掌,我向我铰接的指尖吹气。关闭已久的运动场外,油漆斑驳的电线塔森然挺起,塔肩僵硬,紧抵胡乱的云。孩子一一出现,交替通红的小手,指甲清亮如晚霞,攀着我蚀损的指纹,朝一组挂满白霜的线圈,飞快地爬上来。
      我掉进祖先为我打开的空。黄蒿蓬生,父母在飞蛾中扬声说话,像是在互相指责。一根小小的指节被铁刺划破。我伸手去抓,我伸手去接。我害怕空会突然结束。
      电梯的梦浮桥
      我的身体刚一消失,我就记起我忘了带钥匙。
      我被惊醒卡在梦中。我在梦中猛推电梯的门。
      停滞使我恢复重量。正在形成的手让我眩晕。我想上去或下去。我想返回黑暗的走廊。我害怕失去不可能的一切。我害怕失去不可能。
      电梯是我摇荡的浮桥。我的浮桥拱起并折断。断口天青,对面有人走来,向我摇手,开始嘤嘤诉说。倒影的倒影流过她的嘴,冲刷它,直到它完全透明。我看到水落石出变成茸茸的舌头,舌尖藻绿,压着一块痉挛的铜。
      阳台
      空的花和雨的花是同一种花。我更爱雨的花。我喂养它,像喂一只金丝鸟。
      水泥和水是同一种材料。我用水修筑黑檐的房屋,居住其间,辗转流出去。
      任何选择都不自由,我的祖先是来自南海的渔夫。任何虚无都有缺漏,我比他们更先到达东北的滩涂。
      你去阳台帮我看一眼,翅膀晒暖的金丝鸟飞没飞走?你去阳台帮我看一眼,忘在杆上的衣服干没干透?
      泥屋
      我用泥的火柴点亮泥的灯。
      泥的灯光如豆,中有金面泥人,冲我伸手闪烁,以初入梦者的从容,小小地自我捏造。抖动一一,周旋一一,在依次尝试的官能里,微笑并渐渐变硬。
      硬到托不住时,就轻轻喊一声,从蓬茸的焰晕中掉出来,像掉下一滴泥泞的油。灯光乍明,梦中人因窒息惊觉,捂住双眼,在穿堂风中一晃而灭。
      我衰弱地躺在阴凉的地面上。我耗尽了我身上的所有土壤。
      我抬起手,缓缓摸索空中的泥。我寻找泥的灯,象寻找黑暗的门把手。细腻的颗粒均匀如雨。我摸到门的蠕动。我摸到小小的泥女人。我的手变亮,变软。她开始轻声说话,我的手拔不下来。

      诗歌月刊 2015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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