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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婉洁的诗

  • 作者: 诗歌月刊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7155
  •   郑婉洁
      星期二
      1
      桌上凌乱对着单据
      我在一堆价码的背面写信
      红色的单据:合页、锁头、扳手
      操作员:系统管理员
      生冷的铁,需要
      蓝色的格子
      同时放入金属和忧郁
      在离收信远千里的空白地
      夜色如我
      蛇死于自己的爬行。
      2
      暮光以虹撑起了日头。
      公路下着雨,我们身体下着雨。
      走上大路,
      听车子碾压沥青拖出长长的沙沙声
      听身体里雨下得沙沙声
      ——如果人的本心是爱,拆开——
      阴时,像蕨类湿哒哒地生长;
      晴时,像金属,打着红(虹)的节拍,翻滚,向正午。
      你问 大路向哪儿呢。雨下哪儿呢。
      这个答案要往高出地平线的地方寻找
      肉眼和太阳连线,延长身前彩色的奔跑
      在虹弧中心,在奔跑的延长线低于地平线的角度
      必定是圆(那色彩)。
      大路绕了地球一圈。潮湿的灵魂有雨,半晴。
      3
      我把冷和眼镜一起丢弃于楼角
      然后,将这个夜晚的第二道情绪吃下
      此时沉默无法渗透它的药性,
      我写下:星期二,窗口的景色模糊混入空气。
      赤脚贴在瓷砖上的瞬间
      皮肤有一触隐不可察的战栗
      提醒着那条正在渐渐消隐的脐带。
      (多数时候它是被忽略的)
      我承认这种疲惫。
      口里反复咀嚼着一个疑问
      ——针尖般的叶子被冰凝结的时候,疼吗
      它认可身上,被穿透的季节吗
      4
      [房间]
      整夜的轰隆声持续到清晨,终于
      在凌晨4点过后归于静止
      只是屋子里的空气依旧很波动,我站在窗口
      这个时候,
      外头的叶子应该也开始塞率走动了
      长久以来我与它们彼此熟悉,
      就像我是栖在枝上的鸟儿,了解于树的每一丝呻吟。
      当我说话,那个泡在浴缸里的女人大嚷了一声,
      这该死的鸟什么时候能够闭嘴。
      我惊吓地转过头,
      她优雅地靠在浴缸上,细长的脖子
      她眯着眼,一脸妩媚
      [床]
      沉默拉长了我的眼线,开始呈现衰老
      我睡着的脸色像中午的灰霾
      被褥里,
      裹着忧郁的床和半胴体
      你不在这里,你没有听见
      三个卷闸门同时发出的吱叫
      我很安静。像条死鱼。
      [微笑。空白]
      我一个人坐在小馆里
      看着桌上的食物一点点褪色,我也在褪色
      烟灰缸堆满了静止的抽搐,再添
      就要溢出来了。
      服务生走了过来,问我是否把情绪端走
      呵,不用。我微笑。
      微笑是一个烟囱。
      假如生活呈现炊烟的反问
      无非,躲人烟囱
      涂抹全身黑炭,再
      烤火,取暖
      5
      或者放弃寓言,倾倒昨日
      的棉絮。或者放弃书写
      倾倒自己。
      睫毛脱下黎明的眩晕,
      为了迎接
      小麦,植物油,盐,酵母,和热量,果子酒,
      继续做面包的梦——
      让寓意和诗失于自己
      让乌云
      破晓而去。
      缺席者
      1
      我在站台等车,车迟迟不来。
      ——不,或许它已经开过去了;907,908……以及
      很多不认识的车牌。
      我像是要搭一趟路线未知的班车
      像是忘记站在这儿的初衷
      是否存在那么一个地点
      必须抵达。
      而行人看着多么无所谓,
      非得临着台阶走过我,扫过我
      手中书本的
      她的腰肢,多像一个悬崖。
      2
      房间,三分之一烧着艾条
      手中诗集的三分之一,
      夹着一张过期票。
      桌前文竹遮三分之一的荫,
      鹅卵石上,半年了,
      终于长出三分之一的苔。
      我走到屋外,外套口袋里
      翻出二分空白期
      ——我是我三分之一的缺席。
      3
      你需要一把锉刀,把时间的指甲磨得更平。
      4
      秋日的奶油。风的胡须。
      茶杯里一股浓浓的好天气。
      我在来回练习艾略特的《普鲁弗洛克情歌》
      I grow old……I grow old……
      I shall wear the bottoms of my trousers
      rolled.
      那时一个卷裤脚的人是时髦的
      头发往后分,穿法兰绒裤子漫步沙滩上……
      秋天了。他阳光撒照的脸
      和所有掉叶的树一样,和所有人一样,
      谈论米开朗基罗是一种时髦
      追逐着听塞壬唱歌也是。
      海妖的弧线上优雅划着浪。
      T.S Eliot,死亡没有确凿的时刻。我们只是
      在他人落水的水里惊醒时,复又理性地说:
      他死于内向敌对、防御的盔甲。
      这么多年了,现在卷裤脚仍时髦,
      女人们谈论米开朗基罗,男人们
      数头上稀少的毛发。
      5
      一个同时走在清晨和夜晚的人。
      他的影子也同时睡在夜晚和清晨,
      并一次次朝向星星的消逝,又一次次来不及。
      6
      我试着把身体的螺丝一一取下
      换上子宫出生的
      骨头。迫切与血的相认。
      如果你知道,肉体上的疼痛
      使内部悬挂着的器官
      花足力气地疼;
      你也不会喊着“灵魂已失”,如果
      我把它扣在牙齿上。
      7
      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都绿着
      只有凤凰花树才会在秋天稍有褪色。
      我当然更喜欢有气候性的静物,仿佛
      这样才能听到它们的疼痛。
      因此我在开花的紫荆和煮熟的栗子之间寻找
      属于它们的脾气
      秋还早。
      青褐色呼吸却已迷失在木头里
      哦,你肩胛骨砍下的木头。
      8
      你看那树缝吹来的风,
      像不像一次次平衡术练习的失败
      如同一个人,关灯,开灯,开灯,关灯
      反复在光和蓝色之间
      的失衡。

      诗歌月刊 2016年3期

      本文标题:郑婉洁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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