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文博
黑鹿挂画
起身，赤脚立于地板
人们都消失，个体的重要性扩张
灌满整个房间。怀着无知坐在沙发边缘
安慰自己还是未醒的，只是仍处梦的漩涡。
黑鹿的四蹄迷蒙难辨，仅存大概轮廓。
我目睹被暴露的橘子萎缩失去水分的过程
捏住，放入嘴唇，和阳光滑入松弛的小腹。
双手合并，盛水洗脸，水滴撞击洗手台
梦的潮水退却了一些。
消耗的时间足够让太阳变老，模糊成黄豆
时刻准备从蓝玻璃上滑落。
在狭窄的平原，小飞蛾的飞行无害活跃
某些灰蒙蒙的事物总会激发沉默和关注。
天上的炭火熄灭，穿上外套出去
做另一场梦吧。我想我会遇到黑鹿。
谈谈我所经历的虫噬
雾爬在窗户上
白树从水底探出头，望着我
两者的热血从不轻易涂抹
到证据确凿，其中历经了一次次雪和虫噬。
其实会有时间思索长期避之不谈的恐惧和叶尖
一粒小虫何时坠毁的期限，好像冬日萎缩的手
尽力握住自省的念头。
厌倦了求助吧，就要分辨出骆驼与狮子的区别？譹？訛
承受断续的恶意，善不是瘾
我和树绿色的血充满毒性，为了磨砺各自的美丽
为了春天。
？譹？訛指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中对于传统价值的三种态度中的两种，骆驼代表承担，狮子代表批判。
白山
田角阴影下执着的残雪
吞咽着新生的阳光。
二月，是适合复活的月份。玉米秸秆
插满每一片土地的手臂，都是一同残缺。
墓地的草倒伏在万千魂魄的脊背上
风啊也是永恒地吹，抱着香烛的烟疾走。
已太远了，被铲除的山包和活着死去的人。
涉足谈话的间隙，抑制冷漠的复发
当我被一种新的身份称呼，时间的跨度也
沉于前方白马似的群山。
秘术与门
数不清的夜，数不清的死亡。
当梦被酒鬼的呐喊叩开之后
无数扇门打开。原来我也身处一扇门。
和我邻近的一扇门里大雪纷飞，有黑鹿跑出
喘着白气，悸动了这夜，边角露出黎明。
这夜里，我的双臂
和我担忧的事，一样冰
冷。黑鹿开口了：
“神经质的王深爱着他的宝座。”其实我也看见
后宫池塘里我孱弱的影子，池边柳枝震颤
吹灭我的手。
此刻呢？如长歌的花期在风暴中经受变调
抱着一束，我把握不住其他。呼救的旷野
人影浮动，也被吹灭，在我怀里
破碎的不止是你。
我问你：死前托付给我的还有什么？
雪已止，你并没有开口。我惋惜的是
你并没有教我爱的秘术
那挥向自我的刀剑，随之散了一地。
拥有这缀满危崖的秩序，是啊，比你
我好不了多少。
门的声息均匀微小，你一翻身
借走我的一半年岁。
对话
在中午的窗后
你们难得开始事务外的对话。跨越六十几年的光阴
你们在此处相遇，树的影也流动。
夏的繁忙之后，你们口中吞吐的云儿，跌到
地上，被蚂蚁们簇拥着称王。我的房里
阴影密布，我将没入从你们杯中溢出的风暴之海。
这几间小屋的命运是四处寻水的蓝颈鸽
站立在狭窄的铁盆边缘，摇晃着
面对另一种风暴的挑逗
等你们彻底老了，小屋和鸽都将在我眼里哭泣。
对于破裂的瓦片和连夜的雨，你们就
只是两朵柔弱的小白花，迟早要落入命运手中的
春夏秋冬。别怕
我们互相挑选，偶然地相爱。所以
我醒后要说的是：
梦中童年的船夫曾邀我出游，你们对话的河
也同行。
我看见开满花的隧道无限延伸
花下有水，水上有舟。
鸽子
比石头安静的鸽子
立在房檐，差一点就欺骗了我的眼神。
还好我精准地抓住了它的破绽，微微起伏的肚腩
像是砖瓦之上波涛汹涌的一片海，呼应着
在我前方于风中碰撞摇摆的心形树叶。
我想把我心中的刀剑藏于你体内，你喙边那一道
蓝天，都喜爱我们的复杂与混乱，尤其是你
比我更像一面湖，比我更懂飛行。
夏
我看这夏的清澈里其实也包括底层
厚积的淤泥。无法预料的重逢沉潜着
探头、呼吸、飞跃，这斑驳的景观又重生了。
浮现的流影里我珍藏的面孔们都笑嘻嘻，夏夜的梦
边际隐退，粗壮的手臂揽住我们。
呼喊，夏的体内回音阵阵，你们身上水面波动
有黑鸽飞起，准时落在滚烫的窗台。
无法犹豫啊，推搡我的不止汽车西站沉寂的人群
回头看，碎花桌布上小行星们也在喘息
夏，你下次来临，我和小行星都在水底。
烟雾
晨间的滨河大道上唯独你笼络了那朵雾
雾下探头的小叶片拍着昏沉的手。
柳啊，你体内有晶体管流闪，快邀请我
进入你的心脏，让我对你说说你的矜持
和我近期睡在风口的耳鸣。
我随着烟和你从无形的孔升起，当然
还是在原地。其他柳的雾或烟，是鸬鹚
钻入水中都不见。你说爱无法无形
总会留下一团水汽。
诗歌月刊 2021年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