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漫
农历二三月，北方之春正是尝鲜的好时节。及时满足、鲜香你的味蕾，惊艳你的肚肠，才是窃喜的要义，让我们一起来尝尝春的味道。
苔儿菜
秦关中一带说的苔儿菜，其实就是油菜籽的幼苗。阳春三月，苔儿菜早已春心萌动，遇上一场蒙蒙细雨，便从梦中醒来，揉揉眼，好奇地打量一下四周已经冒出鹅黄芽嘴的迎春花，就比赛似的，蹭蹭地往上冒。农历二月二，龙抬头前后，正是掐苔儿菜的好时候，乡人厚道，不管王家张家谁是主家，苔儿菜只要长到两三寸许，只需胳膊肘里挎个蛋笼，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往地里走去，通用的暗语都是“走，掐菜去”，不消说，掐的就是苔儿菜。
掐苔儿菜也有不成文之规矩，不可伤根，不可掐掉贴地的老叶，阳坡的在二月底三月中能掐，背坡的在三月初到三月末成熟。
苔儿菜与玉米糁子是珠联璧合的绝配。掐回来带着露珠的嫩菜，洗净晾干，开水锅里滚两滚，冷水盆里冰几冰，佐以香油、辣面子、芝麻、精盐、蒜泥，热油“滋啦”一声浇在上面，抖散拌匀，装盘，上桌儿——齐活！左手端粗瓷海碗，右手持筷，鼻子寻味，嘴巴找碗，热气腾腾的玉米榛子微醺了双眼，就像愣头青头一回见到意中人，心头砰砰直跳，还要一本正经地端起架子。嘴已迫不及待搭上了碗沿，筷子娴熟地沿碗壁转一圈，左手早已配合着旋转，看那角度、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像极了老司机打方向盘。香甜黏糊的玉米糁，与青嫩爽口的苔儿菜，在口腔里打滚缠绵，难分难舍，伴着“咕叽”一声吞咽，齐齐滑进肚里稀里糊涂殉了情。
一道简单的包谷糁就苔儿菜，懂行的吃家单是吃给你看就能看得你咽唾沫儿，动喉结，肚子饥，鼻子痒，恨不得下手抢了他的碗。据说老一辈人吃苔儿菜就包谷糁，竟能把碗用舌头舔得比水洗得还干净。如今这项绝技早已失传，盖因今人嫌吃相不雅、更因整日肚内存货颇多，不知饿是啥味，当然吃不出彼时滋味。
野 菜
如果说庄稼地里的苔儿菜是正规军，那沟沟岔岔，边角荒地的野菜们就是土八路。野菜的妙处在于总有充足的理由叫人忘不了它们，它们有各种营养，千般功能，亦食亦药，简直是天赐宝物。关中地区春天里上桌入盆的野菜有荠菜、白蒿（茵陈）、马齿苋，蒲公英、灰灰菜、扫帚菜、水芹菜、苦菊菜、榆钱钱……
饥荒年月，撒点五谷拌成糊糊，就是一家人赖以糊口的救命粮；正常年景可以尝鲜，吃个稀罕；太平盛世，可以医治大大小小的富贵病。
荠菜可用来包饺子、蒸菜卷子；灰灰菜、苦菊宜凉拌，下稀饭就馒头；水芹菜、白蒿适合擀绿面条；榆钱钱最好拌点面粉做成麦饭；扫帚菜最易素臊子面；马齿苋摊煎饼蘸蒜汁，营养又美味。
北方人对于春的美好印象是“尝”出来的，尝出来的酸甜苦辣，一如生活本身。玉米糁经历了夏的热烈奔放，秋的丰富内敛，苔儿菜经历了冬的萧索贫瘠，春的明媚活泼，然后苔儿菜嫁给了玉米糁，简直就是四季的水乳交融，两者的高光时刻，怎不叫人留恋和动容？
北极光 2022年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