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作品》评刊团
1.陕西西安阿探
小说以被强力抑制的浪漫与淤积的辛酸凝成穿透生命常态的幽默,调侃了都市凡人生命到诗意与远方遥不可及的距离。幽远郊区社会病象横陈,悲喜的交替,现实的扎心,背离人性的行动集中上演,这恰恰是时代器质性的呈现。“青木原”究竟是康复之所,还是致疯之地?个体的命运,不是梅妝诠释的重心,时代虚影却被几个不相干的人物淋漓尽致地演绎。历经青木原的两世为人,对所有人而言,似乎从来都是生活在调侃着被时代强势裹挟的人们。自由是人所渴望的,哪怕是一丁点,然而命运常常偶然,不经意间得失逆转。若说小说是关于“我”恐惧丧智的罪案陈述,不如说是荒诞世象的集中陈列;若说是混乱世象的集中陈列,不如说是来自生活深处的至死证言。“青木原”不是世外桃源,而是日本富士山脚下“自杀圣地”幽密语境的移植。“青木原”是社会病态的聚容之地,人间悲喜、世情冷暖、生命无常乃至惨剧,在这里每每上演,社会惯性的冷漠覆盖了人性的本真。
《青木原》以长痛当歌的笔调陈述了生活之深渊与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原本是富于幽默感的,没有安全感的生活几乎从未赐予“我”幽默的罅隙,甚至“我”貌似幽默的大实话带给自己的只是新增的罪行;“我”的妻子富于文艺浪漫气质,命运没有赋予她看宫斗剧的自由,她不得不终结自我安逸,重新担负起家庭重担……
生活对普通社会个体只是易碎品,颠覆只在瞬间:因着一刻欢愉与恐慌失措,“我”彻底失去了微薄尚有保障的一点自由;天使苏小婉被患者重伤致死;羊蝎子被妻子恶毒设计,竟顿悟了人生;“我”的疯狂之举,让安仕远近在咫尺的爱情骤失,最终失心成疯永远留在了青木原,环保局长季康滞留青木原终被调查、双规,江峁却因祸得福一夜暴富……生活就是悖论的存在,自由与受制只是两面性关联。独立空间也罢,财富、爱情、权力,坦然惯性的工作也罢,都经不起偶然的重击,喜忧福祸杂陈才是生活的原味。处在幽美之境的青木原,不是生命自舒之所,而是无底的黑洞。
梅妝借所谓病患羊蝎子的恍然自问,在大老吴的陈述中潜隐并完成了文本的飞跃,小说直指生命本身存在意义的叩问。人类总是既有的平衡被打破后才真正发现生命的缺失,进而思考自己的存在。“这个世界是谁的?那些花儿为谁而开?叶子为谁而绿?”这既是羊蝎子直面物质世界有形无形围困的自问,也是人类生命的天问。如果这个世界仅仅由物欲所构筑,生命必然与自由无缘。生命真正的自由,依然需要一丝诗意与远方的畅想。
2.广东清远向明伟
《青木原》编织的故事,仿若好莱坞大片里习见的套路——主人公莫名其妙地卷入精心构筑的阴谋或圈套,成为待宰羔羊或愤怒困兽。这种故事以离奇为卖点,很多时候并不考虑细节上的合理性和逻辑性。《青木原》是离奇的:青木原精神康复中心的司机在路上弄丢了三名患者,随后捡了三个搭便车的男人顶包。一个月后,“被精神病”的人中,有人真疯了,有当官的被抓了,有遇险前深陷股市泥淖的却赚了……“一切自由不应该被觊觎。”这是小说中十九岁的精神病人彭仙桃说的话。然而当一个普通人的自由受到觊觎,进而被限制时,他的人生就注定要被捣乱和改写。诸如自由、荒诞等重大的人生命题,显然是作者在这篇小说里想往深处探讨的话题。但是苦于篇幅所限,作者的笔墨受到局限,只能浅尝辄止,只能不由自主地跟随故事滚滚向前。
换言之,《青木原》似乎更适合用一个中篇小说的篇幅来书写。这是因为只有在小说的物质外壳上保证了作者能够自由腾挪施展的容量,小说中的众多原本草率收场的人物形象,才有机会生长得更加丰满生动,小说所要讲述的故事也才会变得更有张力和意味,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才可能变得更为深刻,耐人寻味。
3.陕西榆林鲁永岗
小说《青木原》里所有人与人,还有人与环境的关系,都在《青木原》里缔结和脱离,或成形或变形,或伸展或完善,艺术再现了人物生活的原生状态。严厉审讯的男女警官,还有那个害怕停职的何记者,更是小说内部所展示出的深层思考,特别是那些病患的精神裂变,使人们在灯红酒绿的陈述里,还有在柴米油盐的对白里,徘徊在现实和幻影之间。神经质的精神病患们没有叙述的因果,只能看到他们夸张的行为,只能听到他们扭曲的心理,他们执着迷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小说《青木原》的时态是正在路上,将读者也带到时代语境,不论是江峁和苏小婉,还是冯紫和羊蝎子,都特别有年代的感觉,我们紧随人物身后,悲伤地看着他们的烦恼愁苦。大老吴内心的阴影和忧虑,房贷炒股像紧箍咒使大老吴脑仁疼,人物不能逃避自己的宿命,日子还是如此步步行进。这使小说拥有社会文本的价值,这些人和事,仿佛都是我们身边熟悉的陌生人。青木原和城市间的疑惑和失望,淡漠和疏远,这些城市所架构出的精神秩序,是《青木原》文本所具有的内涵分量。所以,这也使小说文本极具张力,人们读到的不再只是小说的故事。
4.山东东营宋词
《青木原》这道菜烧得不错,作为食客,五星评价我给三星,及格以上,算不得优秀。它好在笔力尚可,写进了现实表皮以下,几个人物几种人生,看似无心实则匠心。青木原就是舞台,戏如人生,一曲唱罢歌哭由人。它语言也鲜活,是个小说的味儿,能让人读下去,还时有惊艳之语。叙述节奏掌握得也好,前边是揪着心的,后边是引人思的,没毛病。
欠火候有两处,一是人物。几个面孔都有代表性,但是都模糊,脸谱化,没有把他们写活,写得立起来,也没有区分主次。水漫过来成了群像,而篇幅所限,必然刻画不精。
二是题目。整得跟“白鹿原”似的,一读才知道此原非彼原。人家那古朴苍凉的方圆山水,唯有“古原”这个意象才能承载容纳近现代百年的家国沧桑,更能上接青天,升华到人性的竞争和善恶的轮回。而这原,本是一精神病院,要是叫“青木院”还说得过去。细想一想,这院也是人生的舞台,舞台小了,戏也浓缩了,都抽干压扁,长篇也就成了短篇。
也许,这正是作者的有意为之吧。
5.广东雷州何武豪
谁能证明这是一个正常的人世呢?在这个生存压力不断加大,精神高度紧张的当下,谁又敢保证能够正常地活着,脑子不出问题呢?梅妝的小说《青木原》以其含而不露的睿智,提出了一个“被精神病”的现实问题,值得人们深思。小说的线索简单而富有弹性,就像一条女孩子用来束发的橡皮筋,不惹人注目,却独具自己的心思。青木原精神康复中心的司机大老吴,在接送患者的途中,因疏忽大意而弄丢三位精神病患者,只好实行调包计,用正常人顶替精神病人,从而闹出一场啼笑皆非的人生之剧。小说的构思之妙在于,这出闹剧中,正常人都想证明自己没病,可是,越想证明自己正常就越被当作不正常,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
小说的精彩之笔是描写了护士苏小婉的因公殉职,这位充满爱心的善良姑娘,上班时被精神病患者用砖头砸中头部而遇难,一朵美丽的生命之花就此凋谢,实在令人惋惜。这符合悲剧就是把美丽毁坏给人看的规律。小说的语言幽默风趣,喜用四字句,节奏铿锵,音韵和美,使整篇小说的基调有明快的质地,并且常常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插入一两句方言,让读者时有捧腹,但始终无法笑出声来。
也许,人世是正常的,只有多舛的命运反复无常,既无法预测也无法证明。在青木原精神康复中心呆过的三位正常人,后来虽然都出来了,“被精神病”的问题解决了,但他们的归宿各不相同,一个炒股发财了,一个被双规扣走,一个因被命运捉弄受不了打击,真的发疯了,最后成为名副其实的精神病人。
小说的美中不足是,被大老吴弄丢了的三位精神病患者,到哪里去了呢?他们的命运如何?让人揪心!但作家忘记交代他们了,也只好让他们永远丢在外边了。
6.广东广州王晓娜
这个小说有点乱,各色人等,乌七八糟,出没于青木原精神病院这一特殊的场所,像极了精神病人无序的精神状态,直到结尾一句“从女警腰间解下的手铐,不是她的是谁的?”小说戛然而止,秩序井然站立。这一调侃式的带有哲学意味的发问如同当头一棒,砸碎作品里所有荒诞紊乱的事件,待所有的人物掩面而泣,痛得背转身去,他们的内心风景悄然浮现——小人物平凡庸常的现世人生正在被日益紧张焦虑的生存和精神困境所吞没。因为“我”的一次乌龙载人事件,如蝴蝶效应般改变了精神病院众人的人生走向,造成了一系列事件的灾难性“地震”,个体的命运缝隙被残忍无情地揭开。归根结底,不过是“我”为守住自己不太安稳的“现世安稳”,而将一个个同样挣扎在安稳线上下的人推向地狱般的深渊,褫夺了他们行走于世间的有限自由。
小说的结尾,“我”即将被手铐剥夺自由,似乎正暗合小说中彭仙桃的一句话:“一切自由不应该被觊觎。”作者匠心机巧,寓哲意于轻描淡写间,戏言深义,在幽默调侃的叙事中布下人物命运的谶语,通过对自由的思考去探触人性温度和生命的心跳。
7.广东广州张勇飞
小说《青木原》语言精练且具个性,叙事娴熟张弛有度。梅妝以青木原精神康复中心为背景,以大老吴(吴永征)制造的看似荒诞的“李代桃僵”事件为内核,书写了众多人物的命运走向,揭示了精神病院这种特别区域的真正面貌,无情地鞭笞了物质化时代人的道德精神和良知。小说篇幅虽短,却有着众多的人物,有姓有名的,有姓无名的(何记者刘医生王大夫),有性(别)无名的(男警官女警官),再加上无姓无名的,累计不低于30个,这在短篇小说里是罕见的。可以看出,作者对小说《青木原》的抱负挺大的,但是在这短小的篇幅逼仄的空间里,人物过多难以展开拳脚充分展示。作者如果能忍痛割爱收编精简,则可以腾出更多的空间给主要人物。比如小说中的金松子和彭仙桃,都是因高考压力致病,可以合二为一,或者更换一下彭仙桃的病因,可以避免与金松子雷同。
其次,在故事情节设置和安排上,有几处也值得商榷。春阳医生与吴老大一起出去接三个病人,且给病人打过针,而春阳中途溜号重返康复中心后,应当有可能发现吴老大的李代桃僵,文本中却没有任何说明,令读者生疑;三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从车上溜走后,到小说结尾一直没有出现,作者也没有交代他们的下落,不知是作者的有意为之还是疏漏。小说如果能对这三个精神病患者的结局进行或长或短的交代,可能会使小说更加丰满;还有,如果能将致苏小婉于死地的凶手更换为因顶包被逼疯的安仕远,这样也许会更增强小说的艺术感染力,结构也会更紧凑。
最后,小说语言虽然特色鲜明,但不同人物的对白同质化程度较高,没有针对不同人物设置不同的叙述语言。如果能根据人物的身份特征,将其对白语言的差异程度再提高一些,小说将更增色。
8.重庆渝北汤治平
精神疾患人群,这个特殊的群体无疑是一座文学的富矿,然而,作家们的笔触还很少触及它。可以肯定作者对精神病人是有所了解的,否则笔下的青木原和精神病患者不会那么真实可信。作者知道,要在有限的短篇直接写精神病人的生活是有难度的,也未必有现实意义。作者没有墨守成规,而是在病人逃掉后,笔锋一转,让三个拉来顶包的正常人接续故事,浓墨重彩地描摹他们误入精神病院的反常生活。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通过人物的错位描写,提出了一个颇具现实意义的命题:精神病人是否完全不正常?正常人难道就没有反常言行?其所作所为或许比精神病人更为严重?
《青木原》的故事情节无疑是荒诞的,但读来不失自然,也很有趣。这让人想到有“日本卡夫卡”之称的荒诞派代表作家安部公房的作品,能够敏锐地把握现实矛盾,用批判现实主义的眼光解析生活。小说充分体现了作者对文学艺术作品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准确把握。读完全篇,掩卷沉思,不禁为作者以看似荒诞的故事构架,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却是真实可信的现实人生击节叫好!
《青木原》的语言特色明显,阅读语感新鲜。表面上看,似山间流淌的溪水,无拘无束,率性奔涌;又像庶民日常话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通篇语句简短,语速快捷,顺手拈来,十分贴切,读来仿佛盛夏暑热时捧饮一壶凉茶,抑或饥寒之夜吃罢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小面,酣畅舒坦,痛快淋漓。正如主人公有了住房后的感受:放屁撒尿行房都无比轻松畅快!这种不事雕饰、原汁原味的生活语言本身就很讨人喜欢,简练平实的文字后面,常常掩藏着三两句写景状物画人的精妙语言,或比喻。妙语佳句,宛若沙土里掩埋的串串珠宝,不时让人眼前一亮,喜不自胜。
作品 201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