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克强
[惊 蛰]
一声惊雷之后像蛰伏地层深处的蚯蚓
从解冻的地里醒来
那些蛰伏思想深处的词
也纷纷睁开眼睛
最先醒来的是动词
它一醒来 忙催促无声的雨
唤醒竹筐蛰伏一冬的梦的种子
追着犁铧翻起的泥浪
落进梦里
不甘落后的形容词
一睁开眼睛 就站在枝头
挥动比春风还急的手势
不是绽开一缕鹅黄 就是
摇曳一片新绿
名词也稳不住了
趁还没有人注意它
伸手抓住惊雷之后的闪电
为一个刚刚醒来的季节
庄严命名
我唯一要做的事
就是将这些醒来的词
让它们在稿纸的空白处
找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排成一行行诗
[写 诗]
1真好 时间与命运
不知有意或无意 还是巧合
竟让我写诗
写时间的短暂
也写时间的欢乐与悲伤 以及
被欢乐与悲伤锈蚀的虚空
若是激扬生命的水 缓缓
流进时间辽阔的大河
荒谬与嘈杂的生活 成了倒影
那些不请自来的烦恼
无力颠覆命运路上的拥堵
就写无援的孤独
还有那一度的迷茫
我就找回散落四处的词
勾画尘世的风景
当然 也写思念与忧伤
就是让沦陷幸福与爱的梦
在薄情的世界活着
假如时间与命运
合谋让我剧烈地心痛
我就用色彩掩盖它们的卑劣
我写诗 仅此而已
不是服从命运的指引
就是内心的需要
2
脱去冬的臃肿顿感一身轻松
春来了 该做点什么呢
铺开稿纸 想将词语们悉心照料
从而写出一首好诗
不等我拿起笔 突然一个动词
横在笔前将我绊倒
诗人的任务不就是让词语释放力么
或许被一个动词绊倒
对于诗人是件幸运的事
你就有了时间和精力
探究词的意蕴
是呵 既然绊倒就索性躺下
躺在季节的渐深处
看花蕾完成惊心动魄的蝶变
听种子脱胎换骨萌生
不等我酣然入梦 动词
这个充满活力的家伙又摇醒我
我看见动词跑在所有词的前面
更是跑在我的思绪前面
命令词的意义行动起来
是的 我由一个动词的介绍
爱上这早来的春天
[往 事]
从不同的角度 每一次当我审示斑驳的记忆碎片
这些来自意念的碎片
或以词 或以意象
骤将那些往事 精确而清晰
浮现眼前
不尽岁月的酸涩与痛苦
也不尽是生命潮汐的起伏涌动
在因命运的骚动 而制造的
绯红的欢乐紫色的忧伤里
不是一支笔落在纸上
就能写出
一首诗不只是与词语邂逅
更需谋篇布局精心构思
而我忆起的诸多诸多往事呵
不过是生活残存的一部分
仿佛像是一个魔方
在纸上变幻
此刻 人间安详
在窗外尖锐而执着的蝉鸣中
许是对那些充盈诗意的词
充满虔诚与记忆
它们都淋漓尽致 表达往事的
某种意义
[研讨会]
在水果与清茶交织的桌旁一个比一个腔调高
争先恐后 用赤裸露骨的字眼
对一个诗人和他的诗
作一次冷抒情
我坐在他们中间
手机刚刚收到的劳务费
似在急促地催我 好歹
也要讲上几句
嘴 欲要张口
喉咙的门却怎么也不肯打开
它怕丢失自己的颜面
去捡拾桌上水果与茶遗落的
残羹
无奈 默默低头坐着
可又禁不住时间的煎熬
只好装模作样捧着茶杯
与时间抗衡
是呵 一个经营的时代
诗和诗人 也无法特立独行
这不 我边饮边听
听一些与诗无关的词语 怎样
抚摸一颗虚荣的心
[删 改]
从时间深处走来的词一个跟着一个 拖泥带水
走进桌上的稿纸 结成
一行有些冗长的句子
刚才还是空白的稿纸
骤被一个个词争先恐后占领
这些争先恐后的词
聊将喜怒哀乐的表情交汇
不仅使诗行显得过于拥挤
甚至有些臃肿
退潮的墨水
也不想回头看一眼那些词
亦如我审视的目光
在词的喧闹与拥挤里
顿感一阵晕眩
米 几经酿造成酒
才溢出脱胎换骨的芬芳
一粒从泥沙里淘出的金粒
不知要经过多少淘洗
诗 本是以少胜多的艺术
也该如此
那就拿起剪刀删改
剪去那些拖泥带水的枝蔓
让词简洁 精练 内蕴丰富
散发生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