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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倏忽(组诗)

  • 作者: 草堂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9694
  • 干海兵

    [时光倏忽]

    父亲去世的那天中午
      ICU 病房阴郁的墙上,有一束
      窗帘漏出的日光
      那么柔和,仿佛洇散的
      云的面孔
      故乡在南高原之麓,四季如云
      隐藏着无数遇热即化的
      雪粒,人没有雨水多
      总被融化、掩埋、了无声息
      能终老在阳光明媚的中午
      将全身的雨水滴尽,那些
      骨头上的湿、心上的湿
      滴答滴答成为直线
      父亲,太阳终于照到了你的脚上
      在南高原之麓,雨水天天在下
      山路湿滑,雨伞总是千疮百孔
      只有这一天中午
      雨伞一觉未醒,阳光普照

    [喜马拉雅的贝壳]

    它就要接近大海般的蓝天了
      它的悲鸣让最后的飞翔
      跌落在一块狰狞的岩石中
      整个喜马拉雅山仿佛在颤抖
      那些固化的时间,苍白而坚硬
      负重的心卸不下沉郁的翅膀
      登高者被一层一层的高
      压在天地恒定的秘密中,螺号
      在庙宇、荒原、群山的匍匐里
      归向了路标一样的空无
      它就要摸到了白云、星辰,摸到了
      羊羔眼睛中的那滴海水
      它的飞翔不是在挣扎,是带着锋利的伤痕
      脱离那日渐喧哗的人潮
      向孤寂中去,向越飘越远的地球中去

    [在涠洲岛等雨]

    我在等待雨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连绵的芭蕉林一梯一梯地
      伸向大海。阔大的层层叠叠的叶子,波浪一样涌动着
      心事的叶子,是该有一场倾盆的雨让它浮起来
      密不透风的芭蕉林固守着烈日下的沉寂,与海为邻,那些躁动的
      尘土在涛声中匍匐,林间小径有航标灯迷失的脚印
      如此乏善可陈的一季,开花、结果,等待一双手把沉重的包袱卸下
      而一场雨呢、一滴雨呢,或者一滴滚过雷声的露珠呢
      画地为牢的芭蕉林在等待一场雨,是该来了,海风出自
      波涛汹涌的远方,在下午荼蘼的阳光下,有谁敲打着船帆
      而我凭栏远眺,看见了梦想中展翅的乌云

    [黄昏落到了巢穴]

    黄昏落了下来,黄昏落到了
      所有人的巢穴
      天边夕光高照,道路终于
      一截不剩地还给天上那个人
      我得赶回家,趁此刻金光万道
      好心情会转瞬即逝
      那些蝼蚁的一生被黑暗镀亮
      他们负重的米粒摇摇晃晃
      在黑色的曲线当中
      黄昏落到了树枝上
      落到了下水道上,落到了
      被微风抬起的房子的背面
      房子空空荡荡
      一只懒洋洋的猫在叩击
      琥珀的天庭
      我得赶回家,大地正在苏醒
      趁落叶们爬到树梢之前
      趁钟声的骸骨飞到
      19 点43 分。那里有
      未曾启封的神的嘴唇

    [立 春]

    天空那么薄,何以
      种下如此多的锈迹斑斑的香火
      传说中的春天也是从
      人群的仰望开始的
      花蕾灿如繁星
      挑在裂纹一般的黑色枝头
      无论如何春天还是要来的
      潮水一般扫去旧鞋子、破衣衫和
      发黄的药箱,而
      你身边的人艳若桃花
      在衰败的铜镜中一去不返
      天空那么薄,耕作的神迹
      由带毒的蜜蜂或蝴蝶
      逐一安置,你手指的春水在
      农历中时而潋滟万里
      时而默不作声

    [落日西沉]

    白色的奔马似的群山
      在夕阳下踢踏作响
      那些云是无依无靠的
      巴郎雪峰的小妾
      而一头撞向空旷垭口的
      失魂落魄的鹰
      是所有流浪汉般夜晚的
      小妾
      高原啊,在起伏的星光中耸动
      白色的奔马似的群山
      举着红矮星翕动嘴唇的经幡
      那些土拨鼠搬运的黎明
      将在六个小时后
      抵达格桑花燃烧的灰烬
      大地澄明,牦牛粪镶嵌着
      天际线上的弯月
      白色的奔马似的群山
      也垂垂老去,银色的马镫
      穿过了一百个寒凉的
      松耳石火炬
      那些骑马的人转到了星球的
      背面,一百首不再传唱的诗中
      白色的奔马似的群山
      空空的白色

    [大地的秘密]

    在春天的野花下面
      茧一样的小丘深处
      看不见的火把
      在土壤中蜿蜒行进
      那些挂在野草之上的
      露珠,并不如
      时间般锋利,也有
      些许的黑色
      像另一半背阴的星球
      他们注定要把
      缄默的颂词,托付给
      二月的春风
      他们注定要借助哭泣的
      雨水,亮出
      空空的骸骨
      他们去了哪儿
      去了哪儿
      野花遍地,蝴蝶
      落在漩涡般的
      茧的四周
      它有一双吹弹可破的
      翅膀,它有一双
      为你唱歌的
      毛茸茸的眼睛

    [客家人]

    在川康山地,去世的人
      未过三代便踪迹渺无了
      宽仅盈尺的陡坡
      覆盖着玉米和高粱
      少有的土堆,也只是挤在
      大豆和黄瓜藤中间
      那些过去的祖宗,就仿佛
      在玉米林里薅草,薅着薅着
      就不见了踪影
      有时候还可以看见他们的旱烟
      在密不透风的叶子间闪一下
      有时候听见一两声喘息
      从田坎那边传过来
      玉米和高粱一年一年倒下
      又一年一年爬起来
      那些新鲜的叶子长出的骨头
      最终在起霜的十月滴进泥土中
      那些骨头和这些骨头
      来自梅县、赣州、孝感
      四百年来,他们有相似的面容

    [创作谈]

    在存在焦虑症蔓延的今天,碎片化写作似乎已成诗坛主流,大多数作者如热锅上的蚂蚁,亢奋而惴惴不安 —— 这是快餐化消费时代不可避免的焦虑,任何人都担心不在“场”就会被阅读的记忆迅速抹去。这个“场”是指传播途径的群欢场景还是文学生态的话语背景,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太相同。的确,琐碎的群体性的写作记录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浪潮,它在改变着我们的写作姿态、思考方式、评价体系,诗人个体的表达仿佛变成了聚合体的代言,人们相互协同、撞身取暖。
      而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诗歌呢?我们诗歌写作的意义何在?与四千多年前的《候人兮猗歌》相比,我们的情感缺失了真挚朴素的力量,与《弹歌》相比,我们介入现实生活的笔触矫饰而轻浮,哪怕是与一百五十年前的波德莱尔的《忧郁》相比,我们对物欲化生活的理解和把握都是干瘪而做作的。诗歌因人而生发,需要说“人”话,这个“人”是独立的、具体的、丰沛的,他的写作主体和客体都应该有鲜明的标记,这不单单是辨识度的问题,而是写作中“我”还在不在的问题。随着现代信息传播手段的改变,知识的汲取也变得技术化,困扰我们的写作技术问题更容易解决了,大师们后面的徒弟越来越多,也让徒弟们看起来越来越像大师。但我理解的大师与我们之间的距离,还隔着个“我”,看似近,其实远。

      本文标题:时光倏忽(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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