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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秋风(组诗)

  • 作者: 草堂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31579
  • ◎三 子

    [石头记]

    那片摊开的河滩上
      散落着
      一块块沉默的石头
      多年以来
      它们一直蹲在水里
      像时光的秘密囚徒,蹲在
      某一团黑里
      当水落,石出
      我已在
      吹过河滩的风声中老去

    [送秋风]

    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
      相聚,地点不在小酒馆
      或咖啡店,在城西侧的
      佑民寺。“要的是那点清静”
      两个年过五十的男人
      不信佛,不见僧
      他们坐在小亭里,送秋风
      而忘语,那画面莫非
      是一种禅境的模拟
      半个下午,云在天空飘着
      断续的话语,与市声
      只隔一面墙壁
      加一小块空地的距离
      当两副臃肿的躯体,一同
      起身,半开的寺门
      重新闭合。城池车水马龙
      并未有新事发生

    [观画记]

    最先看到的
      是墨点,线条,而后是
      大片的空白。灰蒙蒙的纸帛
      一切技法皆无迹可寻
      如同旷古以来的
      时间,陷入此刻的沉睡
      我合上眼,却分明看到
      一只手,在山水的褶皱处
      来回摩挲。而后
      是一张与我近似的脸
      在岩石、草树的肌理之间
      浮现,随即隐去

    [影 迹]

    越过六楼的玻璃
      在道路与建筑划出的方格里
      有一块小小的菜地
      不知道上面,栽种着什么
      只看到泥土
      以另一种方式摊开,覆盖上
      一层青绿。而在远方
      那片田野之上
      父亲和我,一前一后
      在田埂上走着
      秋日阳光,在我们身后
      拉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父亲的影子,被暮色收藏
      而透明的玻璃,在六楼
      折射出秋日的光线
      低处的菜地,不见人迹
      只有无声隔开的
      一种清寂

    [流 逝]

    嘴里念出的名字,不一定
      是隐匿在心里的名字
      写到书本上的名字,不一定
      是确凿出现过的名字
      风,从更远的地方吹来
      我置身的这片野地
      那些雕刻在石碑上的名字
      自有不可知的年轮
      与之对应
      而那些消逝于风中的名字
      也许还在泥土的更深处
      默默潜行,轮回
      属于我的这个简单的名字
      五十年前,由我一字不识的
      母亲所赐
      她的名字,与乡间众多的
      女人一样,由某种
      寻常的卉木构成

    [一只猫]

    我认识它灰黑的毛色
      它耷拉在地面上的尾巴
      移动的脚趾
      我认识它的
      眼睛
      在围墙转角,在冬青树丛
      或趴着的汽车底下
      忽然出现,和我打一个
      照面——而它的身子
      一转,又不见了
      我认识那双眼睛,一秒钟的
      对视,却找到了彼此
      有时,尾随在它的身后
      却不免于渐暗的光线里
      迷失。昨天傍晚
      在通往地下车库的斜坡上
      我再次遇见了它
      它抬起头——转身的瞬间
      我看到那双眼里,仿佛盛有
      比这个世界更多的安谧
      和孤寂
      ·创作谈·
      在时间之外
      老家在赣南一个叫“松山下”的小村子。二十来户人家的土坯房,紧密挨在一起,后面是起伏的山,前边是空旷的野地。我曾经为这个小村子写下了不少诗歌,春天的潮湿、冬日的寂静、老去的亲人、默默吃草的牛……可是,在我的叙述中,它一天天衰败了。随着一户户人家的外迁,村子越来越冷清,看不到几个人影。直至六七年前,一场“空心村”的整治,让整个村子重新化为一堆堆土。那一堆堆土上面,现在已长满了旺盛的野草和树木,和四周的草木密密地连成一片。从旁边走过,再也看不出一个村子的痕迹。
      时间的力量太巨大了!化物于无形,化人于无影。人在时间面前,是不是太过渺小,甚至可以忽略?前不久,在《十月》上读到李敬泽先生的《〈黍离〉——它的作者,这伟大的正典诗人》一文,写得真是好。“《黍离》之忧,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向何处去。”而无论是“黍离”还是“麦秀”,我觉得落到最后的,终归是时间,终归是时间之内人的困境和宿命。在李敬泽先生的文中,还引用了凯恩斯的一句话:“从长远看,我们都已经死去。”这让我很诧异:凯恩斯是个经济学家,此言却确凿地具有哲学的力量。事实就是如此——对于更为宏大的时间与空间尺度而言,我们无疑都是毫不起眼的枯骨。
      也许,写作可以让时间有一瞬的停留,记下一个片段、一个小小的细节;或者游离于时间之外,抵达某种澄明(虚无)之境。年岁渐长,不觉间已过中年,不再刻意地追究所谓“写作的意义”,众多繁杂的技法和修辞也在逐渐远离。隐匿在文字里的,更多的是一种意味。这种意味,或许在时间之内,或许在时间之外。因此,我在《观画记》中写道 :“如同旷古以来的/时间,陷入此刻的沉睡/我合上眼,却分明看到/一只手,在山水的褶皱处/来回摩挲… …”
      深夜,躺在床上,想到自己是在一个孤悬的星球之上。星球里有“黍离麦秀”,有沧海桑田,而这一个旋转的星球,正被更为庞大的恒星和不可描述的星系所牵引、裹挟,向着无边无际的时间尽头疾驰而去——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就猛地一紧,像一个溺水者下意识地将手脚收拢,而后又无力地打开… …

      本文标题:送秋风(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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