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才
昌耀、青稞酒及其他
此时，北方的云
向青海弥漫。巴颜喀拉隐去
一只鹰背负的太阳隐去
我们在黄土地上
悉心备耕。风任意刮过车轮，铁锹，女
人的头巾。
粪土飞扬。那些被看好的种子，手掌
里舞蹈的青稞的种子，不久
将怀孕的消息传递给古老的村庄。
年轻的夫妇们
将再次踏向他们的漫长之路：他们候
鸟似的
飞往南方。
栖息在高大的脚手架上。
他们的惊奇大于恐惧。他们的乡愁
赋予他们抽烟，喝酒，或剧烈思念一轮
落满秋霜的月亮。
此时，北方更加空旷。
没有人谈起古今儿当当，除非酿造麦
酒的黄昏，斯人揭开一壶茶香：醉于青
海大漠之落日，一切静于冥想。
如沉浸在夜色深处的农场。
如哈拉库图肃立的城墙。
如雪豹灼伤崖壁的目光。
我们仍在负轭前行，为每一粒种子弯腰
我们以喜悦的心情眺望苍穹：
无数的雨滴奏响春天的乐章，大地的
皱褶里，我们隐藏所有的美德和思想
……所有的喧嚣。
我们不至于酩酊
我们诞生于每一个血色的黎明。
天佑德之歌
我们献祭于我们的土地。
我们感恩于我们受刑的祖先。
我們把此生交付于大雪和高山，青稞
的瓦蓝，泉水的甘甜。
我们已从望眼欲穿的公主手里接过日
月宝镜。
我们已从醉不成欢的客商手里接过粗
糙的瓦罐。
我的神啊，放牧的多罗姆女神，
请纵情歌唱吧！
在每一个夜晚来临之前，
在诺木斗的田野里，
在古井旁，
在东山顶上，
在草垛与帐篷之间，
在云雀的家园，
在花儿与少年厮守的河滩：
歌声从未停止，歌声从来不想停止。
我们为此举起狂欢的杯盏……
我的兄弟开始旋转。
我的女人燃起炊烟。
我的孩子奏响马莲的琴弦。
我的黎民已经卸下落日和马鞍。
我的血管奔突江河的波澜。
我的多罗姆女神，
人间恍若这场盛宴：
野性，赤裸，陶醉，仪态万千。
自由和苦难，听命于古老的法典。
帝王与我何焉！
黄鹤一去不返！
我们偎依的只有石头，牛粪，木桶，
但我们采集种子和花粉。
我们孕育的只有羔羊，蝴蝶，布谷，
但我们创造美好的前程。
啊，我的女神，
大海退去，
陆地注定上升，
新的地平线诞生！
更远的北方，骏马驰骋，
鹰被载入永恒的时空！
我们抱紧青铜，而不是腐朽的铭文，
我们仰望白云，而不是坠落的星辰。
万物静默如谜，
唯有孤独恒常如新。
哦，天佑花开花谢的土地，
哦，德润潮起潮落的光阴。
这饱含乳汁的尘世，散发着草叶气息
的尘世，雷霆的尘世，虹霓的尘世，
我们以酒的名义角逐：
爱与恨。
善与恶。
生与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