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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宝贝

  • 作者: 广西文学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6483
  • 短篇小说·郭文忠/著

      

      铁公鸡公寓老旧,没有电梯,楼梯建在楼的一侧,呈“之”字形。余月仙当时看到李太太女儿结婚的情景,她本想看看全面,可是,她又不敢随后,只好站在楼下观看,望着那个穿婚纱的女人趴在一位男人的背上,双手绕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就像一道箍,把他紧紧地套着,既守旧,又浪漫。他们在这“之”字形的楼道上晃一下,不见了,又晃一下,直到她被人背进了门,永不出来,余月仙还站在楼下向上观望。或许是这一幕影响了余月仙,在这一年她也结了婚。

      余月仙没有楼上,婚车一停,她就下了车,站在车门前不走了。当时围观的人起哄地望着她,她又激动,又难过,差点落泪。她男人回头见余月仙站着不走,很有礼貌地一弯腰,余月仙向前一扑,以为他要背她进门,哪知,他只伸出手,就把余月仙牵进了门。进了门,入了房,余月仙甩开他的手,坐下来不理他。也许他迎客,忙,没有注意这一节。过后,余月仙为这事傻气地对他说,你一定要背背我,不然,我不高兴,不踏实,不依你!你看人家住七楼的李太太的女儿结婚,多风光,她从一楼被人背到七楼,你看人家就是结婚,就是排场,就是幸福。你,一楼,也不沾沾背,贴贴心,你这人,不好!他说,余月仙,我们没有楼上,你叫我怎么背你?那不是装腔作势,装模作样吗?余月仙说,结婚就要装一装,让一让,不然,我的心里不高兴,不踏实,不自在,也不舒服,别扭。他说,那怎么办?余月仙指着他的肩膀说,背!他很知趣地弯下腰,把余月仙从房的这头背到床上,让她享尽荣光。

      后来,李太太的女儿生了孩子,余月仙还没有生,余月仙又是羡慕,说,你都看见了,人家诚心诚意结婚,实实在在背人,就是与你不一样,瞧,都生养了。我们啥也没有。余月仙的男人笑笑,不理余月仙,做他的事。后来,余月仙也生养了,余月仙又对他说,你看人家李太太的女儿生孩子,你都看见了,又是月嫂又是保姆,你呢?你要我自己侍候自己,自己侍候孩子,你这种人,我算是看错人了。那男人向余月仙笑笑,不吱声,只管做自己的事。余月仙知道,他也难。

      有年新春将近,李太太手里拿着两红包,笑盈盈地走进门对余月仙说,月仙,你家房子大,位置好,一楼,不爬楼梯,不费工夫,你给我单独租间房,好不好?我给你租金,不低的。余月仙望着她,许久才点头。面对李太太,余月仙没有办法不点头。这时,李太太笑了笑,忙往余月仙的手上塞红包,说,月仙,这个红包是给你儿子的,这个红包是给你女儿的,孩子们的东西,让他们过过眼,马上收回来,不然,孩子没记性,他们一眨眼就会把东西弄丢。李太太说,这东西不能丢,内面装着钱,钱一丢,就不见。李太太望着余月仙,只是笑,笑过之后,她又说,月仙,我过年之后就搬下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自然不能说两家话。月仙,我喜欢你。但,喜欢归喜欢,我还是另开一扇门,人老了,有些老脾气,老规矩,老不如人的地方,不好看,不体面,不像样儿,我会小心,我会改。月仙,我的那些短处,不会露出来,也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我只想一楼,方便,好。余月仙说,李太太您既然喜欢我这里,过了年,您就搬下来住吧。

      这年初一,李太太又拎着一个大礼包,来给余月仙拜年。余月仙见了忙笑道,李太太,您看您,来给我拜什么年?李太太,您快进来坐,屋里暖和。李太太说,月仙,我想起你就高兴,你家位置好,一楼,没沟没坎,一步到家。余月仙说,李太太,您快过来坐坐,我有切糖有米花,都是新东西,老牌子,好吃。余月仙端过一碗爆米花对她说。李太太笑眯眯地伸出手,接过这碗爆米花,说,月仙,这东西我喜欢,不硬,软,落口就化,好吃。

      这天,余月仙见李太太穿戴体面,一件唐装的花棉衣,一条蓝色的紧脚棉裤,还绣了边。再加上一双红色的保暖鞋,一眼望去,李太太精神、体面、洋派。

      莫莉是个小资女人,有给首长看病的大夫爸爸,有留洋的官二代男友,仿佛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归属感。赶上三连连长,愣头青的沐建峰,干柴猛火,挡不住。其后,沐建峰和赵益勤爱情、娶亲,莫莉也在他的生存中来往自若。

      余月仙说,李太太,新年了,您今日就在我家吃中饭,我还有一瓶好红酒,是武汉的朋友送过来的,我一直没有喝,今日过新年,我们开了它,洋酒,味好。李太太说,月仙,过年了,我哪能进门就吃饭就喝酒呢?我有这碗米花吃吃就足够了,我没有牙,吃这东西好,那酒我今天就不喝了。李太太还说,月仙,你年前忙,年后得休息一下,别累坏身体了。等我下了楼,我们吃喝的机会多着呢。这顿饭,今日就免了。李太太边说边吃,月仙,我想初八就搬下来,要想发,不离八。月仙,我下了楼,有了窝,我要请你到新干线酒店订个包厢,好好暖和暖和,我把我的孩子们都请过来,也高兴高兴,顺便说几句话,敞亮敞亮心思,过后就没闲话讲了。

      初八那天,李太太真从七楼搬了下来。搬家那天,她叫来她的儿女,在新干线酒店请了一桌酒,意思是,她自己愿意搬下来的,出了什么事,与余月仙没有关系。在这点上,余月仙感谢李太太,她是一个周到的人,温暖的人,不会给人添麻烦的人。余月仙还看出,李太太搬下来住,背后有隐情,只是都没有把话挑明,此事,就那么混过去了。

      过了两三年,李太太的女儿离婚了,李太太对余月仙说,月仙,看,还是你的运气好,一家子和和气气、团团圆圆,多好。月仙,我离开七楼,离开家,也没有为我的女儿保住家,保住爱,保住我想保的一切。月仙,我老了,不行了。说着,李太太伤心地流下泪来。余月仙说,李太太,您不要难过,不要落泪,也不要管孩子们的事了,他们自己会生活。这时,李太太莫名其妙地摇头说,月仙,这一切,我懂,我是当了妻子的女人,做了妈妈的女人,也是离了婚的女人,我什么事不懂?我就怕我的孩子离婚,走我的路,苦……说着,她就哭起来,月仙,我还是上楼去住了,这房,我不退,租金,我照交。

      余月仙站着没有说话。

      李太太起初是每月月初就把租钱交了来,五百元。她这样交了一两年,余月仙见她没有下来住,月月又要交房租,就说,李太太您是不是把这间房退给我呢?李太太听了这话,生气地望着余月仙,难过地说,死丫头,我又没有少你一分钱,你说这话干什么?你要收回这房子干什么?你啊,也想伤我的心,断我的路,打我的脸,是不是?李太太说着话,流着泪,样子很悲伤。余月仙,我女儿还要结婚的,她结了婚,我又要搬下来住,我不打扰她。李太太说,我女儿好,她没有弯拐,没有心计,我疼她。说着,李太太低下头,还是哭。余月仙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也红着眼说,李太太,我说错话了。

      过了一会,李太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这钱包她用很多橡皮筋牢牢地捆着。她拉了拉橡皮筋,见都完好,才把橡皮筋一根一根取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她打开钱包,钱包里一扎一扎都是钱,她拿出一扎钱,也是用橡皮筋套住的。这钱中还夹着一张小纸条,她拿起纸条看了看,递过钱,对余月仙说,月仙,你又收房租了,五百元。余月仙接过钱对她说,李太太,您没有住这房,我每月少收您五十元。说着,余月仙就给李太太退了五十元。李太太也没有多说话,她接过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上了楼。

      有一个月,李太太到了二十日还没有把房租交过来,余月仙又不好意思催,以为李太太不租了。没想到,到了二十五日,李太太又把房租交了过来。就这样,李太太每月二十五日领了退休金,就把租金交了。

      每次见了她,余月仙就会说,李太太,您要小心身体呐,您看您,瘦多了。您这样瘦下去可不行,您要多吃东西,您自己想吃什么自个儿就去买,有了病也要医,不然,不行的。李太太朝余月仙笑笑,说,月仙,人老了,就这样,肉也掉,脸也掉,就连耳朵也快掉落下来了。月仙,我就是同你说句话我也快听不见了,就像遇了鬼。月仙,还是你好,又年轻,一家子又和气,多好。她说,月仙,女人什么也不图,就图有个家,家里有个男人日夜在一起就好。我女儿呢,她就是要我担心。月仙,我真想马上搬下楼住,一楼方便,安稳,好。

      听了这话,余月仙望着李太太想,你不知道的,李太太,我为了维系这个家,也付出了很多。有时候,我也想同我的男人离婚。我和他有差距,有距离,合不来。我男人有时真傻,傻得不是人。我又想,谁又不傻?谁又是好人呢?我在两难中,纠结着,痛苦着,麻木着。有时,我独自走上大街,在大街上,我像疯子一样自言自语地说,我要离婚,我一定要离婚了。生活不如意,不甜美,不好,我真想离婚。这就是我的生活,没有一天好日子,也没有一天幸福的生活给我,更没有一个乖孩子在我的面前逗我开心!他们都是烦恼制造者。孩子,一个一个不读书,不吃饭,不睡觉,要看电视,要玩电脑,要弄手机,这些东西成了他们的命,他们的根。他们轻视一切,藐视一切,只知道这个世界有网络,有游戏,有手机,有电视。他们不想上学,不想读书,调皮捣蛋,让我看不到希望,想不到未来。我的这日子,这生活,千难万难,怎么过呢?李太太,也许,我还没有您的女儿幸福着,快乐着。我软弱,不敢对孩子们说,你们快没有家了,没有妈了,也将没有爸了,你们什么都会没有,看你们还吃不吃饭,读不读书,上不上进,你们自己分辨分辨,李太太,我不敢对我的孩子说这些话。我只能装。这时,余月仙无力地对李太太说,李太太,您女儿是我学习的榜样,只是我不敢面对我自己。李太太不解地望着余月仙,她笑了一声就走了。

      有天,李太太来交房租,她先到她的租房内坐了坐,然后,走出来,敲开余月仙的门,说,月仙,我来交房租了。说着,她就拉开椅子坐下来,含笑地望着月仙说,丫头,你快来点钱,没有假币的,四百五十元。丫头,我是老银行,真币假币,落手便知。可我对我女儿的对象,我是看了又看,我就是没有看准他。那家伙,原来还是仿冒极真的假币,不易分辨。他骗了我,也骗了我女儿,更骗了我女儿的孩子,溜走了。这家伙,坏。扔下我们,就不管。月仙,钱还是要用验钞机验,才能辨出真伪。月仙,你的老公,你就看得准,不出轨,不出事,不出门,你用什么办法分辨他,套牢他?说说,我记好。

      余月仙望着李太太,她很想扑进李太太的怀里大哭一场,可余月仙哭不出声,流不下泪。余月仙呆呆地站在她的面前,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话好。她心里想说,李太太,你不知道我有多苦,多难,多伤心,多没有办法!她嘴里却说,李太太,我是笨鸡遇到白米了,你要我说什么话好呢?

      李太太望着她生气地说,余月仙,死丫头,你谦虚,你马虎,你留后手,你这样对待我,你会后悔的。我李太太是好人,好人呐,只是我看不准全天下的男人,我李太太才吃亏,才没有办法来求你。我女儿也看不准男人了,她也想来求求你,支支招,想想办法,这事难了她好几年了,也难了我一辈子了,现在我开口求你,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我们还是熟人呢,还是朋友呢,我还天天给你交房租呢。就是买,我也能买你几条经验了。死丫头你封口,你不说,你不对,你不像一个好人。说着,李太太又哭起来。余月仙给她递过纸巾,她也不接。递过茶,她也不喝。她失望地望着余月仙,只是哭。余月仙无奈地捧住她的手,这双瘦弱的手,没有肉,没有力,它像一根冬天里的树枝,那么干枯,那么冰冷。余月仙说,李太太,遇到那种男人,您就离开家,到公园去,在那里,您大喊,我要离婚,我一定要离婚了!就这样把心喊空,把人喊软!您再回家,就闭嘴,就闭眼,您发力地干活,擦地板,买菜,做饭,洗碗,埋头做一切事,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李太太,余月仙终于崩溃地抱住她,泪如雨下地说,李太太,余月仙来建政路这些年,也没有过一天幸福的生活。生活,真难,真苦,真没有办法。李太太,我余月仙没有经验传给您。

      李太太推开余月仙的手,不信地摇着头,慢慢地离开余月仙,上了楼。从此几天,她不和余月仙说话。

      有天晚上,李太太打着手电筒跑下楼告诉余月仙,说,月仙,你这死丫头,真会演戏,你有经验也不传,我女儿终于破了你的秘诀,她又要结婚了。她今晚还没有回家,都半夜了,还没有回,说不定她又和自己想要的男人开房去了。这孩子,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了。说着李太太一阵高兴,她又伸手去揉眼。死丫头,我马上就要搬下来住了,这一搬,我就不再上楼了。我女儿真乖,像你一样有福气,有运气,有快乐,有个好男人日夜相伴,我就能安心睡觉了。那时候,余月仙,我又到新干线酒店请你去喝酒,也是洋酒,比你那天喝的酒还要好,是我的老同学从德国带回来的酒,地道,好喝。

      李太太似乎望见她女儿成双成对的美景,她微笑着,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月仙,我能明天搬下来就好。我女儿早一天安稳,我就早一天安心。人安心了,比吃肉还甜。月仙,我女儿的终身大事一安定,我就高枕无忧了,大吉大利了。月仙,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我没有办法了,我老了,我走不动了。她歇了一口气,说,月仙,做母亲的一辈子难,一辈子苦,一辈子不容易。月仙,你看我,我离婚,我已经够不幸了,为什么我的女儿也要离婚呢?是不是我影响了她?是不是离婚也有遗传?余月仙啊余月仙,我心乱如麻,我痛苦不堪,我怎么办呢?月仙,我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我是小心又小心。我女儿第一次结婚,我要新郎从一楼把我的女儿背上七楼,这是我的主意。想想,这爱情,真吧,好吧,没有问题吧,从一楼背到七楼,多难,多不容易,也实现了,可这样的人也靠不住。人呐,还有什么可靠的事呢?我想不出了,真想不出男人和女人靠什么能在一张床上睡一辈子。

      余月仙微笑着说,李太太,我希望您女儿的如意郎君马上大驾光临,让您满面春风,满心欢喜,您说不定今晚就会搬下来!李太太笑道,若这样,我就措手不及了。月仙,搬家的事,还是莫急莫急,等我女儿的事先定下来了,我再搬家。今晚,我女儿一定有好事,半夜了,她还没有回来,这丫头,真乖。

      大约过了半年,李太太还没有搬下来,每月来交房租的时候,她递过钱就走,似乎她们不认识。余月仙也不敢多看她,怕她生气,怕她见外。有天,李太太高兴地跑下楼,对余月仙说,月仙,我女儿这次动真了。有个男人被她带进家里来了。那男人,进门就叫我妈,叫得香,喊得甜。这孩子,好事多磨,好事多磨了,最后还是成了仙。死丫头,我真想今天就搬下来,搬下来,好,不上楼,一步到家,顺。死丫头啊死丫头,他们进房就关门,就动手就动脚,那响声就像打架一样凶。这孩子,很久没见男人了,她就是急。月仙,我明天一定搬下来。余月仙说,李太太,我希望您早日搬下来,安安稳稳地过您的生活。李太太说,这次我搬定了!月仙,过门了的人,煮熟了的鸭,不飞。

      然而,自此七八年过去,李太太还没有搬下来,余月仙对她也有些不快,有些看法,有些微词了,只是找不出说话的理由。收回她的房,又怕伤了她的心,又怕破了她的梦。不收回那间房,余月仙又白收她的钱,脸上羞,心里苦,余月仙两难。

      在已过的那些寒冷的冬天里余月仙每当看见李太太孤零零地走在这栋高楼下,她就难受,她就想扶李太太一把。可是,余月仙就是伸不出手,开不了口,怎么办呢?余月仙想,人老了,就是这么难,这么苦,这么没有办法。

      冬天过了很多天,李太太还穿着一双拖鞋。拖鞋也不干净,不完整,她的脚一半踩在鞋上,一半落在地下。她的下身也没有穿冬裤,只系一条夏天都极少穿的薄薄的裤子,被寒风吹起,就像两只张开的风筒。她的头已经瘦得难看,除了头骨,看不到一丝肉。

      有天,李太太走下楼,她很远就大声地喊,房东,房东,你还装大了,不理我了,我给你交房租来了,四百五十元,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你过去还不想把房子租给我,你现在明白了,我是讲信用的人,我不住你的房,我都给你交房租。这样的人,死丫头,你到哪里去找呢?你永远也找不到我这么好的人。我是专领退休金的人,往柜台前一站,就有钱来,这钱我比你们上班的人领的还多,你出来没有?余月仙,死房东,鬼丫头,你数钱都不积极,你们这种人,就是没有我年轻干活时积极,一看你们这形象,将来定然没有退休金领。你们未来苦啰。看我,领了钱,就来交房租,一百,两百,房东,死丫头,你要拿好钱,不要掉了。说着,李太太手上的钱,一半掉落在地,一半捏在她的手上,杂乱无章没有头绪。她边笑笑,边往地下去捡钱,说,钱啊,你们还长腿,还想跑,看你们,谁也跑不掉,一个两个,都要被我抓住,捏死,让你们不能再跑出我的手心。我李太太是老银行,管钱的,你们怎么跑得掉,溜得开?抓住你们不是骂,就是打,你们是什么东西,臭钱,坏钱,养命钱……

      余月仙忙走了过去说,李太太,您的钱,要拿好了,不要把它弄丢了,丢了钱,就不见。李太太说,我丢了钱,也不怕,钱会自己跑回来。它不回,我不依。她说,钱这东西,它是怎么来,就会怎么去,怎么去,又会怎么来。钱有灵性,通路的。房东,这你就不知道了,余月仙,我今天又给你上了课,生动的一课,最后的一课,月仙,我的心好啊。

      余月仙说,李太太,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您看,我只拿您四百五十元,您自己再看一下。李太太说,我不看钱了,我相信你,我给你五百,你还给我退五十的人,是好人,不坏,不贪,不图财。只有我过去的那个臭男人不是人,他还没有钱乖,钱去了还回来,我的那个臭男人一出家门,他就不知道回家的路了。他真蠢,他真臭。他不回来看我,也要回来看看孩子,他也不看,他也不想。他真蠢,真坏,还没有钱乖。可怜的臭男人,我过去真是瞎了眼。余月仙,我不知道为什么连我女儿的男人也瞎了眼,他一出门也不知道回家的路了。怪,真怪,太怪了。死丫头,我要买东西去了,你的钱,这月的房租,我交了,你不能再向我要钱了,好不好?余月仙随口答道,好,李太太,您要小心走路啊,千万别摔了跤。李太太没有回余月仙的话,走了。

      大约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余月仙看见李太太沿着高高的围墙慢慢走回来,她的一只手腕上挂着两个红色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些零零星星的东西。余月仙见她走一步,她的手就在围墙上抓一下,但她没有抓住墙,也没有抓住物,始终两手空空。余月仙远远地望去,见她像一个初生的孩子学步一样沿着围墙走着,她走得难,走得歪,走得苦,走得不容易。这时,余月仙不由自主地跑出门,对李太太说,李太太,这东西,您给我,我帮您提上楼。李太太没有说话,她看看余月仙,想摆摆手,她也没有摆成。余月仙把李太太手上的东西拿了过来,拎在手中帮她提上楼,放在她的门前就下楼了。在二楼的楼梯口余月仙见到了李太太,说,李太太,您慢慢走啊,我帮您把东西放在门前了,您自己记住把它提进门。这时,李太太一手扶着自己的裤子,一手抓着楼梯上那生锈的扶手,弯着像纸一样的腰对余月仙说了句,谢谢你,宝贝。余月仙听了这话,只想哭。

      从此,李太太再也没有自己走下楼。直到有一天她的女儿通知余月仙要她去参加李太太的追悼会,余月仙才知道李太太死了。

      本文标题:谢谢你,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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