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杰
  石 榴
  剥石榴的时候我便是玉匠
  徒手劈开这坚硬的外壳,袒露出
  内心压抑许久的玛瑙、水晶
  但我居住的村庄鲜有这赌石的匠人
  十八岁的小姐姐不会说话
  蓬头垢面坚硬成一颗酸涩的石榴
  不断地相亲,定亲,分分合合
  二十五岁这年,秋阳温暖
  树上的石榴悉数泛红。出嫁那晚
  我想她的丈夫终于肯做了一回玉匠
  日 常
  周末,喜欢提着篮子逛超市
  如果能夠撞见菜市场,更好
  活着的鲫鱼、鲤鱼在水箱里游动
  它们还不知道会有另一锅水
  能轻而易举的要了鱼的性命
  摘下来的青椒、扁豆、黄瓜
  挂着露水,似乎还在生长
  用不了多久,它们会在
  一群人的胃里,长成茂腾的菜园
  就跟,生前一样
  如果再有时间,我还喜欢去看看
  河流。苇花零星,飞鸟过江
  这些活的东西,会令人心生温暖
  只想投奔爱情
  我和我的行李箱并排站在路边
  像瘦弱的骑士和小马
  这些年来,我把我住过的房间统统塞进箱子
  它们或窄或宽、或小或大
  但都盛不下肩头的大雪、眼底的夜色
  推开一扇扇木门,别再劝我放下手中的行李
  也别再劝我平躺在床上,等另一个
  不相干的人。杯盘冷炙,我得到的
  也仅仅只是一张床和一间用来等死的房子
  与其说爱情,不如说成一场交易。那些男人
  想用钱,买下我小腹深处最美的春天
  走了,万水千山,终究会遇见一位怀揣火焰的
  男孩。他会接过我手中的缰绳,递来一碗热水
  闭口不谈家境、职位、工资,只把那双
  血肉模糊的脚,轻轻地,护在胸口
  上 坟
  一年多了。草又绿了,花又开了
  清明当天拎酒上坟
  去姥姥跟前磕头认错
  找不准位置,只能一块碑一块碑的
  挨次读下去:任东、王顺、金福善
  念死人的名字,唇角发寒
  坟圈里走得这一趟,依旧没能遇见姥姥
  算了,赌气的人永远不肯露面
  远路隔山水,我费尽一生
  也无法抵达去年那个太过仓促的春天
  上车,回家,后视镜里
  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槐树
  正佝偻着身子,站在风里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