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李龙剑，男，四川省射洪市广播电视台主任记者，遂宁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 《北方作家》 《剑南文学》? 《青年世界》 《绿风》 《西北军事文学》 《空军报》 《人民军队报》 《绵阳日报》 《遂宁日报》 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多篇（首）。
一
王晓明，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别看官儿不大，他可是机关上响当当的人物，上下左右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可这次，他算是马失前蹄——栽了。
“别生气了，我去检讨还不行吗？”王晓明来到头儿钟茜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上午的汇报材料，脸上堆满歉意。“小心伤了身体。”他瞟了一眼钟茜，嘴角上仿佛又溢出几分狡黠。“你看，材料我都整好了，数据是我重新审核的。”王晓明一边说一边把材料放到钟茜的办公桌上。
“有啥用呢？”钟茜轻轻地抬起头，眉头紧皱，一脸的不高兴。她冰冷地望着王晓明，满肚子的怨气：“都是你王晓明惹的祸呀，怎么能怪打字员呢？你今天是怎么了，是在有意给我挖坑吗？全单位百多号人的辛苦都白费了，你知道不？”钟茜久久地盯着王晓明。当然，钟茜心里清楚得很，她有自己的小九九，你王晓明难道不清楚？
“真的没问题，你放心好了。”王晓明看到钟茜气得眼眶
里翻滚着泪水，那神态宛如一只受伤的鸟儿，既让人生起怜悯之心，又让他心里泛起了一絲愧疚。是的，在这种精致、完美的漂亮女人面前，有谁不会萌生几分恻隐之心？更何况，自己和钟茜……唉，王晓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呀，王晓明很清楚，今年精准扶贫工作己全面进入最后的攻坚期。前段时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防控成为了各项工作的重点。目前，疫情得到了控制，复工复产又摆在了首位。为推动全市保质按时完成农村脱贫攻坚任务，上级决定把他们部门作为一个先进典型来推广。是的，两年多来，钟茜和大家一道，不知牺牲了多少节假日，到扶贫点板桥沟村，选项目、找销路，终于建起了一个肥猪年出栏5000头的生态养猪基地。基地建起才一年多的时间，板桥沟村贫困家庭户平均增加收入上万元。钟茜这下也就成了全市的红人了，扶贫攻坚的做法也得到了上级机关的认可。电视台、报纸、网络采访，就连一把手也在扶贫攻坚战的誓师大会上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就是要像我们钟茜这样，不只是扶贫，重要的是要扶智，找准项目，真正为我们的贫困户找到一条脱贫致富的门路，说到底，就是要老百姓挣到票子。当时钟茜坐在会场上，别提心里那高兴劲儿了。
当然，这些王晓明咋不清楚，能有今天的局面，他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是啊，你不帮我谁帮我？那次钟茜问他，你是办公室主任，就像司令部的参谋长，有事就是要找你王晓明，看你咋的？唉，一个难缠的女人！王晓明总是摇头。啥毛病，你不摇头行不？我脑袋瓜子都被你摇晕了。每次钟茜一看他摇头就一个劲地不停地摆手。
这又惹到你了哟？王晓明总是这样眉头一扬。还想咋的？钟茜娇嗔嗔地反问道。
拿她钟茜有啥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霸气十足的女人。
二
生活中总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偶然，这种偶然或许就是一种缘分，让人欣慰，王晓明和钟茜就是这样。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拥有那一层微妙的关系。保持沉默，钟茜曾多次警告他，不然，你将死得很惨哈。就你钟茜聪明！我王晓明也不是什么傻子。
其实现在好多人都不清楚，王晓明和钟茜本是同窗好友，在学校都属于拔尖人物，只是一个内敛，一个张扬，一个爱好蹦跶，一个喜欢写画。能和钟茜成为朋友，真的纯属是一种巧合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年王晓明和高峰因为争风吃醋才大打出手。我才没那想法，王晓明后来说。
记得那天课外活动后，王晓明和几个同学刚打完篮球，在从球场往教室走的路上，看见钟茜正和同级二班的一个男同学在大声地争吵。当时的钟茜看上去小巧玲珑，头上的两股小辫子左右飞舞着，两只眼睛气得泪珠儿直翻滚。王晓明一看又是那个小白脸，后勤副校长的公子，名字叫高峰，手里正抓着一只肥嘟嘟的猪儿虫在钟茜面前直摇晃。王晓明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自己随手摘了学校菜地的一根黄瓜吃，就是你小白脸告的状，自己还在副校长办公室站得端端正正的。那还等什么，王晓明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几步蹿过去，飞起一拳打在小白脸的脸上，刹那间小白脸的嘴角上鲜血流了出来。为这事后来两人都写了检讨，谁能说得清呢？一个说在耍小流氓，一个说做好事还倒打一耙。只是后来高峰告诉王晓明，钟茜当时背上确实有一只大虫子，自己帮忙捉的，只是当时不应该拿着虫子去吓唬她，哪想到钟茜对他发这么大的火。但不管怎么说，三个人最后还是成为了朋友。
“你怎么报考了军校？”高中毕业座谈会结束后，钟茜疑惑地问王晓明。是啊，为啥呢？王晓明瞟了一眼钟茜，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夜，异常地静谧、安详，明亮的月光柔和、平静地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悄无声息地漫步在校园绿茵茵的操场上，仿佛担心打破这温馨、宁静的夜晚。
“我呀，从小就很崇拜军人，我觉得只有穿上那身军装，才能真正让男人显示出威猛、阳刚之气！”王晓明抬头仰望夜空，一副自豪的样子。
钟茜望着王晓明，露出惊讶的神情，忽然间不知怎的眼角有了一丝泪水，静谧的月光洒在她那张秀美的脸颊上，显得清冷，仿佛有无数的郁闷和悲伤。我何曾不是一样？自己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军人，当年随部队在一次抗洪抢险中不幸牺牲，那时的钟茜才刚刚初中毕业。
王晓明看到钟茜那微显悲伤、迷茫的神态，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情，脸上也显出无助的神色。这时的钟茜，看到不知所措、略显慌乱的王晓明，突然间脸上又一下露出了笑容，那只乖巧的小手挥过来，轻柔地砸在王晓明的胸膛上，黑而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晓明，人嘛，总不能一直在悲伤之中度过，是不是？
好你个钟茜，真有你的！王晓明一怔，刚才还是乌云密布、可怜巴兮的样子，转眼间烟消云散又露出天真活泼的笑脸。真是让人服了！王晓明望着钟茜，叹息地直摇头。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几年后，钟茜大学毕业进了机关，凭着聪明才智和工作热情，一步一个台阶，现在大小也是一个机关部门的头儿。他王晓明就不一样了，部队十几年的摸爬滚打，转业后到现在才混到一个办公室主任。
有人说，钟茜凭的是脸蛋儿。胡说嘛！王晓明才不信。他了解钟茜的为人。
当然，王晓明有时候确实也有些烦恼，他怒恨钟茜，但仔细一琢磨，又能怪谁呢？你王晓明当初可从来没有一点意思呀。那年休探亲假，你虽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了钟茜，可还不是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的灰，马后炮，迟了！
那天下午，王晓明站在机关大门外，一米七八的个子，崭新笔挺的军装，把整个人衬托得英俊潇洒。一眼望去，他确实很有男人味。
“真的是你呀，老同学。”钟茜一阵风似的跑下楼，脸上充满激动和惊讶的表情。
“那还有谁？”王晓明微微一抿嘴。望着眼前青春洋溢的钟茜，心底涌现出一种特殊的喜悦之情。
钟茜刚从楼上跑下来，气息显得有些急促。王晓明望着她，既激动又幸福。钟茜的确很美，快三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依然像一个中学生，剪着一副齐耳短发，上身穿着淡黄色的运动装，脚上踏着紫红色的高跟鞋，细嫩白晢的胳膊裸露在外面，那高高隆起的胸脯一起一伏，使她显得更加丰盈，充满女人那特有的诱惑。清秀的脸庞衬托着一对迷人的大眼晴，直勾勾地望着王晓明，仿佛要钻进他的心窝里。
“怎么啦，不认识？”钟茜看着王晓明一副神态恍惚的模样，一下打断了他的沉思。
“啊……”王晓明从紧张的神态中立即转过神来，脸上像是一阵热浪拂过，额上溢出了几滴汗珠。为今天的见面，王晓明可是精心策划了一番。可一见到钟茜，怎么又显得慌乱笨拙了呀！
钟茜见到王晓明一副尴尬的样子，立即笑着说：“老同学，回来正好，今天周未，晚上我做东，高峰正好也休假，我们为你接风。”
“高峰？”王晓明像是触了电似的睁大了眼睛。
“是啊。”钟茜笑盈盈地答道。“当初我没告诉你呀，我们都结婚两年多了。”
王晓明的头顶似乎被什么猛击了一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眩晕，还能说什么呢。高峰，现在部队在海南驻守。自己恍惚记得前年钟茜曾说过，但王晓明当时由于部队正在进行封闭的科学实验……王晓明思绪乱了，简直乱得一团糟，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些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钟茜……
三
眨眼间，王晓明回到地方己经四五年了。偶尔的同学聚会，王晓明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钟茜。
下午刚走进办公室，王晓明就接到了钟茜的电话，说晚上几个老同学聚会一下，千万不能少了你王晓明这味药哈。我算啥？本想推脱的王晓明，听到钟茜甜而细的声音，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似的，胸中隐约升起了难以言表的心情。这种心情，让王晓明又有些飘飘然。我干吗要躲着她？王晓明心里不停地反问自己。
那天的聚会很奔放，连王晓明自己都没搞明白，今天的同学聚会，哪里是在为她钟茜庆贺，仿佛是为我王晓明安排似的。特别是那个刁蛮的野丫头汪子娟，硬要拉着钟茜和王晓明喝酒，倒霉的是还说什么以后同台共事，还要比翼齐飞。我是啥呀？人家钟茜马上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了呀。
“主……主任大人，我们去逛……逛滨江河堤吧，散散酒气。”走出饭店，钟茜似乎显得语无伦次，摇摇晃晃地对王晓明说。“顺便送我回家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晴像是在乞求。
王晓明望着钟茜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底忽然涌起了一丝愧疚。那感觉既怅惆又幸福。是啊，你王晓明明知道钟茜不会喝酒，刚才还死劲地劝她再来一杯，一种自私、报复的心理虽然得到了满足，但这种心理从王晓明的脑海里飞闪的瞬间，他仿佛自己一下又变得可怜起来。
“好吧，反正都住在同一个方向。”王晓明答道。马上就是自己的直接上司了，总不能老是躲躲闪闪，自己又不亏欠钟茜什么。王晓明望着她。
秋天的滨江河堤，凉风习习，一排整齐的柳树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婀娜多姿。朦胧的月光洒落在宽阔的江面上，透出晶莹的波光。河堤上，偶尔还有几个人在悠闲地散步。
王晓明和钟茜漫步在静静的河堤上，都没有吭声，气氛仿佛显得有些凝固。
“王……晓……明，你不……不祝贺一下我吗？”钟茜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声音大而嘶哑。
“祝贺你升职吗？”王晓明停住脚步，望着钟茜。
“嗯。”钟茜微微地点点头。边说边往地下蹲去。
王晓明看到钟茜双手捂住胸口，脸上呈现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没有酒量，还逞啥能哇？他想。
钟茜的胃确实难受极了，弯着腰蹲在那里，眼晴里闪着哀愁的泪光。她凄怜地望着王晓明，你王晓明真以为我是要你祝贺我吗，鬼话！我心里想什么你不知道吗？高峰去年就该休探亲假，可接到命令又到什么维和部队去了，据说还要待一年多呀。
王晓明看到平时风趣幽默、说起话来清脆甜润的钟茜，此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只小羊羔蜷缩在那里，一股莫明的酸楚涌上心头。是同情？还是潜藏在心底的那丝记忆？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思在蠕动着，像火一样在他胸中燃烧。他双眼直直地望着钟茜。
“我真想休息一下。”钟茜乞求似的望了一眼路边的长条椅，轻声说道。“你过来扶我一下，好不好？”
王曉明又不是铁石心肠一个，他一边答应一边走过去搂着钟茜，紧握着她的右手，轻轻地扶起她坐到长条椅上。王晓明感觉到，此时的钟茜满脸泪痕，心中似乎隐藏着万千委屈和忧伤。
钟茜昏昏沉沉中抓着王晓明的手，紧紧扣住不放，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王晓明这时候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只好挨着钟茜坐了下来。他望着钟茜，幸好有茂密的柳树枝挡住了昏暗的灯光，不然，即便有千张嘴万张口他也无法解释清楚。王晓明心想。
钟茜紧紧靠着王晓明，双眼微闭，感觉轻松多了。可这时的王晓明似乎觉得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一种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撑来撑去，这种东西，让王晓明平静的心微微有些躁动起来，他略感浑身有些炽热，但这种感觉在夜风的吹拂下转眼间又消失了。
夜已经很深了，远方飘来的乌云使天空突然变得暗了下来，预示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王晓明摇了摇昏睡的钟茜，“要下雨了。”他轻声提醒钟茜。
钟茜忽然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下抬起头，赶忙松开双手，难为情地连声说道：“我这是在哪里？我……”
钟茜看到显得有些茫然的王晓明，带着疑惑的眼神直盯着他，像是在问，王晓明，你……
王晓明下意识地双肩一耸。似乎在说，看你那副紧张的样儿，我没做啥呀？
“谢谢你哈，王晓明！”沉默了一会，钟茜轻柔地说道。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次过后，钟茜发誓再不沾酒。她说，我可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女人啊！
是的，钟茜的确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
四
王晓明一年四季西装革履，留着一副浅平头，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保持着军人那种特有的刚毅和气质。可自从钟茜走马上任后，王晓明脸上像是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阴阳不和呀！那天，办公室老王把眼镜一摘，自言自语地叹息道，惹得大伙儿都惊讶地盯着老王，啥情况？自己琢磨去吧。老王神秘地摇摇头。
看你那副德性！王晓明很想臭骂老王一顿。工作不使劲，平时还装神弄鬼，我有啥想法，你知道个鸟！啥玩意儿阴阳不和，人家钟茜是头儿，是咱们的头儿。
说心里话，你老王确实还不了解王晓明，虽然你会易经八卦什么的，但这次你是没挨边。自从钟茜上任后，王晓明干吗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走？原来送材料、文件什么的都是亲自送，现在可好，叫张燕去送。主任，头儿说以后请你去送。叫你送你就送，别那么多废话！王晓明瞪着张燕，把人家小姑娘委屈得直流眼泪。也是，那次同学聚会后，王晓明总感觉像做贼似的，既自责又害怕。那种激情中泛起的苦涩，总是把他推进一种无所适从的困惑里，他总想抹去心中最后的那丝牵挂，但每当一见到钟茜那温柔的眼光，瞬间便又失去了男子汉应有的那种刚毅和勇气，他真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还如何相处！
我是不是对不起钟茜？王晓明常常扪心自问。他确实有时候害怕见到钟茜，害怕钟茜那种居高临下的眼光。
今天早晨刚上班，王晓明在办公大楼过道上还是被钟茜拦下了。
“我说你王晓明是啥意思？”钟茜一把拽住他，眼晴盯着王晓明，目光里跳动着泪珠，真想把满肚子的怨气向他发泄。
“没啥意思呀！”王晓明赶忙挣开钟茜的手，显得有些慌乱。
“少装糊涂哈！”钟茜瞪着王晓明，带着命令的口吻，“你一定要帮我！”
我还能跟钟茜说什么呢？王晓明深深地皱了一下眉头。是的，我干吗老是躲着她？
这几天，钟茜遇到了麻烦事，板桥沟村的扶贫工作一两个月了起色不大，虽然大家挨家挨户进行了调查研究，分析了原因，一个总的问题就是缺资金、缺项目，老百姓认识不够，信心不足。精准扶贫这项工作，是市里的一把手工程，想想看要是走在后头，那可不是单纯挨板子的问题了，单位年终目标考核、个人政绩等都会受到影响。为找到更好的突破口，钟茜决定召开局班子扩大会议。在会上，各种建议五花八门，什么送钱送米、送鸡苗猪仔、帮扶助耕等一大堆。但这些都不是一个长远计划，这点钟茜心里非常清楚。
“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对方愿意不愿意。”会议结束后，王晓明来到钟茜的办公室。
钟茜惊讶地望着王晓明，那神态，那神情，仿佛己经知道王晓明要说什么似的。“你快说说看。”她催促道。
王晓明告诉钟茜，自己的一个战友是省城一家大型集团的老总，旗下不仅有食品加工企业，而且还有几处大型的养殖基地，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其实，王晓明心里己经有了路子，他想要找一条让老百姓真正富起来的发财的路子。
“行呀，那你尽快落实哈。”钟茜几乎蹦了起来，脸上飞扬着既兴奋又激动的表情。她相信王晓明的能力。
王晓明就是王晓明，才三天，一份《宏霸集团与板桥沟村的意向协议书》样本就放在了钟茜的办公桌上。
协议的主要内容是：贫困户、社、村出地入股分红，平时按劳计酬;宏霸注资修建一座大型综合生态养猪基地，提供产、供、销一条龙服务。
王晓明，你真可以哈！钟茜看完协议书，那高兴的劲儿别提了。她激动地抓起电话，声音甜而细，“嗨，我说，你是啷个做成的？”
“秘密。”王晓明卖着关子。
“有什么要求吗？”钟茜从心里想感谢他。
王晓明才不要什么感谢，他自己有时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想什么，这种纠结就像一只无形的魔掌牢牢地抓着他，让他从虚幻的空间里冒出一丝丝难以表述的且莫明其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的内心很凄凉，他常常也为此而失眠。
我这是怎么啦？王晓明问自己。
五
板桥沟村综合生态养猪基地很快建成了，仅七八个月的时间，存栏生猪就上万头，出栏肥猪3000多头。
今天上午，市委王部长带领工作组看了板桥沟村的现场后，对钟茜大加赞赏，说钟茜人年轻，思维敏捷，是块好料。还说什么板桥沟村的做法完全可以在全市推广，让不是贫困户的都可以参与进来，不是有什么非洲疫情吗，我看像板桥沟村的这种养殖模式，是完全能把控的嘛。王部长的赞赏，把钟茜樂得那个真是像吃了一颗蜜桃似的。回到单位，嘴里哼着小曲，见到员工们，脸上都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钟茜来到办公室，泡了一杯清茶，斜靠在椅子上，眼晴微闭着，一副惬意的样子。前段时间，组织部找她谈过话，说下一步准备启用一批女干部，问她有什么想法，能有什么想法呀，还不是服从组织安排。这次上级把试点放在板桥沟村，这不是明摆着给她钟茜搭梯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钟茜的遐想。
“你好！我是钟茜。”钟茜抓起电话，声音甜而细。市委王部长在电话里告诉钟茜，扶贫攻坚的汇报材料写得很好，确实值得推广。只是张书记看了材料有些不满意，说你们是在放卫星吗？户平增加十万元，有这可能吗？这可是经验材料呀！
“什……什么？”钟茜一听，突然显得急促起来。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户平增加收入一万元呀。
钟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脑袋嗡嗡作响，一张秀脸涨得通紅。这不是说我钟茜瞎吹吗？她给张书记立了军令状的呀，两年看她的效果，说一定要为全市树起一面旗帜来的。
钟茜立即叫来王晓明，气得胸脯起伏着，本想狠狠地臭骂他一顿，可看到王晓明不停地道歉认错，又再三保证他能摆平这事，这时的钟茜只好把想好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然，让钟茜没想到的是，王晓明说到还真的就做到了，并且告诉她，还有三天，全市扶贫攻坚现场会将在板桥沟村召开，市委张书记也将亲自参加，钟茜在会上要作经验交流报告。
此时的钟茜，一颗焦燥的心瞬间又平静了下来。一连串的好消息让她有些兴奋但又疑惑起来。王部长告诉钟茜，大家都对宏霸集团将在我市投资20亿元修建一个大型的现代化综合生态养猪基地非常感兴趣。张书记说，这在当前受非洲疫情影响的情况下，对我市生猪发展是一件大喜事，既扩大了招商引资面，又为我市全面完成农村扶贫任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要求大力表彰你钟茜。只是王部长埋怨她，这么大的事，你钟茜咋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高兴高兴。
告诉你呀，连我钟茜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钟茜心里嘀咕道。但有一点她钟茜是非常明白的，又是王晓明！
钟茜找到王晓明，一双大眼睛久久地凝视着他，心像被什么交织着。看得出，钟茜那张漂亮的秀脸显得有些愤怒，心里的感激似乎也化成了一种不满。
“我说头儿，你应该高兴才对哈。”见到钟茜那副架势，王晓明满脸笑意，耸耸肩膀，显得有些不以为意。
钟茜哪里还笑得出来，对王晓明，她的内心是复杂的。王晓明的确很有才干，几次告诉他想向上级推荐他，但都被王晓明婉拒了。是王晓明不想离开自己，还是有其他目的，她钟茜猜不透，有时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钟茜也有些飘飘然，究竟是什么让她产生一些胡思乱想，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隐藏在心底的情感，又有谁能猜得透呢！
钟茜看到王晓明，本想埋怨他、责怪他、质问他，可看到王晓明嬉皮笑脸很认真的样儿，内心的火像被什么融化了似的。“说嘛，是为我好。”钟茜喃喃地说道。
“你说呢？”王晓明反问道。
钟茜无语了，她的眼眶一下潮湿起来。
六
现场会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张书记对他们的工作也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但钟茜心里却高兴不起来。那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缠绕着她，让钟茜的内心感到一阵隐隐作痛。
刚才，张书记告诉钟茜，说宏霸集团虽然答应在我市投资20个亿，但有个条件，点名要让王晓明出任总经理，负责我市项目的经营和管理。
啥意思？钟茜一脸的疑惑。
第二天早晨，钟茜一进办公室，她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一张辞职报告已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王晓明，你疯了吗？钟茜气得几乎跳了起来，眼晴里闪动着泪花。
王晓明没有疯，他为什么辞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在逃避什么吗？此时的钟茜，仿佛失去了一个女人的理智，她疯狂地抓起电话打给王晓明，手机关机，又拨行政办的电话，老王告诉她，王晓明调到组织部去了。钟茜啪的一声丢下电话，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眼前一片漆黑。
窗外下起了朦朦胧胧的小雨，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钟茜泪眼模糊地望着纷纷飘坠的秋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她的脑海里一个劲儿地闪现着王晓明的影子，仿佛失去了什么。
“喂，咋了，不高兴？”不知什么时候，王晓明推门走进了钟茜的办公室，他全身湿淋淋的。
“王晓明，你坏呀，不敲门就进来了。”钟茜看到王晓明，又惊又喜，她娇嗔嗔地埋怨道，似乎显得有些难为情。“快，拿块毛巾把脸上的水擦了，小心莫感冒了哈。”并随手把毛巾递了过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王晓明接过毛巾擦了一下脸，望了一眼钟茜，“刚才王部长己找我谈了。”他说。
“你真的要辞掉公务员？”钟茜很不解。脸上一下绷得紧紧的，气氛似乎也有些紧张起来。
此时的王晓明不知说什么好，他的心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是的，即使是他不辞职去当那个什么总经理，20亿的投资照样能到市里，这是他和宏霸集团老总，也是老战友的交易，那天战友还笑他，说他究竟是怕美女上司，还是在逃避什么，王晓明还愤愤地说，你不懂！
“你真的就这样离开……”钟茜望着沉默不语的王晓明，又轻轻地说道。她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境一般。
“是的。”王晓明强撑着笑意，他不想把埋藏在内心的那份纯真的情感表露出来。“你放心吧，板桥沟村的事，我会作为重点，毕竟我们是同学嘛。”王晓明说完，脸上微微有些颤动，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快步走出了钟茜的办公室。此时的他感到浑身上下像是卸下了千斤负荷，脚步也变得轻松多了。
“你……”钟茜宛如梦中醒来，她望着王晓明离去的熟悉的背影，轻轻地哀叹着，仿佛整个人一下跌入了深渊。转眼间，钟茜垂下了头，几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了她那张秀美迷人的脸颊上。
窗外的细雨，还在静静地飘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