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  Obaid
  
  
  
  这就像一种病。忍受它的折磨,
  是为了换取内心的完美
  ——切斯瓦夫·米沃什
  又苦又甜的路
  前妻谈起了一块土地,在1994的秋天
  她说那儿将建起我们的完美之家
  当时,我像公蜂一样忙碌
  直到她不断地请求我去看看
  以她一朵仙人掌花般的笑容
  我怎么能拒绝!
  我们在大雨中开车去看那块地
  “下雨会不会是一个坏兆头?”
  她紧盯着我的脸,等待回答
  荒地上长满了拥挤的野生南瓜
  曝光出金色辉煌的波浪
  随着颤抖,我的手指都出了汗
  她问:“你介意又苦又甜的路名吗?”
  我说;成为又苦又甜的邻居听起来像诗句
  “又苦又甜的一生” 最终成了她的墓志铭
  又一个秋天,我痛饮失去爱人的苦酒
  却无意指责我们家的地址
  我发现又苦又甜是生命的影子
  谁体现了阴影部分
  谁就在土地里赎回了明亮
  冬天是一个承诺
  我是小个子男人, 无缘
  参与任何体育项目,18岁前
  生活在没有冬天的伊兹拉,妈妈说
  “相信我,小个子最适合滑雪!”
  后来,选择定居欧克莱尔
  冥冥之中,渴望着什么吧?
  那天零下二十度,黑山国际滑雪场
  在四十公里之外,阳光很明媚
  我带上沉重的滑雪鞋,决意挑战黑山。
  对于缺乏技能的小个子滑雪者
  失去重心的控制同样十分容易啊,
  无数次在坚硬的雪地弹起又落下
  最终摔倒在一片农场的栅栏边,
  伸出黑色皮手套去摸左脸颊,
  想象中的伤口,没有一丁点血迹。
  回家途中,一只松鼠跳远般回避车轮
  兑现:故乡久远的一个承诺;
  最后五分钟到家前,五只梅花鹿
  列队站在几米开外的路中央
  亲人们的幽灵,酝酿中的红酒
  (伊兹拉一一Izra, 是圣经中提到的迦南城。位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城80公里远,干旱热带地区。人们热爱诗,植物和红酒。Sal 的故乡。)
  玻璃屋
  不是笑话,女人对玻璃屋的态度
  是我决定娶不娶她的重要理由。
  上完人体解剖课的夜晚
  有玻璃屋顶的阅览室,鬼火踊跃
  “仰望黑蓝色的天空银白色海藻”
  那么多星星在闪烁,游荡,呢喃
  谁的灵魂?罗赛克,威廉斯,还有谁?
  一個梦想从天而降:玻璃屋
  我想和热爱玻璃屋的女人结婚
  明月朗照时,一起数星星,数啊数,
  “回忆湿漉漉黑色枝条的好多花瓣。”
  已过半百的我,突然遇见她
  在酒吧聊天,她问我梦想是什么?
  很多年,没再提起过玻璃屋,不想谈。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要一个玻璃屋……
  捂住呼吸,我紧张地看着她樱桃小嘴
  “我想有一个玻璃屋,仰头数星星
  和一个男人闲读诗书,慢品红酒,”
  好了,足够了!我们结婚吧……此时
  玻璃屋,中国檀香,沙尔岗·布鲁斯。
  晚餐, 一瓶葡萄糖吊液
  晩霞正浓,六点半
  坐在凯希家的餐桌旁
  黑领节的约翰,杰姆,都在,
  豆蔻,仙人掌,鹰嘴豆汤
  厨娘不允许多加另外的食材
  祖母留下的菜谱不容更改
  多少人的舌头被遗产征服?
  红酒才过两杯,响起了勃拉姆斯
  我们原谅这个说德语的约翰教授
  如果不给拉小提琴协奏曲的机会
  他用卷舌音发誓:永不赴晚宴
  杰姆,哦,这个浪漫的法国后裔
  偏偏喜欢畅谈阿尔贝·加缪
  人生荒谬至极,西西弗神话
  多么美,五月满城苹果花飞
  我欲乘汤水而去,回到幼发拉底河
  沉默的人在无声吟诵,水花四溅
  呼愁,深深夜空,海王星重生
  我热爱的梦境, 稀薄着母亲给的身体
  一瓶葡萄糖吊液,托起我脱水的心肌
  与一位病人的对话
  “把这套神父衣衫拿走吧,
  我,准备做一个听话的病人。”
  他醒来后这样与我说话,我有点骄傲了
  从他身上,慢慢把神圣的长袍脱了下来
  他喜欢和我谈哲学,神学,科学
  从未真正谈论过他的身体有多么衰弱
  我说,安装一个腹部流质食物管饲吧
  那样才可以解决吞咽受阻的危险
  他脸上溢出不可捉莫的笑容:“容我考虑”
  两天后,手术准备工作全部就绪,
  他却要先和我单独谈谈,
  让所有亲属们,耐心等在门外。
  他说:“我一生酷爱美食,如果
  无法正常享受咀嚼佳肴的快感
  手术简直就是马后炮!”我和他争辩,
  他执意选择无痛治疗,愉快存活
  午餐要了15盎司的浇酱汁朗恩牛排
  人有一死,他说,要死得胃安稳笑安祥
  像他老父亲曾经种的玉米,春秋过后,
  在冻土里依然完整饱满,褪了色也金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