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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 渊

  • 作者: 扬子江诗刊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2711
  • ◎痖 弦
      我要生存,除此无他;同时我发现了他的不快。——萨特
      孩子们常在你发茨间迷失
      春天最初的激流,藏在你荒芜的瞳孔背后
      一部分岁月呼喊着。肉体展开黑夜的节庆。
      在有毒的月光中,在血的三角洲,
      所有的灵魂蛇立起来,扑向一个垂在十字架上的憔悴的额头。
      这是荒诞的;在西班牙
      人们连一枚下等的婚饼也不投给他!
      而我们为一切服丧。花费一个早晨去摸他的衣角。
      后来他的名字便写在风上,写在旗上。
      后来他便抛给我们
      他吃剩下来的生活。
      去看,去假装发愁,去闻时间的腐味
      我们再也懒于知道,我们是谁。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他们是握紧格言的人!
      这是日子的颜面;所有的疮口呻吟,裙子下藏满病菌。
      都会,天秤,纸的月亮,电杆木的言语,
      (今天的告示贴在昨天的告示上)
      冷血的太阳不时发着颤
      在两个夜夹着的
      苍白的深渊之间
      岁月,猫脸的岁月,
      岁月,紧贴在手腕上,打着旗语的岁月。
      在鼠哭的夜晚,早已被杀的人再被杀掉。
      他们用墓草打着领结,把齿缝间的主祷文嚼烂。
      没有头颅真会上升,在众星之中,
      在灿烂的血中洗他的荆冠,
      当一年五季的第十三月,天堂是在下面。
      而我们为去年的灯蛾立碑。我们活着。
      我们用铁丝网煮熟麦子。我们活着。
      穿过广告牌悲哀的韵律,穿过水门汀肮脏的阴影,
      穿过从肋骨的牢狱中释放的灵魂,
      哈里路亚!我们活着。走路、咳嗽、辩论,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没有什么现在正在死去,
      今天的云抄袭昨天的云。
      在三月我听到樱桃的吆喝。
      很多舌头,摇出了春天的堕落。而青蝇在啃她的脸,
      旗袍叉从某个小腿间摆荡;且渴望人去读她,
      去进入她体内工作。而除了死与这个,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生存是风,生存是打谷场的声音,
      生存是,向她们——爱被人膈肢的——
      倒出整个夏季的欲望。
      在夜晚床在各处深深陷落。一种走在碎玻璃上
      害热病的光底声响。一种被逼迫的农具的盲乱的耕作。
      一种桃色的肉之翻译,一种用吻拼成的
      可怖的言语;一种血与血的初识,一种火焰,一种疲倦!
      一种猛力推开她的姿态
      在夜晚,在那波里床在各处陷落。
      在我影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女人。她哭泣,
      婴儿在蛇莓子与虎耳草之间埋下……
      第二天我们又同去看云、发笑、饮梅子汁,
      在舞池中把剩下的人格跳尽。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双肩抬着头,
      抬着存在与不存在,
      抬着一付穿裤子的脸。
      下回不知轮到谁;许是教堂鼠,许是天色。
      我们是远远地告别了久久痛恨的脐带。
      接吻挂在嘴上,宗教印在脸上,
      我们背负着各人的棺盖闲荡!
      而你是风、是鸟、是天色、是没有出口的河。
      是站起来的尸灰,是未埋葬的死。
      没有人把我们拔出地球以外去。闭上双眼去看生活。
      耶稣,你可听见他脑中林莽茁长的喃喃之声?
      有人在甜菜田下面敲打,有人在桃金娘下……
      当一些颜面像蜥蜴般变色,激流怎能为
      倒影造像?当他们的眼珠黏在
      历史最黑的那几页上!
      而你不是什么;
      不是把手杖击断在时代的脸上,
      不是把曙光缠在头上跳舞的人。
      在这没有肩膀的城市,你底书第三天便会被
      捣烂再去作纸。
      你以夜色洗脸,你同影子决斗,
      你吃遗产、吃妆奁、吃死者们小小的呐喊,
      你从屋子里走出来,又走进去,搓着手……
      你不是什么。
      要怎样才能给跳蚤的腿子加大力量?
      在喉管中注射音乐,令盲者饮尽辉芒!
      把种籽播在掌心,双乳间挤出月光,
      ——这层层迭迭围你自转的黑夜都有你一份,
      妖娆而美丽,她们是你的。
      一朵花、一壶酒、一床调笑、一个日期。
      这是深渊,在枕褥之间,挽联般苍白。
      这是嫩脸蛋的姐儿们,这是窗,这是镜,这是小小的粉盒。
      这是笑,这是血,这是待人解开的丝带!
      那一夜壁上的玛丽亚像剩下一个空框,她逃走,
      找忘川的水去洗涤她听到的羞辱。
      而这是老故事,像走马灯;官能,官能,官能!
      当早晨我挽着满篮子的罪恶沿街叫卖,
      太阳刺麦芒在我眼中。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为生存而生存,为看云而看云,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在刚果河边一辆雪撬停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它为何滑得那样远,
      没有人知道的一辆雪撬停在那里。

      本文标题:深 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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