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向阳 译
明 天
平凡生活的玄学是他所追求的:日出时草上一点露珠,
傍晚时树林中的一滴血,
一滴火。
如果你不闪光你就是黑暗。
未来是不仁慈的,
每个人的名字都刻在
《雪之书》的扉页上。
未来时态
所有事情到头来都是苦乐参半——一个空洞的凝望,一种让停滞刚好超越寂静的细微方式。
如果你不能欣喜于日常生活,
你在这儿就没有未来。
如果你能,也没有未来。
而时间,黑狗,将嗅出你,
舔你削瘦的脸颊,
挨着你躺下——温暖,真正的亲密——一动不动。
牛仔起来①
一个人的生命中有段时间总想要时间,许多时间,和无生命的事物。
不是全然无生命的事物,当然,
而是缄默的事物,
美丽、不会回嘴的明智的事物。
那是一厢情愿之想,牛仔。
仍然,我愿看到群星之河
无声地坠落,穿过九重天堂,只一次,
但尘世的重量,和尘世的杂乱,正说着大话题和大困惑。
①牛仔起来(cowboy up),鼓励人直面困难的话,意思是像勇敢的牛仔那样。 ——译者注,下同。
牛仔再见
那么多已经来了又去,未结束像一个水晶牛仔,
炫目又熄灭,主啊,炫目又熄灭,
在卑微的竞技表演中。
地狱的入口只是地面一个小洞,
一只旧核桃大小,灵魂大小,地平线大小。
数以千计,在每日雾散之前通过它
数以千计一个接一个,你是下一个。
①像一个水晶牛仔 (like a rhinestone cowboy), 美国1970 年代乡村歌曲《水晶牛仔》中的一句。
周年II
褐色的蛾越过窗棂。此刻,他主意已定,
模糊又忽起忽停,
小小的摩尼教徒
被看不见的细绳牵向但凡光亮所在之处。
六月五日,母亲像一颗闪亮的
蓝色的雨滴,被阳光折射
在那棵云杉的梢头,
在飞蛾悠悠而上的肥大天空里,噼啪作响。
世界的安慰和秩序
有某种自大,或刀枪不入的感觉,
打发我们卷铺盖走人
每当我们不能集中焦点,或闪光灯出错。
这些喀嚓声是我们生命的重心,
决定性的时刻,永恒的迹象,
冷杉从林中投下针刺的影子,
夜和它整个的喷射。
向名叫某某的他致敬
啊,描述,关于所有那些最不理解的艺术。好吧,它只是这,只是那,
某个人会指出来。
恰如其分。它只是这,只是那,无它。
从风景到不受压制的结合,它只是它自身。
没有失步,没有误读。
什么比那更玄学,
世界以其恰当的姿态,四肢着地,饮着甘甜的水?
“世界非我家,我亦是路过”①
多言多误,且持之以简。
没有谁来了而不匆匆离去。
这蓝睛绿足的世界——
你好,金奖唱片,再见。
我们将不再相见。那又怎样?
锈迹将在树木里长存,
松针伸展着它们的颈部,
它们细小的颈部,而阳光将在跛脚的草里打鼾。
① “世界非我家, 我亦是路过”(This world is not my home, I’m only passing through), 这个标题打了引号,显是引用,但引自何处? 我初译为“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因为这一句颇似苏轼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而用“天地”一词则是因为苏轼化自李白:“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但实际上,它是一首美国歌曲的标题,1937 年阿尔伯特·布伦利(Albert Brumley)作词,歌中向往的是基督教的天堂。
黄 翼
当太阳下落——你碰巧注意到——且天空明净,总有一种发白的光
给大地的献祭镶边。
这是那迷失的,暂时的光亮:
灵魂被引向且渴望的,在洞穴深处,
小金丝雀。
这是那光亮:它的双翼融化其中
如果它曾经脱离地下。
回忆贝尔加莫古城
一种世界末日后的诗歌
始于一次狗咬
和枯树上无羽毛的鸟,
哪里都找不到人。
通常,与它相关的是城市,
和空阔的林荫大道,
公园里没人坐的椅子。
通常它是空地里的风,
和一扇高窗传出的钢琴演奏。
①贝尔加莫(Bergamo Alta),意大利北部古城,贝尔加莫省省会。
东岔口秋思
片刻后白日变得无聊,我渐渐发现,夜亦如此。而其间,
当夜开始将可见的世界沥入不可见的世界,
而驴尾云窸窣有声地缓缓越过群山,
满足抱着我
用它的蜘蛛臂和铲尖一样光亮的尾巴。
必有一个中国字描写这些,一个简单的字,
但我们在此从未见它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