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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向阳(小说)

  • 作者: 翠苑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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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夸 父

      这个夏天在彭大居的感觉中就如同是一个圆碌碌滚过的葫芦或一轮又一轮风中黄橙橙摆荡着的谷穗。拔月英家的那一地葫芦绿秧奔腾花黄如金葫芦如圆鼓鼓的梦,而他彭大居自己家的谷田更一如是一片热浪如歌风儿吹来叶片哗哗作响的希望的乐园。

      事情就是如此!这整个的夏天就像是一头给喂得太肥了浑身发胀的大青牛。

      实际上这一整个的夏天里彭大居都是在葫芦一样甜蜜和风摆荡谷穗一样的激动中度过的。在金沙粱下金鸟湖边拔月英家的那块葫芦地的地沟里在葫芦秧丛中在阳光下在月光下他和拔月英的欢情就像是疯狂的葫芦秧和疾劲地摇动着的胖胖的谷穗。若不是拔月英在每一次事完后一脸汗津津红扑扑的一再叮嘱,他真想对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夸耀夸耀:我的心上人拔月英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美妙的女人!她是一颗咬一口就满嘴流蜜的仙桃,是一只让人看一眼就昏头的迷人的狐狸,是一块满处都是谷穗儿黄橙橙地乱甩的肥美的谷地。是一垛叫人一想就兴奋得哇哇大叫的热风中摇晃的红柳!不过我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我都不把这些我心里面对她的夸奖的话告诉她,我一般都只叫她我的小臊猪猪,特别是在和她做那种好事儿的时候。但是,她不让我这么叫她,她要我不停地叫她我的小母骆驼。实际上这无所谓,只要她快活,她让我叫她啥都行。我就不停地叫噢噢噢噢,我的小母骆驼我的小母骆驼我的小母骆驼噢噢噢噢!我的小臊猪猪我的小臊猪猪我的小母骆驼,我想吃了你啊,啊啊!

      如此这般,这个夏天的这个正午,彭大居停了车脱了头盔将雅马哈摩托支稳一个大步跳上了他家谷地的地埂。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站定了身子。此刻,他的心情他自己难以描述,似乎有一种甜甜的苦涩。早上十点多起床他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领着儿子到村委会在赵腊月家的小饭馆里父子两个呼啦了两大碗炒揪片,彭大居把儿子送到老大老妈前便一路骑摩托到金鸟湖边去。在金鸟湖边他没有等到拔月英。他便又骑摩托到了这里。出了家门到现在已是两个多小时。一阵温热的风吹过来,他又抹了一把汗。拔月英没有如昨晚约好的到金鸟湖边去,他不知道她在哪儿被啥事挂住了,他不知道她遇上了啥脱不开身的事。

      彭大居就这样子在地埂上立着。身后四五百米处就是高高的金沙梁。高高地。被阳光照着,陡峭而如一头金色的羊一般生动。从金沙梁往西来,是侯银娥家的棉花地。棉花地一地油绿油绿地从沙梁脚一直铺到他身后的田路边来。棉花地埂上面便是田路。田路两米多宽的样子,因不常有车辆走,长着不多的一丛一丛的草。地埂之西,便是他站着的地埂。他定定站着。眼前的自家这块谷地是七亩多大的一片,沉甸甸黄橙橙的谷穗肥猫儿尾巴似的胖胖地垂着,一穗一穗扩展开去,望去是铺向很远,撑得他的眼睛有点晕。谷穗间阳光像狐狸一般地跳跃。蜃气从谷杆间蒸腾出来,像是煮着蓝天。一些什么虫子在叫,有几影花布片一般的蝴蝶在谷穗上飞飞停停地浮着。这左近一片都是谷田,相互连着,漫看过去是一方块一方块地分布。周边再远处,便多是棉花地,也夹有一些豆秧地、西红柿地等等,可以想见那种油油绿青苍苍的情形。田块间的地埂之上,一盘盘像一个一个边儿上粘着一样大小的鲜艳的黄绸片的大脸盆似的葵花由长着几大片绿色的叶子的杆子举着,让他心里一阵阵涌出说不出的一种感觉。这里已是村子北面很边缘的地方了,眼睛抬过田块看向更远。西面和北面,都是起起伏伏的一个一个的沙包。上面长着一大簇一大簇的红柳,秋天的时候,特别是早晨和下午,便像是有一大团一大团的火在梦里面一样地烧着。此刻望去。却是一片一片的黄绿相间的杂色。

      彭大居不知道,就因着他在此刻的这会儿的地埂呆神,他今天的故事便偏离了既定的程式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因为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插曲。有三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从北面的地埂上朝他站着的方向走了过来。彭大居收回神看时,是半老头丁金奎、老队长殷大德和贺六儿几个。丁半老头斜身提着一个大红柳草筐,里面草满得都冒了尖:殷大德肩膀上吊搭着一挂粗皮绳,两只手左手半抬抓着肩上的绳襻,右胳膊在说着话的当儿像城里人锻炼身体似地环肩大幅度一步一下地轮甩着:贺六儿是走不像走地脚踢着地埂上的草晃荡着身子往前晃,拿着镰刀的手背在屁股后面,有一搭无一搭插一句两句的话。这情况彭大居自然不可能料及,他赶紧下了地埂走到摩托前打开后备箱装模作样地取里面的镰刀。丁半老头几个已走到了近前的时候,他赶紧装出了像是才看到他们的样子。嘿嗬,像是从天上落下来了三大仙,没看见从哪儿来就悄没声地到了跟前。他说。

      丁半老头山鹰一般地笑了起来。你才说呢,都火箭时代了!说着。将胳膊腕里的草筐子重重地放到了地埂上,殷大德和贺六儿也停住脚站了下来,丁半老头像是很疼似地揉自己的肩。

      耶耶,老鼠!贺六儿惊叫起来。

      真是一个老鼠,从殷大德的脚下的什么地方窜出来跳下地埂顺着埂下长着不多草的路边上朝北跑去。殷大德下意识地跳了一下,贺六儿咋咋呼呼地挥着镰刀跟着小毛团儿猫着腰乱砍着追了过去,老鼠跑过的地方几丛紫蓝的马兰花儿艳生生地开着。

      还说啥呢,你的脑子不知早叫啥鸟儿叼着飞到了哪儿的云里去了。我们老远就看到你一直望着西面。像是一个呆鸟。殷大德笑着接着前面的话说。这会儿他已停止了甩臂,用右手搓着抓着肩上绳襻的左手的手臂。

      贺六儿的咋呼声还在传过来,像一个跳着的兔子似地在不远处奔跳着追着丁半老头几个看不见的老鼠。

      接着几个人便说起了他彭大居家的这块谷子长得肥,一亩地可打2000斤谷子,说黄米现在的市价已经涨到了一块4毛多钱一斤,彭大居秋后这块地的谷子可以卖到两万五六的好钱。谷地里虫子的鸣叫时起时落。接着,话题扯到了牛金秋、王多寿、董文革、魏立军种植种花卉,李尕牛、拔海礼、张立功还有陈家尕女陈丽娜等等的年轻人在月支王旅游区和宾馆前的柏油路两旁办旅游纪念品小商店、办小饭馆赚了多少多少钱等等张家猫李家狗的杂事上。后来贺六儿也走了回来。他显然没有逮到那老鼠。萎瓜一般走回来,走回来便站着。斜着身子听几个成人拉呱,背着的手里抓着的镰刀一下一下地轻打着后膝弯。谷粒一样的阳光照耀着这几个说着闲话的人。说话的整个过程中,丁半老头儿一直发出他那特有的山鹰一般的笑。这样不久的时候拨大雨小轿车的出现使几个人的话题又转到了贴近彭大居目下生活的地方。最先看到拔大雨小车的是贺六儿,他叫了一声看啊那是谁的车?几个人便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起先看到的是西面沙包群中的一团土雾,接着便看到车了,接着便看清是拔大雨的小车了。拔大雨是拔月英的大弟,这使得彭大居的心里虚起来。

      拔大雨现在可真是发了!贺六儿说。说的时候,猴子一般看了彭大居一眼。

      彭大居心里慌起来。他嚅嚅着笑着。

      可不是!殷大德说。王家雪梅出主意和大雨承包了月支王大酒店,当时谁都觉着不是个好事。可是,他们弄成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行,拔铁杆大叔当时还不赞成那门亲事!

      这老铁杆子时来运转了!丁半老头儿笑着接住了话。这

      些年老家伙也真是不顺,丫头嫁了牛金秋那么个不务正业的,领着个娃儿回了娘家,接着就是这大雨和王家雪梅的事。当时他死活不同意。现在看来,还真是好事!老家伙当时非说那王家雪梅是回头妓女!

      啥回头妓女,那叫妓女从良!贺六儿快嘴纠正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殷大德拦了贺六儿的话头。王家雪梅是个好丫头,都是家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日子紧逼的。而且她在外面的那几年的代价也没白付,眼界开了。拔家的日子完全变样了,连拔小雨也到广州打工去了。

      就是。就是!这拔老杆子现在竟也和他自家的同族妹子拔桂英挂搭上了。丁半老头儿赶紧接口说。

      你看你这个老不正经又说到哪里去了。殷大德笑着截住丁金奎半老头儿的话说。他们那是两个人都老了爱在一块儿说说话解解烦闷。人老了,能说到一块儿的一块儿说说,啥事心里都就畅快了。就算是他们那个有些好上了,那么大岁数了能做个啥。再说拔家是大家族,一出五服那个什么了也不会有啥不好。

      丁半老头儿又是一阵老鹰一般的笑,眼睛和鼻子挤到了一块儿。

      拔大雨的小车没向这个地方开过来,而是在向东走到村西缘地边的时候朝南向着居民点的方向开走了。殷大德丁半老头儿几个人的闲聊也随之结束,几个人还望着车影说起了现在全队七十多户人家十八九家在城里买了房子十二三家像拔大雨一样买了小车,接着就叫着肚子饿了赶紧得回家日灌罢睡觉去哈哈哈地走了,

      彭大居便真的开始割草。

      原是说好了的。12点半在湖边见。彭大居边割边想,野茂的冰草在刀下随着镰刀噌——噌——的铁刃碰着草叶的声音在他的手下一卷卷滚动着翻卷。除了想看看她那如月亮一般的脸儿,他今天还打算要和她在一块商量一下咋着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和啥时候结婚的事儿,而且这段时间他们也已好几天没在一起了。我们找时间一块儿拔沙葱去!他说。行,拔沙葱去!她在电话的另一头说。俩人都用的是手机。现在的社会就是好,在没人的地方一按键就妥了。真是方便!几点?她问。你说几点?他问。12点半!她说。行!他说。他们每一次都是这样约着出去,然后在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就骑着摩托他先她后的到金鸟湖边去。昨晚也是如此。可是,今天到这会儿了她都没有闪面。手机拨过去几次,都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热闹的阳光在头的周围跳动,彭大居的脑子里如阳光照耀下的一河大水哗哗啦啦奔腾不息一个旋窝一个旋窝将残红的桃花卷着打着转儿。

      大前年的那次车祸他不堪回首!彭大居的脑际迷蒙起来。女人那天好么端端地竟鬼迷心窍地要驮着女儿儿子去看娘家妈去,刚到省道上便给一辆大货车撞飞了。女人和女儿甜甜当场就没了气。最后只救下了儿子果果。也就是那不久。拔月英也带着一脸的疲倦和儿子牛狗狗回到了村子里。人都是不一样的命。拨月英在姐弟中是老大,人长得好,按拔叔的话说就是脑子笨,初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在家里闲呆了几年,模样儿倒越发出脱得好看了。邻村肃州庙有个叫牛金秋的小伙子,学习原也不好,又长得个老鼠脸。但他的老子却原是在公社乡上当过二十多年信用社的主任,看这小子考学没考上当了三年兵回来也没啥好动静,便提前退了休让顶了职盼着转干。刚好那几年社会上兴起了啥下海风,这牛金秋便耐不住硬丢了差事,进县城租铺面雇了两个修理工,办了个啥摩托修理部当起那啥经理。月英一直想当个城里人。牛家打发来了个说媒的一提,便在一个指甲盖大的雪片像树叶一样往下落的大雪天里跟着嫁了去。照拔叔的说法那样的雪天嫁人不是个好兆头!果不其然,牛家娃子根本就不是个成事的料,一天到晚铺子里不见人,只知道骑上个破摩托满城吆五喝六地装经理样,还时不时地后面捎上个不三不四的野女子胡乱闲荡。不到三年。连娘老子的钱都丢进了凉水盆子里,最后灰溜溜地回到了乡里娘老子家。月英这才醒了眼,接下来就是长达四年的连生小孩带闹离婚。拔婶就是为此在那一年去世。

      彭大居就这么地割着草,他甚至还割出了一只死干了的青蛙。虫子们的鸣叫像燃烧的火焰般在太阳的光线中碰撞和散开。他用镰刀背将死青蛙挑起扔到了埂下的谷子地里。他直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实际上,在他擦汗的当儿,他的已走上岔道的故事这时已逼近了他的身后,但是他仍浑然不觉。

      虫子们在鸣叫。那只死青蛙躺在几株谷根之间,干干的白肚皮朝上泛着寂聊。

      哟,你这鬼大头牛!这毒辣辣的太阳下割草呢,别人这会儿早都日灌饱躺在炕上打呼噜了你还瞎呼闪呢?没吃饭吧?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弄定个白天做可口饭晚上喂奶头挠痒痒的人儿呀,嫂子可是心疼呢!

      一串铜勺敲在了银盘子上了一样的笑闹话从彭大居后脑勺不远的地方飘过来。彭大居扭过头看,见是董文革媳妇马兰花正一边说笑着一边摇铜锣儿似地扭着屁股朝着他站的方向走近来。她今天穿上了上深蓝村姑下浅蓝牛仔的夏装,梳着时下新潮的越南髻,胸脯上的那两蛋肉胀胀地鼓着。

      彭大居下意识地扔了手中的镰刀。

      我正想着妹子你呢,怎么一想妹子妹子就当当儿地来了。该不是咱俩有那个啥心灵感应?他接着赵腊月的话说道。

      屁!马兰花在走到了距彭大居三尺多远的地方站了下来。站住的时候,右手半举起来手指儿梢朝着热红的脸儿做着扇凉的样子扇动着,两个精巧的小耳朵耳垂红得似要滴血。你还能想我?不知道脑子还在城里的哪个小骚猫的大腿中间放水呢,想我?鬼才信!

      这一刻彭大居忽然发现那只手儿原来是那么嫩白,那么细巧,

      这你可就冤枉哥哥了,他说。我对你可是一颗红心一手准备。要不是怕惹了文革兄弟他对你动刀子我都想把你当成一颗桃子一口吃了下去。不信了把我的这羊膛子撕开挖了这颗心去翻着看看,是不是白天黑夜地为着你跳!这么说着。拍地打一下自己的面颊。一只飞虫从手掌落处飞起又在他的右耳左近嗡嗡嗡地飘晃。妈妈的。妹妹不疼了这飞蛾子也来凑笑。他又说。

      马兰花一下子笑得弯下了腰。哟。把自个儿都说成怜香惜玉的唐伯虎了!把你那心扔给狗吃去。现在给你说,文革去瓜州他舅家去了,四五天才回来!真有狗胆儿,现在就过来,把嫂子奶牛牛抱着吃去!说完,又是哈哈哈哈一阵笑。

      嘿。我这会儿可不想吃奶了。彭大居说,他觉得自己这会儿肯定已经是一副涎着脸的嘴脸了。我想浇花了。

      你浇什么花来?马兰花做出了一种狐媚的样子。

      我想就浇你的那朵小油葵花来!

      我的小油葵花这会儿还没开太好呐。

      我就想在它半开不开的时候在它心儿里滴几滴露珠来。

      好啊,你可是能坏啊!马兰花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笑着装出生气的样子,手儿在空气中打了一下。行了,再不和你扯闲蛋了,我得赶紧去我地里给青豆秧和葵花臃肥料去了。不行了你也走,看你闲畜牲的样子,给帮忙去。

      好噢,我给你那花儿浇水去!彭大居说着。转过了身子。

      你真去啊?马兰花又笑起来,脸儿上又多了些红。

      咋不去啊?傻孙才不去!说着丢了手中的镰刀下了地埂一脚踹响了摩托。马兰花笑着上了摩托坐在了彭大居的后面。她用手打了一下彭大居的左肩,接着,右手抱住了他的

      腰。摩托车冒了一股子白烟朝北又朝东朝着金沙梁的北缘向东的方向开去。

      岔了路的故事就这么地驶向了高潮部分。

      摩托在长着不多的草小路上不快不慢地哼哼哼地走着,彭大居的心像头顶天上的云朵一样随意和自在,他感觉到马兰花圈搂着他的腰的臂和手有一股葫芦藤的力量,贴着他后背的前胸有一种软绵绵的温热。在一段前面遇上坑凹他减缓了车速的时候马兰花身上的一种他说不出但又让他觉得很好闻的气味便从他的后脖间浮到了他的脸前面来。走过了赵腊月家的棉花地又走过了一块大概是王多寿家的胡马地又走过了一块不知道是谁家的青豆秧地,在走到了金沙梁北缘沙坡上的时候车速慢了下来,摩托在沙中突突突地挣扎着。你可坐好噢这沙子囊着呢!彭大居说。你管你的车把吧我坐得舒服着呢!马兰花说。那我就尽着劲儿只管走了呀!彭大居说。你就任着你的劲儿好好地走呀!马兰花说。摩托终于走出了沙地。马兰花家的青豆秧地在金鸟湖的东南方向,拔月英家的葫芦地在湖的东北方向。彭大居在湖前把车的方向打向南顺着弯来弯去的弧形金沙梁脚线朝南绕行。比起金沙梁以西的田间,这里金鸟湖周围完全是另一种景致。无论是葫芦地棉花地大豆地割了麦子之后种的白菜地萝h地还是青豆地油菜地以及西红柿地等等,都在埂边和耥中比梁西多得多地零零朗朗地种了一棵一棵的大油葵。使整个田野里远看上去有两层作物,上层是金黄一片的大葵花,下层是高高低低一片参差黄绿不一的丰登五谷;两层之间,是一色的疏朗的青青的葵花杆。马兰花家的地里的葵花显然又比别人家的多得多。有金沙梁堵着。整片的地里温度便高。暖着呢!葵花喜阳,埂儿里耥子里种着,庄稼也长得好葵花也长得好!吴鬼儿老汉的老农经让全村的人都头点得像拨郎鼓。湖水里一片金黄的油葵和杂色的庄稼漂动。彭大居想起了一年多前在这湖里第一次看到拔月英光身洗澡的情形。那时候他没事干老扛着一杆自制的破长弓打鸟,他为此老带着那筒几年前城里当局长的大表哥莫斯科旅游回来给他的望远镜。那天。他吊儿郎当地晃悠到了这金沙梁的地方。忽然他就看到了当时正在湖里洗着澡的拔月英。开始时他还没看清是谁,但看着看着就看清了。是拔月英!当时也是像现在的这么个时候,阳光艳艳的,湖面明晃晃的。他半蹲在一丛树秧中半举着那筒望远镜盯着那水淋淋的身子看着,嗓子里直冒白烟。拔月英当时显然没感到有人在窥视她,自自在在地洗着。她的皮肤是那种微微带点褐黄的麦子的颜色,湿水的头发垂在肩上,四肢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提动着的长长的不胖不瘦的麦穗。上身有力而滑顺。狐狸一样生动而下奔的曲线,像桃子一样成熟而又包藏着阳光和热力;奶头不大不小,像馒头一样翘着。小腹圆滑,淋着水的鲜明的光辉。在她走到了浅水地方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大腿,那腿在她身子扭动的时候惹得周围的水一阵哗啦啦地响,像是有两只鸟要从那水花里飞出来。两个腿肚子在她一下一下地洗着屁股的两片圆圆的屁股叶儿的时候像兔子一样一下一下地跳着,她是一颗发着光的人形的麦子!摩托在过一个没有看到的小坑时跳了一下,彭大居的意识被颠回了现实。大片的葵花晃得他的心里一片黄。你们家地里可是满城尽带黄金甲啊!他对马兰花大声说到。啥?有点顺坡风,马兰花没听清。我说你们家地里满城尽带黄金甲!他大声重复。啥黄金甲不黄金甲,谁听来你说的啥!马兰花说。我是说你家地里一片金黄。他大声解释道。鬼才金黄,不知道你又说的啥坏话!马兰花佯怒说,说着的时候用小拳头捣了一下他的后腰。彭大居嘿嘿嘿一阵贼笑。摩托拐上了朝东的一条宽地埂。这时候彭大居忽然嗓子竟有点痒。想野野地唱吼两声啥歌儿。但他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只干咳了两声暗自笑了笑。接着他们便到了马兰花家的青豆地边儿上,接着他们下了地,接着他们干起了活儿,接着他们就在一个平宽一点儿的青豆叶耥中在一片金葵花下在一片干草上做起了在干活的时候就开始的折磨得两人脸红心跳口干舌燥的等不及了的那很舒服的好事,肥料是堆在北边的地埂下的,是人畜粪尿掺加了磷肥和尿素的混合肥,一把铁锨和一个红柳筐原是在地中的青豆秧下藏着的。干活的时候,马兰花拿锨往筐里装,彭大居提筐往地里的青豆和油葵的根下送臃。青豆秧彭大居上胸脯那么高,眼转着看一圈是一垅一垅的绿色的腾腾的雾,葵花像是被这些绿雾蒸着悬浮在上面的一片金黄的歌儿。青豆秧上有蓝色的青豆花儿盛开。阳光很美好。肥快臃完了的时候彭大居的方格衬衫已湿透了,马兰花也是一脸的香汗,脸儿红得像桃花儿瓣瓣,几缕头发落在耳前。衬得两个小耳垂惹得彭大居直想吃一口。他们的那片幸福的小乐园在地的最中间的长着一大片油葵花的两垅青豆秧中间,是马兰花选的地方。铺干草的事儿也是马兰花先那么做了彭大居才心领神会跟着做的。他们把原几天前不知是谁割下摆在地埂上已晒得半干的冰草抱到那儿,铺出了一片可以躺得下两个人的地方。铺的时候,他们都有点慌乱。铺好,两人便坐着了。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急促的呼吸声。接下来,约莫是过了他们两人出了十几口气的空儿,似乎是同时,他们相互望了一眼,接着彭大居就扑在了马兰花的身上,接着是一把将她拿到了自己的身下。他们心急火燎地撕扯一般地解着对方的衣扣剥褪着对方的衣服,三几下彭大居身子下面的马兰花已成了一段白艳艳的剥了皮的扭动着的香蕉。在彭大居进人马兰花的同时彭大居的嘴也捕住了马兰花的舌头。彭大居开始迅猛有力的快速地动作,他看到身下的马兰花随着他的动作身子也一下一下地上下动着,火炭一般颤抖着的嘴唇间吐着嗯呢嗯呢的半言半语,太阳照着的那桃花一般的脸儿模糊地摆动,两个眼睛那眼皮儿紧紧地攥闭在一起。他感觉到和拔月英比起来马兰花的身子完全是另一种东西,白而柔软,一点也感觉不到她有没有骨头骨头在哪儿。但不久之后。他感觉到的情形变成了另一种情况,马兰花开始挣扎着抬起身要搂抓他的肩头并像是与他打斗一般地将身子贴上来使两个身子缠绞,甚至有那么一瞬她的十指钳进了他的肉里。几次,她突然身子抽搐着颤抖,嘴里发出尖锐的叫,脸也在一霎间变白,两瓣火唇像盖图章一般快速地鸟一般地啄他的脸颊脖子嘴和其他随便碰触到的部位。他的身体中有一种轰轰隆隆的声音。他感觉到他和她两个都成了水人。如果说拔月英是一颗流蜜的仙桃,一条迷人的狐狸,一块摆荡着黄橙橙的谷穗儿的谷地。一垛热风中摇晃的红柳;那么,现在他感觉到的,马兰花就是一片满处蒸腾着热喷喷的气旋的沙浪,一地大风中疯狂乱摇的金黄的葵花,一垅跃动起舞挂满紫蓝的豆花结满饱满的豆果的青豆秧,一只扑腾翻飞的火凤凰。她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渗湿,眼窝中也浮了一层汗水。但她仍然在疯狂地扭动着身子,两只白而大的奶头贴着他的胸脯鸽子一般扑动,他甚至听不清了她迷乱的半言半语,他似乎是听清了几个音节,似乎是吃吧吃吧快吃我的奶之类的半音!后来她干脆翻上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她骑在他的身上跳跃。一会儿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在他们身子上方的几株高大的油葵的上面,竟有一大片被阳光映辉着的各色的花蝴蝶在团成

      一团互相追逐着翻飞,翅膀煽动和碰撞的声音扑扑啦啦,翅膀间打出一小团一小团艳丽的粉粒。它们团绕着,聚散着,在阳光中如同一片浮动的彩云,一片彩色的亮雾。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幻觉。一会儿的时候他否定了这种判断,那是真的。真是一群花色蝴蝶。一会儿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他猛地抬起身子一口叼住了她的一只大奶子的乳头。葵花上空的蝴蝶群在扑扑啦啦翻飞。

      他们的打斗在他们两人的一声大概是同时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长长的野叫落音中结束。彭大居觉得他们的那同时的一声叫像是两声齐起齐落的风中雁叫。然后便静静的了,马兰花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身上,头重重地放在了头肩之间。在马兰花倒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下。睁眼闭眼间,他发现那一群彩色的蝴蝶竟消失了:而且他看到马兰花在就要软倒在他身上的那一霎也扭头朝着那方天空看了一眼。

      没有风,只有阳光。青豆秧如同蒸腾的绿雾,大大的油葵给高高地举在阳光中。

      嗯呀,真是疯啊,浑身的骨头都散了!像是过了许久,马兰花的疲而弱的一丝软语从她垫着头的胳膊下顺着他的脖颈在他的下颏处模糊地逸出。

      彭大居没有动,他觉得通身困乏,腰部的哪儿有点疼。

      头先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我们上头的葵花上面有一群花蝴蝶在飞,就像是一片飘在在我们头顶的吉祥的云彩。还有扑扑嘭嘭的声音。是不是我做梦了?马兰花又说道。

      彭大居完全醒了过来。他用右手抚摸她的背,她的肩,又滑往上,轻轻地抚弄她的头发,她的小耳朵。这时候,她的头发已半干了。是有一群蝴蝶,他说。像是飞了好长时间。她身体的温度已凉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微风吹来,他们四周一阵豆叶油葵叶的唰啦啦的响。终于,马兰花坐起身光着下半身骑在他的腿上开始穿衣服。这一刻,她重又成了他日常看到的她。彭大居看着她动,笑起来。

      你真像是一片满处蒸腾着热喷喷的热旋风的沙浪,彭大居说。

      马兰花作出嗔怒的娇态。烂嘴!她说,然后笑了。

      你就像是一地大风中疯狂乱摇的金黄的葵花。彭大居说。

      烂嘴!马兰花说。她正在穿她的那件碎小蓝花村姑衫,上举的胳膊正费劲地往袖管中套。他看到了她腋下的腋毛,蜷曲而金红。

      你是一埂耥子跃动着跳舞挂满蓝豆花结满饱豆果的青豆秧,彭大居说。

      烂嘴!马兰花说,她的胳膊挣出了袖口。

      你真是一只扑腾翻飞的着火的凤凰。彭大居说。

      烂嘴!马兰花说,她开始系衫子上的琵琶钮扣。

      穿完上衣,马兰花半站起身一只脚着地弓着腰又开始把右腿往那件泛白的蓝牛仔裤的裤筒里套。彭大居也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我啥时候再见你?他问。

      还没够?还想舒服啊?马兰花笑着问。

      彭大居嘿,嘿,嘿地笑。我想要你老在我的身子下死。他说。

      看你吧。马兰花说。她正把裤子皮带勒勒紧。就怕你娶了新人不再敢了。说着,笑了起来。你的驴劲真大!她又说。

      彭大居又嘿,嘿,嘿地笑。

      一会儿之后,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一人各抱着一大掬半干的青草从青豆秧丛中往地外走。到地埂上后,他们相互望着笑了笑,马兰花嗔骂了一句大坏孙。然后彭大居就开始发动摩托了。摩托卟噔噔噔噔响起来,彭大居戴好头盔回身照马兰花挥了挥手,屁股下一阵白烟走开了。

      太阳已经有点西斜。彭大居的摩托走下东西向的宽地埂,从来时的金沙梁下沿弯曲的梁脚线朝北开。梁下已有了阴影。他走上了沙梁北缘的沙坡。车上已只剩了一个人。摩托车走得很轻松。在下沙坡的时候他回头往马兰花家的青豆秧地上望了一眼。他看到还站在那儿看着他。他心里笑了笑。他拐上了朝西来时的小田路。路两边的王多寿家的胡马地那块不知道是谁家的青豆秧地和赵腊月家的棉花地和来时比似乎小变了一点样。可能是太阳已西斜了斜的缘故吧。他这么想道。摩托匀匀地走着,他感觉到有一种通身的轻松一直通到了脚梢上。在快要到了他家的谷子地他割了草的地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停住了摩托朝地埂一边斜着脚蹬在埂子上定住身子掏出了手机。是拔月英的,他赶紧摁下了绿键。

      喂!他对着话机喊道。他觉得他的心里有点虚。

      你还机子开着啊!拔月荚声音里透着欣喜,彭大居松了一口气。你在哪儿哪?拔月英声音脆脆地问。真怕你关了机找不着你!

      我还能到哪儿去啊,我被一只小狗哄得在金鸟湖边儿上空等了好几个小时。他这样说道。声音里装出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手机也关了!

      电话那边的拔月英嘎嘎嘎地笑起来。别生气么。人家为你都受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委曲了……哎,猜猜看,你遇上了什么好事?接着,拔月英话锋这么一转。

      彭大居有点跟不过弯儿来。啥……啥好事?他问。

      嘻嘻!想想,你昨晚做了什么好梦?拔月英说。

      梦?彭大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既而,他的神经就松弛了下来。噢,你说梦啊!他说。我可真做梦了。我梦见我们在做那美事。是在一块长满绿豆秧的地里,周围还长着好多大大的葵花。我们做得多美好嘿!我们做的时候,我们身子的上方的大葵花的上面,竟飞着一大群花蝴蝶,像一片红色和黑色夹杂在一起的云彩。还发出着扑楞楞的声音。

      别贫嘴了,说正经的。拔月英笑的声音传过来。告诉你,我老大同意我们的事了!

      真的?彭大居心里忽然一阵高兴,

      还能是假的?拔月英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她说。昨晚上刚和你通过电话家里面就来了前面三队的吴大婶,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是她城里的一个远房侄子,多有钱多有钱的。我老大听了很高兴,当场就要我表态,把事情基本上定下来。但我当即就回绝了,并说出了我和你的事。我老大十分生气。吴大婶走后,我和老大大吵了一通,最后我请来了桂英大姑才算做通了我老大的工作。

      听着拔月英的叙述,彭大居心里生出了对拔月英的感激,他一边听着她说一边开始下车支摩托。他上到埂上拿起镰刀嗵地跳下埂打开摩托后备箱准备把镰刀往里面放。

      干啥呢你嗵——嗵——地,是不是占了便宜还跳脚装不高兴呢!拔月英显然在电话的另一头听到了他从埂上跳下来的声音。

      噢不不不不,哪能呢!彭大居赶紧解释。我这是高兴疯了,在这地埂上跳蹦子呢。你听,我还在跳呢!他装得真的一般地真的叉跳了几个蹦子。

      电话那头的拔月英笑了起来。行了行了。快快来!我都给你说好了,你这会儿就来上门!你请上我桂英大姑一块儿来!

      这一刻彭大居想起了正午那会儿殷大德丁半老头儿几个说的关于拔铁杆老汉和拔桂英之间的事。他心下笑起来。哪……哪个你桂英大姑?他假装着问道。

      我有几个桂英大姑?笨不笨你!拔月英说道。这我也给你说好了,她这会可能已在赵腊月家的小饭馆门前等着你了。快快来,啊!

      好,好,好好,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他高兴地重复道。

      接完电话,他赶紧放好镰刀蹬着了摩托一蹬脚跳上车座就往居民点奔。小路路面坑坑洼洼。摩托像一跳一跳的马驹子疯疯地跑着。在走到了居民点近处的时候他想绕到东面进村街,但既而他就打消这个念头,他觉得那样故意绕个大圈子有点可笑。他直接从北街口进了居民点。一进街口,远远地,他就看到了站在赵腊月家的小饭馆门前的拔桂英大婶。他又拧了一下油门。太阳高高斜挂在像金鸟湖里的水一样蓝的天空中。没有风,是个好天!彭大居身上是一种痒痒的舒服的热。摩托朝南走着。街两旁两排刚修起来不几天的二层小康楼,白色的墙体,砖头色的棱线,铝合金玻璃的窗户,像拔月英的脸一般新鲜、生动和好看。歪头看上去,楼顶拐来拐去的楼线把一溜的天空割成好看的一块一块。前面有一群鸡,彭大居走过的时候被惊得四散跳飞开去。拔海礼身子一晃一晃地正从不远处的王桂桂家楼门前迎面走过来,听到鸡们惊得飞开的声音,他投过来目光看了一眼便又走他自己的路。村街一街大块大块玻璃一般的阳光。侯银娥家大花狗闲没事干地在贺六儿家门前的玉米杆堆边跳几下瞅瞅跳几下瞅瞅地打着转。

      彭大居把摩托骑到拔桂英大姑近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大姑,让你等久了。他谦谦地这么说道。

      也不久。你到地上去了?拔桂英大姑搭话道。一脸的笑,手里提着一个花包袱。

      彭大居望着拔桂英大姑笑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快走啊,傻站着笑啥!拔桂英大姑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说道。

      大姑,要不要……彭大居嚅嚅着。

      要不要啥?大姑疑惑地。

      要不要换件新衣服,再准备准备些啥。这样……

      咳,这娃子,我还以为是啥呢!拔桂英大姑笑起来。都是一个村儿里的,谁不知道谁。换啥?不换!东西我都替你准备好了。随便一点,快走吧!

      彭大居笑着把摩托向拔桂英大姑跟前推去。

      本文标题:葵花向阳(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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