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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宁(组诗)

  • 作者: 雪莲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5312
  • 宋长玥

      春日过南禅寺

      风把春天往山上推。山上的风常念平安经

      也念心经。

      当太阳走过一半天空,风开始为母亲们祈福。

      如果我正好路过,

      会停下来

      静静听完。

      寺里端坐着菩萨

      人间奔波着母亲。

      现在,我提灯过街,苟且生活。

      为天上的母亲唯一能做的,

      就是春天将临

      在她求佛保佑儿子们的寺院,把思念关在风铃上,

      风吹一次,

      铃响一声,

      心痛一遍。

      圣颂含泪,

      而春风不知。坐在半山腰的风铃声不绝,

      为江湖在近,以心为界。

      但倘若我在舌根下取出鲜血,除了书写母亲

      还能写出什么;爱,宽宥,

      虚空或无形之缚?

      多少个菩萨

      在春天超度了自己。

      初冬上南山所见

      一个人在天上,另一个人也在天上。

      一个人往西和雪相遇,

      另一个人被风吹远。目之所及,他们经过了青海湖,但悲伤的大地繁锦没有谢幕。等他们到达黄河沿,也许能看见活佛放生的一只羊,和我十年前在黄昏中问过路的红衣老僧。

      那些空他们早已经历,因此在星星打尖的湖泊夜色缥缈,再荒也不为所动。半夜里会有一个人从附近的小镇醉酒归来,路边草原薄雪泛光,犬吠遥远。那时我不知道对自己说苦,而现在也不再告诉夜行人所有的痛。

      两人最终回去哪里?我在漏风的帐篷睡过一夜的珠穆朗玛峰河谷?也许去日喀则黄昏就关闭了木门的寺院?或者在途中走散,为寻找彼此花费一生?

      两个人,其实是两片状如人形的白云。

      它们飘过南山,高远的阴影投在大地上,

      正好被我发现。

      初冬晴日,上南山

      风的右面,是一片荒芜之地:阳光的孩子们流落山巅,找不见一匹驮动梦的马。两只伯劳在树丛下喋喋不休,不赞美生活,也不诅咒生活。远方不曾到达,会不会比想象更美。

      荒芜之地

      不安静。

      我在风的左面。春天花在那里聚会,

      他们无所顾忌,

      有的白得耀眼,有的红着要命。

      过了秋天,

      命运不分好坏

      都在泥土下安身。唯有魂不死不灭

      长守南山

      静静恭迎大雪。

      我至今能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献给亲人的,

      献给恋人的,献给生命的

      献给死亡的。

      人把自己的心思交给它们,花最后低下头。

      现在,我更思念六月的一只蜜蜂

      它在一朵花和一朵花之间奔忙,归巢,直至累死。

      人们尝到了甜。

      寄自西宁的两行情书

      1

      两粒瘦弱的灯光,三盏年老的马皮灯,

      一个男人遥远的夜晚在红红的唇上。

      再远的路长不过思念,等待的日子

      风静静吹过平安。

      盼望不是春天的露珠,一夜心伤,

      只是平安驿外的芳草又长几寸。

      羊皮经卷在古道边重现,它在上面写着:

      忧伤的人翻过山口,心碎的人活在人间。

      2

      金露梅失眠的夜晚,大风卷走月亮。

      浪子被困西宁,街道中间摆满喝空的玉杯。

      三瓣丁香驻守边城,走过平安的男子

      守着青海湖,一滴寂寞的相思。

      天鹅留下一座空城,一段牵挂不为人知。

      平安驿,你把男人的心穿上。

      ——白天想你肝花痛,晚夕里想你心痛。

      3

      老铁匠的铺子油灯一夜没灭,

      怀念的老马不打马掌也能跑回平安。

      三月爬山,四月过河,五月淋雨,

      六月到身边,心想得像一张纸了。

      大眼睛,大眼睛,大眼睛,

      不为别的,只为你,性命从刀尖上過了。

      男人的高陆

      1

      秋深。青海男子西望:大雪直压昆仑,飓风堆垒寂地。

      父亲仍在沉默。他的疆域,花开伏地,人往高处,

      有不可言状的惊悚之象。

      他直视雪峰一侧睾丸覆盖半个草原的种牛,颇为得意。

      他的世界似是雄性具象的组合。

      灵魂游牧之地,一片阖寂。在痛中痛啊。

      2

      男人。

      男人的心史是被血泪铆定的记忆。他想起黎明,

      一块巨石爆裂——众草向上的力量改变着命运,

      天空成唯一的去向,他的目光砸开冰河。涌动。涌动。

      他在碰撞中进行生命和生命的对接。

      3

      男人在生活中奔走,一次次被黑夜淹没。

      他掩怀潜行。前方不可预知。前方是一柄断剑?

      一抹红光?一场大雪?一次没有交锋的战争?

      一弯清冷的残月?前方是两个顽童捣乱的一盘棋?

      是昨夜?是今天?是尖叫?是觳觫?

      是雄鹿撞向峭岩的一瞬?前方是父亲吗?

      前方仅是等待男人的生活。生命中必须踏上的大道。

      他想从大地下掏出太阳。

      4

      那时,夜的流苏沉如飞瀑。男子有些恍惚:

      废墟上一朵黄菊笑了,虚掩的雕花木窗内,绣花女子

      将一滴血染上花茎,那时,大风吹动青海,

      女子吹熄灯盏,无眠复起,念想之人尚在远方。

      在众水低啸的寂地,他裸身走向大河,母亲的血啊,

      男子泪落高陆,在生命逆溯的路上,

      他察知的秘密从苦难开始。

      而月下想他之人,久坐无眠。青海下起大雪。

      5

      太阳升起。男人的高陆缓慢展开:心在上午走一月的路程,

      在下午也走一月的路程。

      他把种子放在大地下面,他把河水浇在大地上面。

      他把他举到天空,青海的天空,你的儿子长着你的骨头,

      流着你的血。你看他在大地绝望的时候降下时雨,

      他的确只是火焰水和火焰的保护者。

      男人。男人。你生活的地方,你就是一切。

      本文标题:在西宁(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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