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
逍 遥 记
我就要到远方去。提着柳条的鞭子
乘上吱吱的车马，把江山、清风
连同多余的皮囊舍在身后，人间四月
我要到更远的远方去
我的春衫是虫子的蜕壳做的
轻巧的鞋子，是去年的草编的
甚至，包括我的身子，身子里的每一根骨头
都是用江南最粘密的土，捏的
告诉连绵的细雨，我就要到远方去
碰见摇尾巴的狗，说一声告辞
看到田野里站着的一头牛，道声再见
它们也许认识每一个在春天离开的人
现在，是我的时候了
乘上吱吱的车马，手提柳条鞭子
在人间四月的好时辰，我趟过渐涨的河水
翻过丘陵，这就到一次次谈论过的远方去
美 人 记
你在花园里玩耍，追一只蝴蝶
白裙被风吹起
露出油画里的光滑足踝，一截小腿
那时
我躲在灌木丛边，你知不知道
你在阁楼里看书
雕空的窗格半开，秋天的光线
落到你青花般的颈
那时，我隐在光线的背后
你知不知道
有时你坐在春风的轿子里
出嫁到江的那边，和他一起照管百顷良田
有时你在灯下念经
眼巴巴地望着远方的驿路
直到容颜渐老
这些不详的年月，破碎的镜像
都被我翻见—不在捧着的书卷中
就在刚刚逝去的梦里
寂静中，我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你知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