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翔
伊巴谦已经坐在村口那块石头上很久了。
从渐渐上升的热气中,道路上出现了一道身影。伊巴谦没法马上看清那人的样子,只见她头上绑着红黄色的头巾,头上顶着一个水桶,慢慢又见到她手上提着两个水桶,他才看清这就是妈妈。
于是他挥手大叫:“妈妈,妈妈。”他跑上前,想帮母亲拿一个水桶。
“你拿不动的。”
伊巴谦嚷着:“我要拿。”
雅他顾达把额头上顶着的水桶拿下来,给了伊巴谦。
这时伊巴谦才发现,原来母亲头上顶着的水桶是空的。
他站在家中前面的空地上,看着母亲正忙着把手提的两桶水倒进胶槽内,好让家中所养的那三只鸡和一只羊饮用,跟着母亲再把水桶拿进屋内,开始烹煮从救援中心拿回来的玉粟粉。
“妈妈。我的水呢?”伊巴谦从后面叫着。
“今天只能拿到两桶水。”“水井里的水也不多了,我们只好少拿一点儿。”
“为什么?”伊巴谦问。
“因为那水井是属于邻村的。”
“那我的水呢?”伊巴谦问。
“今天没有。”母亲告诉他。
伊巴谦想了一想:“那我可以去找法缔玛,问她借水吗?”
母亲说:“你喜欢的话,就去问问她。”
伊巴谦找到法缔玛家时,法缔玛正坐在用枯木磨成的小凳子上,用手穿着不同颜色的彩珠,那是用来卖给游客们的饰物。
“早上好。可以借我一公升水吗?”伊巴谦跟法缔玛打招呼。
“今天不能。”法缔玛摇摇头。
“那我可以从哪里找到水呢?”伊巴谦问。
“东边的水井已经干涸,你要水的话,可能就要向南走。”法缔玛头也不回地说。
伊巴谦转身要走,法缔玛突然想起什么,于是把伊巴谦叫住。“看到那棵树了吗?你去那边找路域戴美太太,她有那种可以拖动的水桶。”
伊巴谦向路域戴美太太借了可以滚动的水桶,把绳子放在额头,拉着水桶向南走。
“伊巴谦,你要到哪里去?”纳班跑过来问。
“我要找水。跟着要去上课。”
纳班抬头看了看太阳,“不是已经开始上课了吗?”
“是的,但我先要去找水。”
“为什么?”纳班问伊巴谦。
“因为学校规定,每个学生都要带一公升水回学校,这样才可以上课。”
“为什么?”
“因为老师要来教我们,自己就没空去拿水啊。所以学生每天都要给他一公升水,这样老师家里才可以有水喝啊。”
伊巴谦拖着水桶一直走,到了河床时,发现河床也已经干涸。他沿着河床一直走下去,见到四个住在附近村落的小孩围在一起。
“这河还有水吗?”伊巴谦环顾四周之后问。
“已经干了。”一个小孩告诉他,其余的小孩点头附和。
“但有人说,河中间还有些地方有水。”
“他是骗你的。”
“这里好像还有点儿水。”另一个小孩指着地上的一个矿泉水瓶说。
那是游客留下来的矿泉水瓶,瓶底还积存着大约两口水。伊巴谦看了看,他的口很干,但他还是把水瓶里的水倒进了水桶内,那只能润湿一下水桶内壁。
伊巴谦继续上路。
他来到一个储水池,一个小孩坐在储水池的围墙上。
“你好。里面还有水吗?”
“没有。”
“那你坐在上面看什么?”
小孩用手示意伊巴谦上去。干涸的池底,有两副猴子的骸骨。
“它们为什么要跳下去?”伊巴谦问。
“因为太口渴。”
在找水的路上,伊巴谦遇见一车想看动物的外国游客,伊巴谦指着原路走过来的方向,告诉他们自己看到了长颈鹿。一个叫米高的游客很高兴,送给伊巴谦一瓶可口可乐。
伊巴谦坐在路旁,喝着米高给他的可乐,此时牧羊人奥纳西从远处走过来。
“你好,伊巴谦。前面刚刚有大象经过,我的羊都被吓着,四处走散了。你要去哪里?”奥西纳问。
“我要先找到水,才可以上课。”伊巴谦拉一下箍在头上连着水桶的绳。
“希望你能找到水。”奥西纳说。
“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羊。”伊巴谦继续拖着水桶向前走,走了片刻,他开始学着奥西纳那样,模仿着羊的叫声:“咩,咩……”顺道帮奥西纳找寻给大象吓得走散了的羊。伊巴谦越叫越高兴,过了一会儿,奥西纳的羊顺着他的声音跑了过来。
伊巴谦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已经过了中午,他知道,要是不把奥西纳的羊拖回村子去,等下就不知羊会走到哪里,要是它迷了路,可能会被秃鹰或其它动物吃掉,也可能会自己渴死。于是伊巴谦决定把羊拉过乱石堆。
伊巴谦拉着羊拖着水桶走进奥西纳的村庄。
“伊巴谦,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奥西纳看到他后,不禁有点儿惊讶。
“刚才碰到你那只走失了的羊,所以就把它拉回来了。”
“谢谢你。但你不是说要去找水吗?最后找到了没有?”
“还没找到。”伊巴谦告诉他。
“伊巴谦要去上学,但他还没有找到一公升水。”奥西纳转头向家中的几个女人说,“我们帮他找找,看看我们有多少水?”
于是奥西纳一家就走进茅屋,四外找寻用剩的水。
很快,伊巴谦的水桶就有了一公升的水。
“我想这些分量大概就够了吧。”奥西纳看着桶内的水说。
伊巴谦望着太阳,一直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现在回学校,已经来不及了。”
“没关系,村口经常有车子经过。待会儿看到车子,就叫司机载你一程好了。”
于是,奥西纳扶着伊巴谦的肩膀,送他去村口等车。
车子来了。
伊巴谦回头一望,见到那辆车子,正是刚才美国游客米高所坐的那辆观光巴士。
“是你吗?”米高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伊巴谦,“多谢你,我们刚才听你的话,终于看到长颈鹿了。”
奥西纳告诉米高:“伊巴谦用了一天时间去找水,现在他赶着回学校,可能还赶得上最后一节课。你能不能送他一程?”
“当然可以。”司机把门打开,让伊巴谦上车。
车子终于来到学校门口,伊巴谦匆忙地跟大家道别,拖着水桶走向学校。不一会儿,他在操场上见到了玛雅,她是他的同班同学。
“伊巴谦,你现在才回来?”玛雅问他。
“我去找水。大家去了哪里?不是该上数学课的吗?”
“下课了。”
“为什么早下课?”
“因为今天回校上课的学生不多,老师都拿不到足够的水。”玛雅一面踢着地上的碎石,一面说,“所以下午就提前下课,老师自己也要去找水。你干吗这么迟才回来?”
“我找水去了。”伊巴谦告诉她。
“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就好。我也要回去了,再见。”
“再见。”
玛雅走后,伊巴谦拖着水桶,来到蚂蚁巢穴前的长木凳上坐下。面前,挂着一块黑板。伊巴谦看着黑板,尝试念着上午上英文课时,老师写下的生字:
What are you doing?
“What……are……you……doing?”
伊巴谦跟着念。
Eating Drinking Walking
“Eat……ing……Drink……ing……Walk……ing”
(周文燕摘自《人民文学》2010年第2期图/贾润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