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高琦
  一
  抽枝开花前,紫薇的主干被漠视,
  皮肤罩着一层泥色。
  枯燥,不加微笑和运动系数,
  如坚持着的自我放逐,
  如初冬的一次远足却从未抵达。
  皂花雀偶尔停栖,
  爪趾绯红,细小,分享边缘生活的支点,
  惹人怜爱的构图。
  叫声依旧,我的布衣口袋依旧。
  竹屋一角,立着一个土陶坛子,
  装得下五斤黄酒,
  热血的年龄离开我很久了。
  我捡到它时,有一根羽毛
  落在里面,空虚显得很具体。
  拿小石子轻叩几下,
  如是我闻:回音雄浑
  二
  独门独院。
  法国冬青抬高篱笆墙的倔强头颅,
  二哥说:不修不剪——
  随心所欲的样子,难得一见,
  无为哲学,人身上的隐形翅膀,
  忘了飞翔,始于何时?
  它们从未歇息,
  警觉,如猫鼬直立,
  一年四季说着同一种护卫的语言。
  我的安心纯属审美疲劳。
  西厢的那丛芭蕉,可以听雨。
  虚拟者,切开一个柠檬,
  清凉的阴影下,
  可以抚琴,可以吟啸,
  可以入梦——
  冉冉之姿与午后的怔忡相匹配。
  再远的薄荷知音,也在眼前。
  三
  大树有三:一棵沙朴,一棵香樟,
  另一棵也是香樟。
  我不想细写:它们太显眼,
  占据东、南、西三面。
  东方既白,紫气笼罩的翠竹,
  俨然韩星圆的身姿,
  脱俗,爱理不理,闺阁幽闭。
  一贯的格调,洁癖和距离,
  拔节的清风呵,早晚摩挲,
  家族最高的颜值,对着朗月吟哦。
  墙角边散落着数株竹柏,
  明显营养不良,
  伞状的造型始终没有达标。
  沿阶的忘忧草却是不依不饶。
  孪生的一对玉兰树被分开移栽,
  十几年下来,
  变成一大一小的搭档,
  深喉中的怨怼,不被我理睬。
  四
  当然,石榴的寓意纯属本地特色,
  与爱琴海的吟唱无关。
  我栽下她的那一刻,
  没有多想——
  眼下,灯笼花齐发,
  梧桐韩家的虎纹基因被彻夜照亮。
  耕读传统不变,
  从泥土到草根,到蛹,
  从胚胎字母到蒲公英的鹅黄发音,
  从风铃到雄黄,到香囊,
  阳光芬芳,燕子斜飞,
  报春的消息来自出门打拼的后辈们,
  年迈的母亲眼神清澈,
  双耳拒绝尘世间的噪音,
  她坐在竹屋的廊檐下,诵经。
  五
  屋宇深藏大海的寓意,
  正阳门,两侧八字排开,
  分别侍立着一棵铁树——
  哦,两米高的铠甲武士,
  雌雄一对,威势旗鼓相当:
  全身的剑戟怒张,未曾一刻懈怠。
  “请止步,”左边发话,
  “进门前要安检。”右边补充。
  假想敌又是谁呢?
  一个巨婴时代,怎样学会自处和拒绝?
  独门独院。天地留白处,
  分明就是陶潜三分地,
  父母替我在打理,
  那里种植着葱蒜,星月和五行数学题,
  答案留待宫叔回归的秋季,
  留待寂茶室打造完工的那一天。
  漫不经心,移步到庭院中央,
  我牵手椭圆形的花坛,
  沿着顺时针方向走一圈,
  接着,又逆时针走一圈。
  如此反复往还,
  一如七星瓢虫牵手奥特曼,
  一如红花檵木牵手毛叶丁香的执着,
  一如乡愁牵手诗人半生的奔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