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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现代化进程中的村落命运

  • 作者: 天涯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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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 灯

      故乡是美好的。千百年来,故乡对外在的游子而言,无不成为他们精神和情感的寄托之处。对我而言,故乡更是我的生命之根和情感之源,尽管出外求学多年,对故地的牵挂和想念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无论再忙,每年的假期我都尽量要回家呆上一段时间。

      令我惊异的是,近年来,我发现自己回家的渴望竟不像以前那样强烈,故乡对我而言,仿佛无形中多了一层隔膜,至于这种隔膜到底来自何方,在我眼前竟然朦胧一片。我得承认,年少时代对故乡那份浪漫的想象,固然是我心态变化的重要原因之一,但她近十年来的变化确实令人触目惊心。在此,我无意从文学的角度对故乡作些描述,而只是作为一个见证人,说说我所亲历的故乡的一些变化,在现代化无所不至的社会进程中,我只想对故乡鲜活的生存情状作一简单的勾勒。

      河水脏了,青山秃了

      2005年腊月初十左右,加叔(爸爸的堂弟)跑到我家,和爸爸商量,说是要找志癞子算账。志癞子是老家所在村原来的村支书,前几年以办福利厂的名义和乡政府联合搞了一个纸厂。办厂之初,由乡政府出面,将加叔几兄弟靠近河边和马路的那片农田征收了过去,做了厂房,以优先招工为条件,答应每亩补助三千块,但那些钱一直没有兑现。找乡政府,乡政府说是厂子现在已经归到了志老板名下,和政府没有任何关系,找志癞子,说是钱早就给了乡政府,政府没有将钱补到位,怪不得他。

      姑且抛开农田每亩是否真的只值三千块的补助金这个前提不说,只说说造纸厂给亲人带来的伤害。显而易见,加叔和他的兄弟是直接的受害者,由于家乡的田地本来就不多,纸厂将他们的田地征收后,粮食生产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尽管可以到纸厂上班,但每个月付出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后,所得也不会超过五百块,更何况这种工作并不稳定,有活干时,可能加班加点,没活干时,则可能分文不取。更令我们痛心和遗憾的是,由于纸厂的安全设施差,我一个堂哥在上夜班时,由于过度劳累,竟然不小心将整个大腿卷进了碎浆机中,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左腿,成了一个高位截肢的残疾人。尽管最后协商的结果赔了八万块钱,但这种锥心的伤痛是什么都无法弥补的。然而,从长远看来,纸厂对村人的最大伤害主要还在于对环境的破坏。故乡那条无名的小河在纸厂没有开办之前,终年水质甘甜,清可见底,总能看到活泼的鱼儿透过阳光的照射,藏在礁石的阴影中自由地嬉戏。自从纸厂开办后,由于乌黑的废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排进河水中,河水不到半年就变得昏黄污浊,臭气熏天,村人甚至连鸭子都不敢放养。靠近纸厂的河岸更是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旁人只得掩鼻而过。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纸厂显然给某些人带来了巨大利益,首先得利的当然是老板。志癞子每年由此获得的纯利至少超过三十万元(因为是福利厂,几乎不用交一分钱的税,加上曾经和政府合办的背景,更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事),他因此也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村里的首富。其次得利的当然是乡政府,尽管难以确定他们之间分配利益的具体方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乡政府在很大程度上是纸厂的后台和靠山,没有乡政府,志癞子的纸厂不可能开得这么顺利,他拖欠的征地补贴也不可能一拖再拖,甚至不了了之,自然,作为回报,他也不可能不给乡政府任何好处。

      从少数人的角度而言,纸厂所获得的利润当然是巨大的,但如果从整体看呢?这种收获与付出相比,也许根本就不值一提:利润可以计算,可以成为政府工作报告中的政绩,可以成为全国GDP中的一个具体小数点,但纸厂侵占的农田给村民带来的损失、几万村民赖以灌溉和生存的河水被污染后的代价,以及整体生态环境的变坏对村人健康的潜在损害,又有谁来真正计算过呢?事实是,这些无形的伤害并不因为它分散到了很多人身上,并不因为某一群体在共同承担就可以忽略不计,相反,由于纸厂老板和村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客观说,志癞子在开办纸厂以前为人也并不太坏,他在村里说不上人缘很好,但也没有留下多少难以处理的关系),很多本应摆上台面仔细研究和共同解决的迫切问题,反而就这样耽搁了下来。以上面提到的环境污染为例,纸厂开办半年后,由于河水变质太快,村里华叔的田地根本就没有办法灌溉,他找志癞子商量,志癞子由于一时也拿不出解决的方案,不可能在短期内将污水处理跟上去,他于是找到村上原来的队长全国叔,要全国叔和华叔商量。华叔和全国叔是堂兄关系,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村里熟人熟面,华叔看在全国叔的份上,也就不好说什么。志癞子为了平息民愤,随便弄了一个污水处理设备,然后放出风来,说污水是经过净化的,对农田和饮用没有伤害,完全符合国家的相关标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设备形同虚设,但又不可能再去和他计较什么,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结果呢?河水变得越来越脏,鸭子还是不能放养,农田灌溉只得从水库买水解决,河边的公共井也被废弃不用,村人直接用管子把山上的泉水接到家中。

      泉水接到了家中,固然暂时解决了村人饮用水的难题,但没有人可以保证曾经取之不尽的泉水永远不会枯竭。绿水不再是绿水,青山又何曾还是青山?河水污染后,故乡的青山仿佛也慢慢变成了光秃秃的山岗,到处是黄黄的裸露的岩石,和岩石中间的土缝里被砍过的树桩。说起家乡的山,我不由得想起童年的时光,那时由于植被生长好,小伙伴们总喜欢到山上玩,春天采映山红,初夏端午时节采野草莓,秋天打坚果毛栗,冬天则到山上扒毛茸茸的枞树叶子做引火柴;不同的季节还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野鸡就不用说,我们总能在短短的灌木丛中看到它傻傻地将头埋进树叶中,以躲避行人的笨样子;还有野兔,灰灰黑黑的,速度很快,但也时常被我们打中;现在踪影难觅的麂子也时常看到,高高的腿,总喜欢沿着峡谷或在峡谷里一路狂奔;甚至还有狐狸,非常漂亮,大大的尾巴总喜欢摆在灌木丛中,露出机警的眼睛;松鼠和黄鼠狼更是常见,在树丛中间跳来跳去,快乐异常。但现在,随着山上的大树被砍光(村里的山分到个人后,个人自用,砍伐增多,加上前几年建筑业的飞速发展,对木材的需求量增长,也直接导致他人去偷伐树木),加上近年来煤气的涨价,乡亲们承受不起高昂的费用,只得从山上索取燃料,这样一来,那些矮矮的灌木未能幸免,山岗变山光就无可避免了。纸厂的开办对河水的污染直接导致乡亲们对山泉的依赖,但随着山上植被的减少,山泉也并非取之不尽的资源,由此看来,如果情况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乡亲们连基本的饮用水也会受到严峻的威胁。山青水秀的地方在无尽的掠夺下,就这样一天天变得贫瘠而又满目疮痍。

      加叔说要找志癞子算账,可是这笔账是否真的就只能算在志癞子一人身上呢?

      跑江湖的婶子回来了

      除了生存环境的改变外,故乡最明显的变化莫过于常住人口结构的改变。

      大年刚过,正月初一,父母带我们几姊妹挨家挨户给本家的叔爷叔奶、堂伯堂叔拜年。本家的亲戚几年来变化较大,以前的土砖泥瓦房有一些已被新修的钢筋混凝土楼房所取代,房屋的设计不再是以前的老式样——堂屋带连三间,或者是堂屋带连两间,而是全部变成了目前流行的套间,和城里时髦、实用的房屋结构没有半点差别,装修也一样,用鲜亮的瓷砖铺地板,组合家具,挂窗帘,清一色的席梦思床,电器更是齐备。当然也不是所有亲戚都修了新楼房,加叔的女儿长得漂亮,并且生得聪明伶俐,到长沙打工没多久,就通过别人的介绍到一个赌场上班,专门负责看场子,由于赌场较大,常去的人都很有钱,她嘴巴乖巧,办事灵活,总能获得客户较高的小费,加上她通过认识的一些客户还做做小生意,诸如夏天推销空调,冬天推销毛毯,总能赚一些“炮火钱”,刚2005年就给了家里两万块,极大缓解了家里的经济压力。我们挨家拜年过去,不久就到了知根叔家,刚近门口,看到一个鲜亮而又熟悉的身影从那闪过,姐夫眼亮,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他就开起了玩笑“跑江湖的婶子回来了”。我们一笑,方知道刚才门口闪过的那个身影是小甑叔(在老家,只有对男性的称谓),知根叔的老婆。这几年随着老家打工潮的兴起,青壮年劳力大都南下广东,家里主要留下老人和孩子,开始两年还有一些生了孩子的妇女也留在家中,统称为“三八、六一、九三”部队(当时有人戏称,村里如果真的有什么丧事要办的话,只怕连八个顶用的丧夫都难以找齐;万一有火灾发生,更没有年轻的劳力能够赶到现场去处理灾情。幸亏近十年来家乡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些紧急情况),没多久,年轻的媳妇生完孩子后也紧接着背井离乡,加入到了南下打工的行列。据我所知,家乡过来的男劳力主要是搞建筑、搞装修,体力活和简单的技术活都干,并没有固定的工作,工资收入也不稳定,忙时,一个月加班加点,可以拿两三千块,闲时则可能要吃老本。以我叔叔为例,他带着两个已成年的堂弟南下广州五六年了,主要跟我一个表哥干装修,到现在,没有存一分钱,家里的田地自然荒了,老屋由于长年没人居住,早就倒塌废弃,根本就没有办法住人。而女工则主要进工厂干活,玩具厂、鞋厂、电子厂、制衣厂是她们常去的地方。我2004年到叔叔租住的地方过中秋,老家过来的婶婶聚在一起。她们都抱怨工厂的劳动强度太大,季叔说“太累了,真的吃不消,又没有半点空,还以为出来日子好过,没想到这么难受”;和国叔说“最主要的是眼睛受不了,一进厂房就流泪,缝纫机开起来眼睛就发昏,现在要是退还押金,就辞工”;美叔则说“真是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无论如何,就出来遭这一次孽了,不如在家将伢子带好”。说是这么说,真到过完年,看到有人准备出来做事,那些体力好、孩子又已经断奶的妇女又禁不住心痒,最后还是决定出来干。她们也算过一笔账,出来干再苦再累,一个月正常上班五百块钱还是能够挣的,一年下来,除了自己的开销(一般工厂包吃包住,她们的开销也小得可怜)外,最少也能存四五千块钱(当然是在她们身体好,并且家人也平安的前提下),趁年轻干七八年存几万块钱,修房子,送孩子念书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小甑叔就是其中主意最坚定的一个。比起那些年轻的媳妇,她的年龄比她们要大一轮,现在大约是四十五岁左右。在进城打工还没有兴起来前,她嫁到老家后,曾是村里公认最能干、最勤快的媳妇,生育了一双儿女后,她做了结扎手术,但不久又怀了一胎,又生了一个男孩。三个孩子围着她转,辛劳的程度可想而知。村里有人出去打工后,她是第一个主动提出来要到外面做事的女人,家人都建议她在家带好孩子,她主意已定,在最小的儿子三岁还不到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了打工的行列。刚开始,她和别人一样,进厂上班,过着辛苦但有规律的生活。一年后,她嫌工厂上班太累,工资低,辞职不干,在广州耗着,到后来据说跟了一个包工程的老板,时常出去跟他做一些杂事,自此以后,小甑叔在村人的嘴里就变得暧昧起来。再后来,又听说那个老板出了事,死了,小甑叔还是没有回家,在此以前,她曾经回来和知根叔交涉过,想离婚,孩子一个也不要,东西也不要,知根叔没有答应。旁边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提醒她,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年轻时候在外面放浪也就算了,崽女毕竟还是亲生的好,老了还是要靠他们的,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小甑叔将这些话听进去了,再也没有提出过离婚,知根叔生性懦弱,也懒得管她,就由着她去。客观说,小甑叔也说不上是一个生性风流、没有良心的女人,每年过年,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家,总要给知根叔和孩子准备一些衣物和钱。妈妈曾经和她开玩笑,“在外面过得怎样?”她浅浅一笑,很久才说上一句“在外面过惯了,真的没有办法呆在家里”。长年在外的生活确实改变了她的性情,也改变了她的装束和气质。可以想象,在广州,尽管她长期都处在社会的底层,但和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女人比起来,毕竟见识要多一些,对生活的要求也要高一些,我还记得有一年她带回来了一个相机,亲戚一到她家,她就热情地问,“照相不?”神色很诚恳,还带了一点小姑娘的期盼和娇羞。

      不知为何,在亲人有意无意对小甑叔的指责中,我对她更多的是一种理解的同情。她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家里困难,将她早早嫁给了老实巴交的知根叔。知根叔是一个老实人,勤快,但也真的只有勤快,两人之间要说精神上的沟通,是几乎不存在的,加上孩子多,她难以承受祖祖辈辈可以忍受的困苦生活,完全可以理解。使人感到遗憾的是,在论及农村剩余劳力进城打工时,很多人只算经济账,而忽视掉了他们生活方式的变化对其生命质量的影响,以及由此带来的精神困惑。春节过后,很多年轻的夫妻由于急着进厂上班,往往大年刚过,就将年幼的孩子留在家里,每年正月和孩子分别时,没有一个孩子不是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挽留母亲,年老的父母也躲在一旁抹眼泪,这种和亲人分别的情感折磨是一般人难以体会和难以承受的;夫妻之间的分居就更常见,很多年轻的新婚夫妇,往往是举行完婚礼后,就劳燕分飞,外出谋生,怀了孩子,就抽空回来生孩子,孩子断奶,又出去了;孩子的早期教育当然说不上,年老的父母能够照看好孩子的基本生活就算万幸,要谈对孩子的学习指导简直是一种奢望,当然,他们一般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在他们看来,能够给孩子赚来学费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年迈的父母,同样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些老人的行动本来就迟缓了很多,有些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照顾,但现在却不得不照看年幼的孙子,体力上的辛劳可想而知,这些无疑极大地增高了留守家中的老人和孩子的生存风险,由于他们没有可以依赖的组织,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在现有的情况下,将没有能力和办法来补救和处理。除了这些实际困难外,他们的精神困惑同样不能忽视。在农村,他们被叫作农民,在城市,他们被称作民工,但无论被叫作民工还是农民,他们对精神生活的需求是真实而又强烈的,他们希望获得尊重、获得关注的愿望并不亚于他们要迫切改变自己的经济地位的渴求。在地域、文化、社会地位、经济差异的强烈碰撞下,他们的精神世界正承受着难以觉察的煎熬:城市尽管不属于他们,甚至还会无形中给他们带来屈辱,但他们却热爱城市,希望能做一个光鲜的城市人;农村尽管是他们的出生地,做一个农民尽管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命运,但在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后,在目睹农村的真实情况后,他们早就彻头彻尾地对农村生出了一种隔膜甚至是厌恶的感情。这种情感上的煎熬真实而又磨人,理想和现实之间产生了很深的矛盾,却找不到解决矛盾的办法。农村是他们的家园,他们无法对此产生一种天然的归宿感和家园感;城市不过是他们讨生活的人生驿站,他们却渴望能够在这个并不属于他们的驿站做多一分的停留。现今的学者对农村问题的研究,对农民命运的关怀,往往更注重从经济的角度进入,但只要有过真实农村生活经验的人,都可以发现精神生活的困惑和匮乏,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在我看来,叔叔和堂弟的选择正来源于精神上的困惑,叔叔曾在1980年代因承包工程赚过一笔大钱,挥霍掉后,再也没有东山再起,自此以后,他总是梦想着在城里能够再次发迹。其实,按照爸爸的想法,像他那样聪明的人,只要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哪怕在农村,也不会过得太差,可他宁愿蜗居在广州那间又窄又暗又潮的小房子里,就是不愿回乡。他并非不知道广州生活之艰难,但还是执意选择这样一种活法,这种固执的坚守与其说是他好逸恶劳的脾气对生活压力的一种逃避,不如说是他对城市机会的强烈渴望所导致的结果。小甑叔的困惑更与精神上的迷惘有关,她没有实现自己上大学的梦想,没有办法来到城市生活,赶上了打工的浪潮,可以留在城市过一种卑微的生活,但现实总是制约着她做出选择,她不能做一个彻底的城里人,也不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村妇,放弃了对孩子的母爱,获得的只有误解,她两头跑来跑去,过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生活,不管别人的眼光,顺便承受一下道德的洗礼和审问。在亲人的口中,她被戏谑成了一个“跑江湖的女人”,她的回乡过年也就只能被姐夫说成是“跑江湖的婶子回来了”,至于她浅浅一笑背后的伤痛和无奈,是不会进入亲人体察中的,当然,也不会进入任何学者的研究视域中,不管他们研究的是三农问题,还是农民工对城市发展带来的影响这些冠冕堂皇的课题。

      老满被他的儿子放倒了

      故乡人口流入城市所带来的最深远的变化,并不是故乡的房子变得越来越新、变得越来越时髦,而是他们所带回的新的生活方式对村人已有生活的震荡。在传统的价值观念已破坏而新的观念尚未扎根的前提下,这些“舶来”的想法冲击了故乡的根基,也极大地败坏了故乡的风气。

      市场经济的无孔不入,直接改变了村人的价值观念,在和他们的交谈中,穷怕了的乡亲们口口声声谈得最多的是钱。我漫长的求学生涯结束后,他们和我的父母一样,总算松了一口气,在乡亲们看来,我毕业之日,恰似他们开春捉来的小猪出栏后应该计算成本之时,每次回到家中,他们总是理直气壮地问我一些问题,而最有兴趣的就是:你每月能挣多少钱?在得到我的如实回答后,他们怎么也难以相信竟然只拿这么一点工资,“呵呵,那还比不上雄伢子一个月赚得多”,雄伢子是我小学的一个同学,小学毕业后没有接着念书,在家乡开了一家保险柜厂,专门生产银行所需的保安设备。那些纯朴的乡亲当然不会注意到我的尴尬,我当然也无法向他们解释,我和雄伢子所干的工作完全不同,但在他们眼中,最能衡量人价值的标准毫无疑问只有金钱。能不能赚到钱,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最多的钱,已经内化为他们行动的最大理由和动力。

      在我记忆中,故乡虽然说不上富裕,但绝对是一个山青水秀,人情味极浓,而且有着良好风气的地方。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农村总是流行“严打”,但“严打”的对象从来就没有在故乡这块土地上出现过。但最近几年,我却深刻地体会到故乡变了,故乡烂了,烂到骨子里了,只要一踏上故乡的土地,谁都能感受到这块土地的无序、污浊和浮躁!

      本文标题:故乡:现代化进程中的村落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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