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陕西临潼区人。新时期重要小说家。影视编剧,传媒传奇人物。1997年,陕西文联“跨世纪之星”小说家人物。2009年,《小说界》“推荐力”小说家。发表中长短小说、散文、评论等文体数百万字。有小说四十余部散见《小说界》《作品》《西南军事文学》等文学期刊。小说代表作《抓风》《开蒙》《进步在1981年》《父亲的江湖》等。著有长篇小说《黑蚂蚁》《出世》《春梦之结》《老兵故事》《这块地》《生活真相》六部。
第八章
35
灵童庙会,一群男女铺单子乱七八糟睡一起,说给女娲过会呢。还要唱戏,各地和尚凑热闹,在台阶放个神牌,说有庙呢。有神仙,游客变成施主,就得给烧香给钱。几天下来,和尚挣了不少。
爸爸技术全面,培训过西医又学中医,杂成中西结合,也叫现代医学。他在外面江湖,中医说病,廉价便验西药,研成粉末治病,又开中药要钱,再开几味中药,说是引子,病人经验知道中药要引子,才能吸收。效果几味简便中药和西药粉,病人见效,立马相信遇好大夫,遇到了神神,病人对好大夫崇拜,像信徒对待耶稣,人民对待伟大领袖,天使对待上帝,和尚对待西天佛祖。里外透彻信服。
别人问爸爸诀窍,吃同样的药,医院没效果,到爸爸手变了样。爸爸自负笑,不给人说,却给我说,一点不保留,说关键是辩证,病症分清,中药西药用上,双管齐下,哪有治不好的病。他见了女病人,还会嘴乖,说安慰话,让愁眉苦脸,感觉活不了的人笑,说怕啥,病还有你命长,把它还能的,它能活过你,让我收拾它。病人立即笑了,一展愁眉,比过了灵丹妙药,病人家属也信服庆幸遇好大夫,病肯定要好了。
午后,我们收拾时,来了一个怪人。一般找我们的不是管理市场的年龄大的管理人员,就是求医问药病人。这人面色黝黑,膺眼勾鼻。看起来心事重重。
爸爸知道来人内心有鬼,江湖人洞察人性,看透心理。有高超觉察能力。来人说干夜里买卖。夜里干活的人不是杀人犯,就是强盗,爸爸忐忑,想他主动说,尽量不动声色,强装镇定。
来人烟抽的多,给我说,北方山多石少土,松长不大。在月黑风高夜,刨开松树下土,便是古墓。墓地土厚,树得土长大。盗墓久了,发现了这窍门,一挖一个准。每逢打雷天,趴坡上,耳朵贴地,听地下动静。铜器与雷电短路,听地下嗡嗡就是了。盛世收古董,乱世藏黄金,生活经验都是用生命换的。
他能说会道,每到一处找算卦的,打听口风,探好墓穴地点,便召集群贼,在夜间找方位,打洞进入,根据地势走向,切准棺椁位置,从斜坡处打洞,直达棺头椁尾,凿棺启盖,摸死者身上宝物。爷爷墓那样偷的。从头上摸起,经口至肛门,后到脚。同给病人切脉细致冷静,讲究沉静准确,没有遗漏。手触宝贝过手多了,不用眼审,只把摸下就知道年代,值多少钱。
他偷东西卖到香港,那是走私文物集散地,也是世界走私中转地。内地文物集散地在灵童,逐渐发展广州、上海,文物走私贩从盗墓起家,他专盗秦汉唐以前的墓,出土器物闻下便能准确断代。有一次盗墓贼拿旧器,说出自王侯墓。他倚在高背椅上,一只手抽烟,另只手拿起放鼻下闻,说,你在尿坑沤过,取出三个月。那人连说,得罪,得罪,自己不知道,别人让送来的。一抱东西一溜烟跑了。
现人做不了耗阴德事。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体衰神虚,睡觉被旧事纠缠影响健康,病不避医家,竹筒倒豆子哗啦啦什么都给说,不用说,爸爸用几分钱安静,镇静安神朱砂治病。要钱却以虫草价收。
江湖乱道,爸爸谁也不认。就像俗语说的那样,江湖上多险恶,父子兄弟拿刀戳的老话。
爸爸变得会糊弄人,尤其对挣钱不干净人,最会胡能诌了。
说这叫黑吃黑钱,说十人看病,一人掏钱,对有钱火码子,连抠带挖,挣钱可以帮救穷人,舍药治病。他为道德找支点和借口。说的满嘴角白沫,唾沫满天飞,夸奖他是祖传的,中医世家,他大给皇上没看病,却给皇上妈看过病。当年八国联军跑马中国,慈禧从山西到西安,路上紧张加风寒得了病,头痛心痛,肚皮痛,奄奄一息,急得随从团团转。她跟前名医对她却没办法,都觉得责任大,用药难,轻了不见效,重了怕失误,吃罪不起。慈禧一天急一天,眼看横下了。有人在民间找医生。有人害我先人,奏了一本,说有位名医叫季大天,绰号赛华佗,有妙手回春术,将他请来,太后福体就转安了。
我大是灵童乡巴佬,平常不开口,走路慢吞吞,这天接圣旨吓得面如土色,抱一家老小嚎啕大哭。他认定太后不到不可救药不会请他的,治不好有去无回了。圣旨不能违,只好硬头皮动身。一到城先得病,说了受风卧床不起,其实生病是假,拾人簧底摸太后病根是真的。头一件看吃啥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她每天山珍海味不说,单人参,恨不得泡参汤洗浴,还有燕窝、银耳,更当饭吃。医书记载,滋补过多,食阻中焦,中焦闭塞,危在旦夕。找出病源胆子大了,去单开了一味药,写五个字:萝卜籽一两。御医当场发呆,舌头伸多长,认为这瓜子郎中来送死。内行家懂药性,萝卜籽挂油,太后爱补,药不合太后心,但我大亲手撮亲手煎,送太后睡觉地方,等喝下去,太后通了黑硬干屎,人变神清气爽,第一件事赐七品顶戴,骑马巡游,我大得了封回乡,人还没到家,县官在家造好三进三出房子。后他为人看病,不但施诊,还要送药。逢人劝吃萝卜,日子久了,有了早吃生姜晚吃萝卜,郎中大夫急得哭话了。
爸爸说那些,表明不多收钱,你是火麻子,他有虎骨泡酒,治疗风湿的,麝香包,白娘子救徐仙灵芝,还有冬虫夏草,能多收钱。
虎骨和八仙庵卖的,实际一样。那穿乡下人衣,说话愣像傻儿,也是江湖生意。师傅教前棚,咋看地势,撂生意,圆粘子,卖弄钢口,捋粘啃条子,把各样病说出,见了火点,翻钢叠杵,人买一块,翻上去叫多买。火点虚弱症,使枪里加花法,取鹿胎,叫人买鹿胎,虎骨膏。火点有钱,人忠厚朴实的忠祥点,能把钱挣到手。那玩意好看,没真的。虎爪雕爪做的,腿爪联牛筋,用硬炭火熏烤就成了。鹿胎是羊胎,嘴内镶牙,说胎成了个儿,在药房买麝香皮儿,香料调和装进去,皮有麝香味儿,懂行人也上当。
八仙庵那人将毯子铺地上,摆着长笸箩,四条虎腿,小钢锉和小锯。说他是关东人,专打围场养家,如今找亲戚没找见,幸好随身带些货。老虎不准打,所以骨头少,它治风寒麻木、腰酸腿疼、多年寒腿、肾寒肾虚、梦遗滑精、小肠疝气、五痨七伤、左右偏坠、左瘫右痪、半身不遂、诸虚百损。有这些病,买回家泡酒喝了,能舒筋活血,追风散寒,强筋壮骨,提气补神。为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吃日子多了,会生有儿女,接续香火,人生在世防备老,草留根深等来春,为人若无后,到老徒伤悲。他还说虎骨专治寒,如若热病,愈吃愈坏。不治暴发火眼,风火牙疼,喝了虎骨酒,愈喝愈疼。为什么买他的,他的便宜,药店一块钱不到一钱,他一毛钱一两,错过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他可待不长,几天就走了。
有人看稀奇,他将虎骨放凳子,麻袋垫上,使锯往下锯,用戥子现平。也带卖麝香,夸说獐子天热,在石板一躺把肚脐张开,虫子往里钻,肚脐并上,鹿护犄角,象护牙,狗护宝,牛护黄。捉獐子有好法。獐子爱獐子叫,听见了就过来。地有酒泡食物,吃醉拿活的。麝香七年为生,八年为熟。贱卖一元一分。好的,卖两块多钱一分,药通人七窍,通人身穴道,好膏药没它不成,闻药没它不成。麝香进了花场,百花自落。怀胎女人见了,会把胎坠了。他说的天花乱坠。
别人看长牙鹿胎,夸这东西贵重,是真的,我无知,说羊早产的羔,让爸爸和夸奖人脸挂不住,那人见我惹了事,不看病了,悄悄走了。爸爸又开始夹磨我,拾掇,卡细长脖子,不让出声。后在圆粘子,嫌弃说我声不大,不大象稀声。后鼓励打一竹竿,给一甜枣。
他说世界是我的,也是他的,将来还是我的。我是清早太阳,红通通的,充满朝气,来日很长,会有大作为的。让我浑身热血沸腾,觉得他亲切和慈爱,死心塌地跟他学。
爸爸一般不翻老帐,但我不老实,犯倔不听话,说漏了嘴就老帐新帐一起计算,每件件在心里记着了。打我耳朵抽我脸,说一件,打一下,让我心服口服。多少事,多少帐,多少耳朵。打耳朵实际打脸呢,响声轰鸣,就像淹水那次耳朵鼻子喉咙钻水,耳膜滞粘起来。里面隆隆飞机响,外面却难听到,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36
小舅街上纳鞋底挣钱,下午脚底捡了一个包,好奇中打开看,好多钱,不由得心跳,喜欢。有人在后说,见者有份,不许独吞。你先放那,等没人你我分了。你七我三,我是见的,这样公平。他想钱他保管,不会出错,心中坦坦然,一会儿,有人急急地赶来,说丢了包,里有三百元钱,钱是给媳妇看病。可怜他,还了算积德行善。与分钱人说,是这位捡到的,要和我平分。你是可怜人,又急需钱,我不和他分钱,你出钱与他,叫他还你。他被人当面揭穿,只得打开箱子,叫丢钱人将包拿走。得了赎钱,心仍高兴,却不知道自家钱被掉包换了,把剩下钱并入大包,却发现钱变废纸,一分也没了。
坏人敲门说公安,查看外来人,里面人不得不开门,他把我驱禁一室,开始翻箱倒柜洗劫,我常为这些欺诈烦恼,担惊受怕。街上女娃走路,迎面男人眉毛竖,眼瞪,左右开弓打女娃,有好事人不怯,高呼打人做啥。男人说这女人水性扬花,和我定婚拿我家钱,却和其他男人一起。这样事大家同情男方,恨脚踩两船女人,男人抢她皮夹,拿钱扬长而去。女娃无端受辱,心七荤八素说不出话,旁人笑她没信用。等她对路人说是贼,贼早远走高飞了。
生活确实好了,身边凡人也得心脏病,过去高级干部才有富贵病。过好日子也不满意,每日饭饱酒足,质地好衣穿上,狗链子领带扎着,多事想红海洋时代,怀念物质不丰富时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解释想法是想青春不再年轻岁月,唯有这样理由,才能解释心理。
人究竟有多坏,有多恶。开始一碗饭,喂饱肚子,心满意足了,后非要若干鸡舌头,和鸭嘴唇一丁丁,做一碟子满足胃口。城里肉夹馍好吃,馍打的酥,一擀上磕,活计在外玩弄手艺,擀面杖在案头磕,弹的吧嗒响,有说法,叫凤凰三点头,肉好吃,大块架着,馍讲究,焦花铁圈虎背菊花心,好看好吃,边后心薄,肉蒸煮酥烂,一研就烂,肥的不腻,瘦的不柴。入口就化。
爸爸挣钱多养了毛病,馍皮切开,夹一层肉,馍心也夹一层肉。有时心烦,拿罐罐馍筷子戳心掏出馍心,夹肉多才特香。还爱被剃完不浓密胡子,瘦皮绷紧一点点刮脸,然后擦油抹脸,一点点掐拿,用剃刀刃口拨打眼皮,看得我揪心,但他一脸平静,不怕出事。
眼泪出来,像过完瘾人哈欠一声,神清气爽。从中山装口袋掏钱,说一通夸奖手艺话。
人心不是一天长大,是慢慢大的,才无边无沿。
37
高高是囊子,爸爸为他摇头,哀叹不幸。他从小窝囊,比我有过之无不及,也是去学校要人催赶,到校门哭哭啼啼。爸爸吓唬跺着脚,也不行,用土疙瘩轰砸过去,他朝学校门走几步,眼看进了,爸爸回头,他又哭哭啼啼回来。一点也不像他爸。
爸爸说,宁生浪子一脚踢,不生囊子被人欺。这代麻带换草带,一代不如一代。蝈蝈背蚂蚱,一辈不如一辈。他人长的高大,却老汉样搂肚子弓着背,鞠躬尽瘁没精神。人说忧郁人大都是天才,确实是。他爱看山顶红日蓬勃,从晚照亭山凹过来,那地方唐太宗妈晒过尿垫,就着红霞笼罩光彩,照红了眼仁。那满山红光让他悲哀命运和前途,种夹着感受愉悦,也夹着恐惧。人什么都自私,唯我的。就像高高这愉悦放弃了自我,在天地之间山顶,放弃了小我,才有快乐。
他爸带他回来,一家人在华清池包单间洗澡,是堡子人不敢想的。一个单间八毛钱,华清池不要门票,美美泡了。好像他知道下放回家,以后很难,甚至没有机会。到灵童的贵人,都要费心思到洗温泉澡,期待惬意放松,像海棠池贵妃出水感觉。
高高拉架子车,装着破烂瓦楞人。尽管烂了,红红的窑土按经验判断,知道更多是窑场,他没想到一镢头挖出千年秘密,并把本身挖得辉煌,全灵童人沾光。放小的说,他翻身了,放大的说全县全省和全中国翻身了,变成了人类远古文明代表。老天让人翻身,太简单了,不用起早就能捡到粪土,这叫狗屎运气,从天上来的抵挡不住,一下子哐当砸在高高摘掉帽子头上。可那天他没想好事,只是愿意送来挣那三角钱补助,和平常拉粪一样多。
母鸡钤黄白都有,臭鸡屎一样痰,让石板震动,发出嗡嗡声响,怪不得它见长虫,就像急了,扑闪翅膀,大呼小叫,把盘成一疙瘩的翠绿东西弄死。就像骂人话,泼水严密,说书人丝丝入扣,盖碗一样,严实合缝。花花骂人比刀厉害,除过对付不了姐,能把一些反应不及人呛过去,气倒不上来。唾沫是铁钉子,磨好了尖刃专刺人的。
我觉得卖大力丸老关,气宇轩昂,会武打,会单掌劈钻,手像铁做的瓦刀,不受丝毫磨损,皮是皮,肉是肉,红光光的。爸爸喜欢他,让我把他叫伯伯。好多年不见他,但有高大强悍,义气如云气概一直在。后知道做人和姓没关系,王红旗是好人呢。成了晚上身底暖脚白天忙前忙后,操劳我家猪羊吃饭的女人。
夏夜好看,在花花身边认识头顶八星,围一个开口扇风,摇簸的大簸箕。左边是织布梭子,四个星拼凑成四角型,就像没八钉固定的镜框没镶玻璃,被我脚底跘了一下,趔趄在上面一下压走扇了,变成几何课本菱形。梭子星叫织女,和牛郎是两口。三星连珠,中间大是他,两边是一双儿女,就像担着扁担,和逃难河南人一样。儿女小脚,走不了远路,要他挑着。
七月七这天,头顶牛郎跑过去了,和织女胶合一起。说两口子说话呢。姐说在葡萄地,能听见,我借着拉屎,手长,胳膊短,只摸到没去硬壳瓷粗,天亮变绿蝉,太阳一照射,又变成黑色,躲在叶片肥大的杨树上,和绑条帚的稻树上,给人变法尿尿呢。那架子车长辕两轱轳,卸下拉草杆扬门,拉着半件子瓦楞人,去文化局,没有博物馆,还是新事物,没有组建的部门。瓦楞人是黄褐色,像烧瓦盆没蹭草木灰。高高知识,也是一点点书本认识的,其余靠地里经验知道的。书里的,是王让人漏一点,片片思想,大都是残断的。最没价值的。
高高没大思想,为三毛钱补助和十分工。那种单调憋闷,吸引不住心性活跃男人。别人没资格,队长没点将,谁跑了算旷工。年底不给分粮食。年轻人不怕队长,就怕少分,本身不够吃的粮食,少了就把嘴挂起了。
带一个鳖样水壶,揣三个硬馍,一路吱吱呀呀拉车上城。东西在院子,等人辨认什么东西。本来可以不等,人家签了字,给了钱,可以回去。但他知道,早回去,还会被队长派工,不如看热闹,也长些见识。
高高见过整治人办法。仇人死了派人打墓,埋人时发现墓井土埋了,用铁锹纳不下,底有一层麦草,麻烦地刨开麦草,又一层土,光是虚土埋,容易刨开,有纳不透麦草,光有麦草也好,火一烧完了,但有土烧不着。损人不利己,可见整治人,不光是费一番功夫,还动了一番心眼。
右派磨斧子咔嚓嚓的。高高说,一个斧头磨那长时间。高高想夏天屋里闷,院子树多蚊虫多,人睡晚由他去。后恶人乘墙低一蹴上墙,去了队长家,队长因为身份威严惯了,没意识大祸临头,这人疯魔被砍死了,习惯了夫人身份老婆喊出声,被旋转的斧头击中嘴,开了西瓜瓤子仆倒死了。
他一个人走马灯一样,有目标和任务一样忙个不停,杀完一家赶下一家,赶在天亮,杀了会计一家,民兵队长一家,后去贫协主席家,贫协主席房雨水泡倒了,借住学校房,做了干部有相好的,那天去相好家没回去。
他去学校还不走门,从半米高墙豁口过去,见了早起打铃的,那人没见躲他身后斧头,打招呼,说一身血水,咋了。他说,没没事。一脚踹开贫协主席房门,没人,他知道那人命大,杀不了了,鸡叫头遍,二遍叫了,学生上学有了动静,便丢了斧头,去水窖一头扎下。人救下了,没来得及死,被人捆着,在几个村游圈街,推到西壕里一枪打穿脑子,毙了命。
学校关不住我,单位和监狱能关,但为了自由,我绝对不进监狱,不失去这些。自觉地约束我,规范我,把社会当做学校看。我一直想办法遵守法律和制度。
坐在街道一角,背风地方,人说靠墙打狗,背后歇息,很有实践意义。斜眯眼睛,懒洋洋地,靠在变电室栅栏上,不担心背后冒出人与狗惊吓。一群来去交换的肉柱子腿,穿渔网般袜子,肥,底下纺锤小腿,皮肉白净。却用高腰皮靴捂着。不知道,是热是冷。
每天这样,是我生活和工作内容。坐的低,看腿们来来往往,我心里明白,知道处于王者心态。独自琢磨一些想法。
人蠢笨,一个春天日暖花开,虱子蠢蠢而动,挨这等这小痒儿。这是过去人。
男人干不过女人,只好让女人当主宰。没刚学会站起吃果子,手摘采技术不如女人,只好让位了。女人尽管平地没山洞,不穴居,会燧石取火会烘烤,会穿兽皮和鱼皮衣,用柴火围圆形地方。男人会了打猎,会捕鱼,吃上肉身体强壮了。社会由男人掌管了。
我心态平和,有伟人和我一样落魄。姜子牙八十多岁,还壮志暮年,不忘封侯。在禹河边钓鱼,少不了找垂柳依依能乘凉地方,河滩上到处黄豆大跳蚤,咬人半死,凡胎肉体难忍受,他是钓人,且直中取,不弯中寻,卖弄文人酸劲,干啥讲究给自尊。看来书读多了,就爱人倒势不倒,驴倒架不倒,这样讨价还价。
不钓鱼与鳖,只钓王与侯。我小,没那样大气魄,尽管也有王的心性,王的心脏跳跃,但始终太小,永远不能实现目的。我也是钓衣食父母。生意人虚伪,明叫上帝,实际笑话瓷槌。我叫空子,啥不懂的人。老道的爸爸说,空子是条狗,由你牵着走。生意不好,说实话,做这类生意不敢在旺地,人来人往闹市区,心里有事,空子害羞要面子,不敢上前,怕熟人笑话。在街道尾角,有鬼鬼祟祟人,并上前问话,这是正点。
38
自从瓦楞人出土,这里变成旅游地,县门人被金发碧眼腰挂鼓囊囊钱包和摄像机外国人吸引,发疯地做生意挣钱。一个个挣了钱,街门草帘揭掉盖平房,没住几天,又变成楼房,又不满足,招租人多了,盖楼房,隔断小间鸽子楼。后面效法更多,这个行业人多,不挣钱了,另一个行业又兴起了。
上山多风景,女娲庙,伏虎石,照晒尿片晚照亭,为美人一笑戏诸侯烽火台,等等都招引外地人。多了照相卖胶卷,卖老虎鞋。
卖红苕在华清池门守炉子,不卖当地人,盘子秤八两,变六两,三两、二两,越来越少,就像高科技把东西变精巧。
花花没眼色,见小胡子卖,问多少钱一斤,人家不理,外国红毛走后,才说姨,红苕卖两,一两十五块,你买不起。花花过意不去,知道搅了人生意。人有一个道德,干什么不能毁人财路。发财正当事,毁人钱道是不道德。花花知道了,心里羞愧的不行。
我挨苟老师打,老摆脱不了。他和张淑琴陪我升到五年级,知道我上初中没机会,朝报废地打。或者他设计我,让我换新形象升学。我被张淑琴当借口充当胆子。猴急他得不了手,对我恨得咬牙切齿,认为坏事。他打我记不住上课内容,我被他打坏了头,爸爸好面子,不找他算账。即使我脑子坏了也不找。我记忆像没天线的电视虚幻一片,什么不知道。但一会儿又恢复。
爸爸对他医术不信任,带我去医院,医院人检查牲口样掀开嘴唇看牙口,揭开眼皮照照,夹着电线,换几个房子,几个人还是不能确诊,看抓耳挠腮白大褂我好笑,觉得爸爸愚蠢,其实我病结是学校,是学校害了我。
他说是癫痫,又不确诊,在处方刷刷拉拉草率落笔,写一堆蝌蚪文,用钱换一堆药打发。爸爸闹不清我病,发誓像上访一样,县上不接去省上,省上不接去中央,中央就是北京。有天安门和领袖,为看病方便,爸爸带我一起卖药,不再把钱费事地交给花花。
错打正着我离开学校,不快乐没有了。自我意识和自我思想养成了,厌恶了拘谨、拘束。我变了,摆脱先前胆小,羞怯,充满不信任,苍白瘦弱,包括不健康,不稳定的心理和生活。爸爸还卖药,挣得钱交给医院。他变得没建树,连药房主任也没心思干。原因不是我。他那次回去,发现桂英不见,连老黑也不见。
其实早有迹象,他没留心。桂英和其他女人一样,和人睡觉为省房钱饭钱,在男人身上挣钱让男人花钱。爸爸做不到,一个缘由是挣少,他上班有约束,再一个我糟蹋他无数膏药和在社会挣的钱。桂英没好处,自然不踏实和饥渴,一直逮机会和老黑赶生意。两人也睡一起。
老黑高大魁梧,有成功男人英雄味。她回老地方找爸爸。爸爸受品质教育,觉得桂英像牙刷,在嘴里反复拉动现塞过别人嘴厌恶了。还有底下豆腐渣颜色,伴随女人腐烂菠菜气息。有嗅觉的爸爸也厌恶,安心和花花过日子。
我也错过和旗玩耍。
39
爸爸在家,偶然等人上门买膏丹丸散药,挣点钱。我是他徒客,出去替他挣钱,用他做兼啃腥啃把钱换回。让他不少收入,把生活吃喝等烦恼解决好。也养活花花,让保持至尊权威感。十三岁我独自行走江湖,踏乡过镇,四海为家,轻快地按他教方法挣钱。在睁眼瞎空子里,我是王,内心有王的权威气度。身体有这些,也变得正气充盈。
他教我办法好,熬膏药为了多要钱,在路上揽人抛弃药渣凉干,烘烤,用碾槽研成细末,说冬虫草好给人多要钱。提前用长针,把病人先不招呼别住,不让机灵点麻利溜了,好慢慢夹磨。这些办法,我一般不落空,他不担心我没饭吃。
人走动少,消息不通,也好占便宜。我家一流好膏药,加上针法好,病立马减轻。让痛苦不堪人眉开眼笑。我少不更事,也是卖神仙口包治保好,让病人心听着舒坦,也就是骗人的安慰疗法,病人以为遇贵人。他们没认真想,病不是一天坏习惯积累,一下子得在身上,哪能会有一天看好的。
在家逼得焦躁的花花,看爸爸出去卖药,幺婆子妈本性露。早将被子毫不客气从我身上揭开,晾开光屁股,随着凉气击起鸡皮疙瘩。花花还嫌动作慢,毫不犹豫啪啪击打在精肉上,督促起床。我和她一起劳动,都去拔花材。花材是花杆,摘完棉花,变成空杆,没资格继续站立了。不能吃地的养分,把地腾出来晾着。等下一茬庄稼。
棉花很少种了,这一季两熟,一料包谷,一料冬小麦。开春种棉花,就种不成小麦,收完秋歇着地,来年开春三月,才种棉花。少了很多口粮。棉花不多种,穿衣纺线够了。公社按计划分配,这是最好粮棉区,几千年政府一直认为。
地干,孩子力气不够用,连家俱拿不起,干脆撂了沉重东西,用挣红小手拔。手被花杆捋破皮,流血了。大人教育孩子,做事必躬亲,指使孩子做,花花和爸爸都是这样人,省得我胡成办,看住了,我呆在地里。
花花干活不指望我,在我抓耳挠腮时,极端烦躁,我也叫妈的花花开恩,让先回家烧水下米,熬米汤给她喝。我一路兔子样,后脚高前脚低地窜回家,在绿叶婆娑树下寻索,能闻醇厚香甜味,却看不见枣踪影。不甘心进灶火,拉风汉扑踏踏响。麦蒹火手撩不好,欢势地烧出,会着灶火的。马蹄表走到十,足十分钟,我把握开锅时间,水吱吱响了,喊痛了。哧溜气,锅盖打的巴巴响,不断地上顶,就像煮活鳖。半碗米,清水淘过,爸爸和花花是浪米高手,两个碗浪,石头没了。我一个个刨开拣,下进水里不等水开。揭锅盖,残缺半个口铝勺,比我年岁大,却挨着锅底搅匀了。不粘着锅,不像包谷饭爱粘着锅。花花暴燥,没分到好地,吃了大亏。半年前,还是大集体,无忧无虑生活,让人喜欢。人是群居的,社会性,天生以城堡群居。不敢离群索居,怕被狼吃掉,怕孤单难受死。
我提装开水瓦盆送她。瓦盆是瓦蓝色,这样透气,米汤水放一天也不坏,没死气味道。
半截铁轨被硬木敲打,帮帮的就像天阴下雨带着点粘稠,囔囔伤风声音。清轻脆是大太阳干燥响亮声,上工的铃声。各家男女倾巢而出,被高声吆喝人王指派,三三两两,各自为战。生产路宽大平整,过大车的。水渠在路边庄稼间,满渠青草,细叶尖尖被水推荡,草也神圣,被饱渠水灌满满顺溜,让水流更快。水渠和路是集体的,要相互维护的,没有人浇地,扎水口从路上削土,不把地种在水渠,悄悄推移路上,让路变窄窄羊肠子。
平庸的爸爸生活清苦,不说肉,连青菜也少吃,主食是面,实际麦面是碳水化合物,滋补身体活的坚强。吃干净河水渗透的水,不吃肉,肿瘤长不出来,肿瘤也怪,爱找身体丰盈,爱吃肉人。
爸爸活的艰难但健康,体内没有变异细胞,不多给吃人不眨眼医院送钱送命。这点感动着我。我放弃理想,在现实生活卖药,不得不热爱工作。这样流动生命,流动景象,就像电视里活动的人和图景,觉得有意思。
晚上收摊早,我懒散天天如此,没有挣钱兴奋和成就。我做老板没人监督,由我说了算,早收拾回住处吃饭、找同龄人玩耍。我也去人民发院理发,刮脸按摩,捏完耳垂,又梆梆地弹。理发女娃提我手腕,甩着,摇晃,使劲攥着手腕,再放开,低头用发辫的梢,在手心哧溜一下划着,就像火柴在磷片点了,那种升腾,希望,肿胀,都随着扫过手心神经,麻酥电流通过,恰好的舒服和肿胀释放,让在江湖疲累,担心受怕感动,将烦恼瞬间释放出来。
我理解了爸爸,为啥脆弱,我心也脆,心也软,被女人动作和技巧,把疲累变成眼泪释放出来,把一身紧张和疲劳退去了。就像退去冰雪地站立一天一夜,把冰冻棉衣铠甲,如同气温暖和,浑身心舒意轻松、自如。我也迷恋上了享受。如同种上毒瘾,不能自拔。
无聊时,很长时间没释放,需要放纵,会叫旗过来。
每次过来,第一次重要,完了,体力需要恢复,要不动声息休息,但她也是,而且还沉迷,舍不得早走,身体藤蔓样,纠缠我脖子和身体,反复摘不开,摘开了,又弹簧样缠过来,让我老不负重压,喘不出气,几乎活不了。
她不走我无聊,我习惯单独睡。为了不冷落她,也不浪费她不容易来一次,用手拨弄她又动情,健康身体不放过我,我不得不强迫起来再来一次,将无数生命填充在她欲壑难填空洞。她还是不走,沉迷三番五次,我身体透支厉害,极其厌恶做。也厌恶了她和女人,但不方便说粗话,不驱赶,希望她主动走。
旗说,她爱她表哥,可他正眼瞅都不。她说第一次情感所依,她信第一次。天性一样情感,不假修饰,铭记一辈子原始情感。那年他十五岁,她十岁。夏天,天热,少穿也扛不过。怕羞的女娃耐不住,旗喜欢水。她求表哥教水性,他答应了。去时正午人歇晌睡,一般没人,有时晚上也去,人在喝汤,反正找和人不碰面时去。为了她,表哥下水把她朝深水架,她攀他脖子,水怪,越深浮力越大,他说才能学会。在浅滩蛤蟆去的地,一辈子不会凫水。
她恐惧又喜欢,平时人多眼杂,没机会和他如此亲密。在水里,为了平衡,她坐在他怀,高攀树一样,大腿张开,夹着腰,手像水草,盘着他天鹅一样骄傲脖子,他被搂得紧,失去平衡,不住地蹬脚底水,搂她腰,托臀,腰顶着她肚子让继续爬高。她还是慌,动作乱,浑身震动样颤抖,身体还是降,尽管夹他,但水像油,让皮肉滑动,双腿像松动夹子口,滑到肚皮下,到了双腿间,不光是害怕,还剩下没力气。
浮力损耗力气,假如不熟悉水性。她要求他上岸,但他不,说为了学会技能,她本能中不停蹬水,水把宽大裤头冲走。他不知道她人丢大了。依然坚持让学,她羞耻心强,尽管胆大,敢偷着和男娃下水,也不敢说这个。就这样,不专心,身体尴尬地坚持,被无知和羞耻控制。她好像只为如此亲密,待一起。水摆布的缘故。他搂着她,被浮力一纵一纵,抛的她头晕。
那次后,再没去下水,但看见河会让她心慌,感觉幸福。水好,让身体油垢都没有。这次后他冷淡她。她纠缠,他摆脱不了,他说喜欢她,也爱,但不能那样,他们一个堡子,就不是亲的,也悖理,他认死理好面子,咋说都有理。不管她不依。
她说完这些,我强盛感消失。她不爱我,是把我做调味剂,聊补空洞的心慌和寂寞。我是个怪人,却对旗挂上心。我这贱样,谁越不理,我却越上劲。
旗是三岁孩子的妈,不再是青龙悬在嘴上,拉近鼻子丑样。
她告诉桂英姨死了。她妈和老黑在外跑,后老黑嫌负担,跑远不回来,算抛弃了她,她妈把她托付给她姐。这样她和我成了千里姻缘打不散情人。旗肤色白,积满黄垢牙破坏了美。眼细长,眼角翘,各个角度照人,都波光荡漾,显得风流。
个子矮小的旗,跟在成年人身后免票。卖票窗口红线刚在头顶,窝低下巴,就是另一个待遇。旗喜欢笑,更让不洁的牙灿烂,这个年代,有害物质对美侵害,又是一种生命劫难。
旗是俗人,不会花钱为牙做美容。她娃是女娃,却不秀气,虎头虎脑。旗的娃没教养,在我那做强盗翻东西。看我和旗说话时,她把东西倒落下。旗见了,才停止。但她将针灸橡皮人抱着,死死不放。
旗无奈地摇头。我也不在意。旗歉意包含自得味道。旗见我一个人,她不回了。娃玩累了,没心没肺在床上,小猪样摊手摊脚。我买了菜,一扎啤酒。
旗在楼道借人锅灶做菜,做菠菜豆腐。
旗说,你别吃蔬菜,那么瘦,多吃精肉呀。我做这些菜是按我口味做的,不知道你口味,你爱吃烧得寡不啦味道豆腐。无肉不成席,你没卖肉,我就做不出更好的,我说够了够了。
她擎起注满啤酒杯,她倒的贴壁沿子,一点不起细冒。和我咣噹一声,一仰脖子喝完。用眼盯我看,说,你喝呀,还不如我量。酒没喝完旗钻进我怀,连拉带扯到床上,为她进行按摩服务。
旗学很多本事,会抽烟,喜欢打火机电火石,把它藏在点燃烟头,手指一弹会哧溜连串电火花,比流星雨繁多。她还会吹港台歌曲调子口哨,让我尿的地方前端发痒,自觉痉挛收缩。
旗还会用洋糖纸,两头左右拧好,包削好的土块欺骗我。为逗她一笑,还让我唾沫呸一口,她才兴奋。还有刮风下雨,也是她启发我的。开始我不知道,她问我要风要雨,大夏天,风雨都好,我不知道她憋坏,说要风,她撅起肉嘟嘟嘴,在我脸上细吹一口气,算是风。凉爽轻松。我傻,不知道雨是什么,好奇又要雨,她在我脸上呸了。唾沫长藓的。我不依,也唾一口找回来,才罢休。
旗还是圆鼓身体,一点没长高,但不是侏儒丑陋。她身体和脖子、眼睛、嘴巴等有肉地方,像充饱气的橡皮娃,一百三十四公分海拔和十三岁我一样高,胳膊腿和关节,就像藕节滚圆白皙。好看也瓷实,我只会这样形容和比喻。
她和娃像大娃带小娃。她和我尺寸上下相等,鼻子眼睛嘴巴,还有底下脚根,刚好对齐严实合缝。那天平安夜圣婴诞生,她拉我去教堂排队,给主敬献礼金,还吻神甫捧着耶稣石膏像脚趾头,成千上万人亲吻,然后Z形转出去,在看唱赞歌时拉我回去,等不及人家分弥撒食物。本来我献五块钱的,周围是比我虔诚的信徒,却给主一块钱,我不得不放下份量,掏一块钱,完成施舍仪式。
我手白皙,是得益于妈妈,以前缝的长袖衣,老怕我胳膊腿冒的快,提前将衣服做成大人尺码,一点点长大绽开,护着我手,但天天呼吸阳光雨露,天天生长,她调整太慢或者太快,总不合适。
想起了旗个子低矮的缘故。姚老汉说过,倭人个子低,就是五百童男女没成熟,把后代变成这样。旗的娃,也会成这样。
在卖药时,我并不忘记每日功课。我在院子青石板写字。那是写字条案,爸爸也在上面晾膏药,等着药凉透。
爸爸说字是人脸面,为了划一笔好写,让病人信服,我不断好好练习。我不能每个字写好,个别字特别难写,特别飞凤家,爸爸说写好飞凤家,敢在人前夸。我对影响我苟老师厌恶,说的啥玩意,提高不了实际智商,只给我脑子填充些别人定好答案,定好规矩制度。他做这些,不如文盲奶奶做的好。
爸爸也这样,他不教我思考判断,全给我脑子填充现有破烂。我心不服,在水里我拼命浮起,呼吸新鲜氧气让我不死,进入那阴暗幽冷的底地下。
记忆在娃心里旺盛的,坚韧的,学的东西,就会强力胶水,黏附在记忆里。那些人坏,在这个时候,我发挥记忆作用,经过周密计算考虑,做了蒙蔽和挑选。学东西致用的,对于注重实际人,需要掌握人情世故,精确和透彻知识,可我爱读小说,这是坏事了。
小说看多了不好。我这样认识。写人和事是假的,不会现实发生,但我年少生活不满足,情感不饱和就轻信了,海绵样对水态度接受,不分清浊吸收在灰白杂合脑浆,变成我思维判断是非观,被那些图案,精心编织虚假人生欺骗了。对华而不实东西没多思想,造成思想混乱,把人生经验也颠倒了。相反,我不及不读小说的人,没她做事好,她对真实事判断有明显优势。
我少年崇高伟大理想,说起来就像笑话,被人哧笑。先人都是侠,都当游侠,在灵童新丰北落户再无声息,可能过有老婆有娃日子,也可能被黑吃黑掉了,在官看来,流氓杀流氓,又不伤及无辜,节省了人力财力。
我不是想造反,十三岁鼓涌着情绪,为人民和大众,为实现不平凡宏伟基业,心一直收集伟人成长故事,身流先人侠义热血,想领一帮子人上秦岭,在太白华岳顶顶峰把红旗打起,干一番崇高伟大的事业。
我不占地为王,我不乱干,期待着机会。可社会越来越安定,王越来越没个性,没才华,没激情,不像曹操,不像领袖,更像爱哭的乐不思蜀的刘禅,没激情,没棱角,没个性,更没大作为,只顾和一群人完善制度、法律,用条款、限定的方框,管理人。尽管为王,却是一个过渡,期待着平稳交接。
第九章
40
当天人多,带的药很快卖完,一身轻松回三平米房。那结构不是房,是人家安放杂物楼梯。每月十五元,是我给疲劳身体充气地方。
门上被广告贴满了。我又想着现在繁荣浮华了,但核武器夹着,外国导弹还没准星,万一和别国闹事,却把导弹扔在我这,炸伤一大片人肉,我的王和人民怎么办,索赔它耍死狗烂娃,是打,还是不打。
王让我无比担心国运,他不当不当豪杰,不会写诗,不会填词,连轰轰烈烈爱情也没有,不风流,没美人环绕,这样王,我为他担心,又嫌弃,爱深,痛恨切。就像嫌弃爸爸妈妈还有花花,没钱,不是大人物,带不来荣耀和光彩,真没把我生在城里一个能传承做王的家。
当我有王梦虚幻时,爸爸和苟老师在改变我的臆想。尽管爸爸护我,在这个问题态度却坚定不移。我也坚定不移,因为思想是出炉砖,七七四十九天烘烤,早没了韧性和柔弱水份,无法改变形状,那习性在泥土埋藏二千年,怎能靠打骂来扭曲改变。
不光是晚上灵魂遏止不住,就连白天卖药也常常懒散,不圆粘子,甘愿少挣钱,做哑巴生意。满脑子看过书变成记忆,灰尘样扑闪开了。我知道怕什么,想什么,长期积年抱着愿望,却不敢承认。晚上和些超人交流,二百年前叔本华冒出说透我,说意欲是动力,智力为意念和欲望服务,他说意欲是根,深埋黑暗,潮湿地底,智力是树朝天顶叶冠,伸向光明阳光,干燥地方。中医书说痒病,潮湿中得的叫湿疹,要燥湿止痒。意欲是活动的,颤动的琴弦,智力是共鸣箱板,由此产生回声。也就是自我意识,他说的生动清楚,我懂了,明白做什么,为什么做的原因。由此感激他。
我心魔了,想返回自我,不认压榨我的爸爸,想剔骨还他。剜肉妈妈还不成了,她地下睡了很久。
佛家话说九转轮回,是这辈子做下苦人,上辈子做了不好事,比如偷人做奸,不算太悲惨,要么会让托生成猪圈的猪。
土地越来越少,公路越来越宽还不够用,架子路多了,头上的公路和铁路遮住阳光,种粮食的地少了。政府开始平坟,政策厉害,人不得不平。卫星看见的坟头,一片人屎样,焦黄,没人把庄稼种上面。清明上坟,爸爸用铁铣卷土包,像架子车栽一车粪大,坟顶压了纸,点燃香火蜡烛,咚咚响二踢脚。王陵还那么大,成了旅游景点,人修了玻璃顶,在门口收门票。
一个脑子混乱的娃,爱时空交错,未来和现实缠绕不清,身份和心变换倒置,就像在时空,没时间和前后概念,下飞船又上那飞船,我知道自己清醒,但清醒被人认为脑子有问题。我和奶奶一样,把我当做王,尽管没有王台,相信我是王的人,也一个接一个死去。
说说元旦吧。
埃及在尼罗河边人用竹竿记日子,发现河每隔三百六十五天涨水,追赶人跑。第一天潮头和太阳天狼星同时从地平线上来。把这天叫元旦了。是记年第一天。
在夏朝日历,把正月初一叫元旦。
王是干啥呢,我一直想,领袖也是王,只不过这个王,拖老虎尾巴。很多东西,都暗藏玄机,需要解密钥匙。王是吃王的,是大型啮齿动物。我脱离了母体,又很早断奶奶,让匮乏瓜菜食物将肠油揩干,像抹布一样。多纤维素食厉害。爸爸给误吃铁钉图钉娃们,不让惊慌失措开刀,给一把韭菜芹菜让牛马样吃在痰盂拉出,用通火棍拨着寻,果然找见。
那东西吃多了,让四肢萎缩疲软,支撑不起躯体肢干,生命离开了饱食,精神就培养不起了。我变成运动中狂风骇浪中的光焰,不说照别人,吹口气呼吸也跳跃不堪。
王旗变幻,破灭了善良人幻想的,却支撑的恶人的欲望。达尔文把人当动物看,说一个物种太多,就发生场革命消灭自己,这叫生物革命。恐龙多了才没食物,连空气也少了。死的恐龙变瘟疫,最后不见了。那曾经利刃斩断了头颅、手臂、腿股,随着体内充盈气压,找到了奔涌峡谷通道下起血雨,空气结着细雾,风将腥气吹得到处是,四散开来,瘟疫靠这些血肉腐烂发酵,变成细菌滋生温床。
上帝看不惯人消灭人,按这块热土传说,目连劈开地狱门,放出八百万恶鬼,跑到外面化成人形,四处游荡,在世界上捣蛋,玉皇大帝让造反杀人,一个个收回去,不再骚扰人间。
目莲救母戏完了,奶奶讲戏后面杨宏受缚。说目莲在地狱救他妈,把丰都城打开了,放走八百万饿鬼。这些饿鬼在世扰乱生事,不得不太平。玉皇大帝发愁,但他有办法,叫目莲下界。目莲化黄巢托生,造反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可没杀够数,其中一个不见了。
档案柜里有老鼠,把生死薄咬了。正好把这人名咬掉。这人杀漏成幸运鬼,他是杨宏,住骊山下活一百岁,又一百岁,又一百岁,一直活下去。活到八百六十岁,小鬼天南海北寻遍,就是找不到。小鬼敬业,在人多处出洋相,耍花样逗看热闹人说话。
那天跑到杨宏村,杨宏听说来生人,人爱看热闹,也去了。看两人用锯锯碌碡,列下架式,拉的咔嚓咔嚓,杨宏忍不住,说,我杨宏活八百六十一,没见过锯子锯碌碡。
小鬼笑了,嗨,你在这哩,把你寻这么多年。铁索套住头就走。杨宏是八百万最后一个,因为多嘴被寻走。
奶奶说的,让我不自觉地摸嘴,生怕我也是个鬼,被鬼寻走了。
活着的奶奶和我一起,在月亮底盘脚纺线。六月天,热,涝池蛤蟆欢快,一声长长短短,和远的禹河、戏河、灵口、童河蛤蟆,远近叫个不停。夜静声远,分外清楚。我和她辩经。
我身影被月亮投在她身,压住她,手在她半聋耳朵一打,拍死纺线车一样嗡嗡叫长脚蚊子,高声说,蛤蟆为啥叫欢势,还响?
奶奶不拍打,也不站起,只搅动一圈纺线车车,回答,娃,蛤蟆直肠子,所以叫欢势,和声响。后来我拍一下,她搅动一圈。
我说,箸笼也是直的,为啥不响?
奶奶答,箸笼是竹筒做的,圆的,所以不响。
我速度快了,说,那铜锣锣是圆的,为啥就能响?
奶奶答,锣锣是铜的,所以能响。
我说,洗脸盆子是铜的,为啥不响?
奶奶答,脸盆底太深,所以不响。
我说,庙里钟底儿更深,为啥能响?
奶奶答,大钟是铁的,所以能响。
我说,锅也是铁的,为啥不响?
奶奶咯咯笑了,纺线车随身体摇晃,不搅动了,说瓜娃些,锅不敢叫,锅要是叫响了,咱家就莫得吃的了,都得把嘴吊起来,当钟敲。
完成功课。奶奶让把盘成菩萨腿摇摇,摇起来一起睡觉。
41
十月初一,是入冬第一天,后一天比一天冷了。人怕地下人缺衣少穿,除了香烛、纸钱,还有把衣化给先人,叫送寒衣。十月初一,又称烧衣节。有地方,人把纸封在纸袋中,写收的和送的名字和称呼,和邮局寄包裹一样,人认为阴阳一样,有钱能买衣穿。关于这说法,有人告诉我一个骗人事。
兄弟一起开纸厂,哥哥家纸卖不出去,女人半夜死了。他哥伤心欲绝烧纸哭:我跟弟学造纸,造不好把你气死了。我把这纸烧成灰,解心头之恨。烧完又抱一捆烧,烧了一阵,听见女人喊:开开,我回来了。把棺材打开,女人装腔作势唱阳间钱能行四海,阴间纸在做买卖,不是丈夫把纸烧,谁肯放我回家来?女人说,刚才我是鬼,现在我是人,我到阴间阎王让我推磨受苦,丈夫送钱,有小鬼帮,有钱能使鬼推磨。三曹官向我要钱,我把钱送了,他开地府后门,放我回来。他哥装糊涂说,我没送钱给你?女人说,你烧的纸是阴间钱。一传十,十传百,远近人都买纸,烧给死去亲人。女人还阳天,十月初一,因此人在这天祭先人,以示怀念。
人死了,其实不算完的。七是一圈,死人过头七,二七,三七直至七七,才被忙活人忘了。
每年十月一,会给奶奶烧棉衣棉裤,借香火寄钱。花花提醒我,让好动手的我叠纸裤纸衣,塞上棉花到坟头烧了。姐和做媳妇花花没资格烧。黑蝉和花花以前男人,她不要我管。蒲公英姑们烧自己的,她们和花花关系不好,从不回来看。亲戚心淡,嫌弃走路远,在十字大路口,黄土疙瘩画圈剩个门洞,对着埋奶奶方向烧了,了结心事。
什么都进步,却我不进步,一直寻找做王梦,把日子朝后退。
我还有一个嗜好,本来不好开口说,现在说了。
我不吃土,不玩泥,而是喜欢手指塞进洞穴和缝隙,不要太大的,不要空洞感觉,刚好一指头粗细,有蝉洞,有八虎洞。用水和尿灌,用女人头发,细牛尾巴毛,狗尾巴草伸进去,扎它头和身子,它不高兴,用爪子抓,用钳子嘴咬,六个爪子抱草稍子,一提了出来,它故意松了,我把食指塞进旋转让塞更深,指肚前感觉那奇妙感觉。还有鼻孔,耳朵孔、看人吃东西我馋嘴,盘踞窝窝细白挠虫的勾子眼,女人身下沟渠,旋转扭动,都让我其乐无比,兴奋和自然滑落轻松。
这游戏和嗜好,我带基因遗传出的。对没长大的我来说,每次爬在地上,乐而不疲,小膝盖跪着,身体份量不算重,地面也软,我能不受伤。手指头伸进去,指头肚凉飕飕,转动时,能更深进入,低低电击出,麻痒,让我沉迷这项运动。
站起身时,膝盖跪的地方,两个好看,圆圆痕迹。膝盖粘细细,干干草屑,还有颗粒状土丁。土丁顶出坑坑,窝窝。红红的,只有别人看见,自己顾不上。为这样嗜好吃过亏,将柔软指头肚错放蛇洞,被扁头东西尖牙咬了,幸好毒性不大。北方蛇好,没有高山蛇毒恶,蛇咬人很少死。才有我坐着活着,想着玩着,虚度日复一日无聊的生命。
人讲究顺乎天,理所应当。世界早有天定,并不是不可断定的。几千年前,一次饭后穿越历史,又把我当做高坐王台。那日我看一本书沉迷,是宠臣送来逗我开心。
到后半夜,月亮清水样铺满院庭,风吹影动,树和竹叶婆娑响,光影水纹荡漾。竹简重,尽管削薄细,字号小,王看一个要哗啦绽开,批完后扔一边,被人拿出去。每天汗牛塞屋,旧的不及看完,新的过来了,连轴转退不了。每个过目,个个不能放过。为了民生,不能锦帛书写,国家公文用锦帛,得多少人少穿衣。因此要求写的人废话少。宠臣才华不错,我挺喜欢,他向王推荐人才。他学问不及王,在王面前显不出高明,却比群臣高,他在王面前是怯王权。
啪啪声。看到好处,燎扎了。
爽,双手击打条案,让手和条案弹跳。哆嗦了卫士,大腿内颊肉抖索,心抽起吊在半空,以为哪个倒霉蛋大祸临头。悄悄勾头,看王笑,手舞脚蹈,他放松了,知道看了好文字。他们希望王快乐,也不紧张。谁不犯错,王这犯错,意味刑徒与杀头。国家没刑徒,许多工作咋办,长城咋修,陵园咋建。话说伴君如伴虎,你不身临其境,是理解不了的。
水德星君,宠臣称呼王,王有点诧异,称呼背后是不是有坏,叫王不好吗?宠臣是专拍马屁的人杰,爱找理论通道,自圆其说,显得我是顺应天理。
五德始终说,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相生,黄帝是始祖,大家认为,尤其女娲升空,在半坡结束了。人会结网扑鱼,生产多,空想时间多了。狗尾巴草种子,被屎尿浇灌基因变了,结构复杂变黄澄澄小米。
黄帝德土,黄色,夏禹木,木气强盛,克土,建立商汤,商汤德金,金克木,建商,周文王德火,火德强盛,胜金建立周,代替周是水,水德胜火德,王朝更替,天意如此。每德兴,天都降落祥瑞。秦文公斩黑龙,更有理由信王是水德星君了。
几千年过去,现代君王也是水。
这些又联系我想起一件往事。
四岁半时,城门来了和碎娃一样身型如狗爬行人,背锅出肉疙瘩,那人是瞎子,用沙盘占卜。堡里人不关心自个,却关心十年后是不是盛世,谁当主席,谁给幸福日子。
瞎子红眼,烂眼角,翳肉多出,白黄眼屎多,脸不洗,不照镜子,形象差了。别人问事,他都不说,要个盘子,筛子摇着,将沙面沙均匀漏下,一个笼盖住,一个竹竿在上画,开始一个点一个点地出来,三个点,斜写横了,别人看出来了,慢慢是个江字。
大家明白是谁,但老太太在监狱,咋出来当主席。
爸爸那时看病出名,临时招到医院做主任,有条件看人民日报,和以往一样端罐瓶大茶杯,老茶新水烫他嘴,就搁在方桌上,看见头版下角,名片大消息说那女人死了。他惊讶那女人消失十年,却用打好结的裤带勒死了。
爸爸更相信,将来领导不是女人。
沙盘还有字,前面字让人费尽了心,也就没记住。人一直蒙着想不出是谁,觉得瞎子天书蒙人骗饭吃。
实际我说这些,肯定有人说这娃造假话,还带封建余孽思想。千真万确是家门口旧事,我站着地,顶着天,摸着头说,千真万确的。我要说假话,就是谁家女婿。
可惜瞎子死了。后有人寻,只知道姓徐,没结婚,没后代,那门绝技时空穿梭样,烟消云散了。但记住了瞎子生前话,中国这块地适合水,润泽之气,才能做王。不适合有石头山峰,和金铁属性的王气。
上学前,我还学了首歌。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吃人,光吃王洪文
王洪文,踮踮脚,
半夜起来压饸烙
长的长,短的短
先给江青捞一碗
江青吃了不要脸
想当主席没人选。
还有一个,我编得: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吃人,
光吃王洪文;
老虎不吃盐,
也吃姚文元;
老虎不吃蒜,
还吃吴法宪;
吴法宪,骑车子,把蛋磨蹭三截子。
我那时学自行车,由掏脚改骑大梁,腿还是短,只能双腿岔开,铁杆大梁把蛋皮磨烂了,那感觉烧辣,所以喜欢人家编的这段子。
42
世界有人研究前世的王,死了若干年,就有人研究墓,就像作家死了,活人经历了他寓言式历史。才明白他是超人,研究他书里文字和思想。活着人,生前老有心事牵挂,解不开心结。王就怕死了,被后人盗墓乱了清梦。想尽办法深埋。领袖活着想共产主义人无产纯粹,但无比担忧后人腐败咋办。还是坏人好,只管生前活着,那管死后横浪滔天,把世界淹没了。
挖了多深,才见地下九泉,才是阴冥的地界。那要透过九泉,要千米深浅才算够。说不清为啥有叫郭沫若的想挖墓,他不光是想挖我的,还想挖女人武则天,他也够缺德,不知道抽哪门风,就为满足他穷极一生好奇心。
他不知道王两千年习惯幽冥,湿润空,无氧状态,平衡稳定,被他们说文物不变化,如果贸然出来见光,就会噼噼叭叭烟消云散,件件没有了。象牙有多结实,会马上由白变黑,被空气磨成了粉末。他说不开挖,没道理没价值没魅力,他是副总理,不知道挖不挖,肉都在自个锅底依旧。还是陕西人靠得住,不让他用铣启土。这样也对,更神秘,能每年一次次,吸引好奇金发碧眼人,把外汇交给我们利于民生。
实际世界该干什么,好多年前阿波罗飞船上了天,踏上月亮地,才发现不亮堂,灰蒙蒙一片阴冷出奇。看见蔚蓝壮观地球,每天变化天气气候,滋生无限生命,拿出有效距离比较,才知道它是激动的,最羡慕的,更应该在浩瀚宇宙维护和保卫的。
天下庄子朝阳开,坐北朝南,和坐江山皇帝一样。可我家嫌弃出门见山,南边是山,山前是墓冢。唯一家从北开,看豁亮天地接壤,东搂殷红朝阳,西挽似弓弯长河。不光现在这样住,先前我墓冢也这样修。皇帝面南北背,但我坐西朝东,若干年,灵童人搞了百名骑步士,朝西开来,真是无知,大概把我当项羽看了。
项羽是个贼,刘邦会笼络人心打败他,还把对他功盖齐天的韩信安十大罪杀了,其中有一条不该饶恕罪。韩信开始投靠项羽当守门官,觉得大材小用,改变立场投奔汉中王。翻灵童山见放羊娃仰巴朝天头枕胳膊睡。一个风水先生见了嘴说好穴好穴,此是天机,不可说。他这样韩信纠缠,被纠缠没法说了,这娃身下是上穴,有人把父母埋下后辈必有帝王出。说完,再叮咛不要给谁说,韩信嘴应了,心却盘算了,怪不得他这大才学没用场,原来祖坟不行,爸妈埋这里不就成王了,可他爸在楚国,迁坟项羽还不抓住杀了。他妈没死。他把羊打跑,叫醒放羊娃说羊跑了,放羊娃去找。他把他妈生辰八字写下埋了。到了汉中果然当了王。杀他时,就是灵童山上活埋母。西边去黄沟村前大坟,就是埋他妈地方。
刘邦对王墓让人保护起来,安排二十户人住陵上,算是看陵人。
王的头朝西象征日落归西,生命跟太阳走。事死如事生,头里说了我活着,统领千军万马,所以要军队陪葬。陵和山有通道,每逢下雨天,地上人听阴兵人欢马叫,热闹异常。
王由十三岁开始修陵,让智人们设计,八十万人比胡王修金字塔多八倍,战鼓天天催着干活。修了三十六年,费尽心血。试问人生有几个三十六年。王能改造自然,改变地貌。像喝令三山五陵开道,我来喏!为百面战鼓我用了心。人无头不立,要强人出头,有王号召才能统一团结,就像一根竹子易断,一个扫帚断不了。修陵是家族传统,保证世界是我家。那阵又没喇叭。尽管爱国表现是国家行动。犯人和民夫不像士兵有意志。民夫怨气满腹,没心情干活。王看一段干得干歇的歇,立马从背拔长剑将监工的挥为两端,大喊叫,我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六国雄,统四海五湖,让车一个轨,书一个文字,难道做不到修陵人一起干活。
刹间,人相觑哑口无言。宠臣看王发怒,赶紧说,王不愁,我有一策。王昂首说有屁快放,少藏着掖着,没看我恼了,快讲。
他说修陵得像统一天下,寻察山头高地,置战鼓百面,以鼓声定行止,行同行,止同止,食通食,打马跑山找大水沟东侧,看准那山头派兵削平,放了一百面战鼓,号令工地上行动统一。天下山巅都峰刃壁立,唯独大水沟东侧山头,是平展展一块。
战鼓响十二年,隆隆声中,人在平地堆起新山。
技术上不用说,挖到泉水,用烧滚铜汁浇铸加固,墓宫修宫殿楼阁,百官相见位次,还放满各种发光珍宝,镶嵌天空蔚蓝色幕顶,象征日、月,二十八宿。下是河流百川、五岳九州地理形势,用机械浇灌水银,象征江河大海不息川流。墓中点燃万年不灭的,在深海猎杀的鲸熬成膏的明灯。墓周精兵巨型兵阵,体现至高无上权力和威严。一百二十米高封土,全从外运来筛去虫卵草根黄土,在锅抷抷炒蒸熟培上,再层层夯实。也是为只长石榴树,为啥软枣石榴好吃,就因为长在地宫上,地下贡河地温高。
监工在封顶时,让工匠来看戏,他手不细,跑了一个做瓦楞人,那人埋名隐姓做瓦罐生活,让这地多了门手艺。
铁桶江山咋会倒台,王一直疑惑,后知道有人下蛊。也就是江湖人讲按蛊。仇人是霸河龙王。
骊山前有条沟,北边修陵,为保证陵安全,人工修条土岭挡住水路,让水绕开。在陵东南这条横向又宽又高岭,东西五里长,人叫五岭。人常说,南修五岭,北修长城,五岭说这条。骊山地带属霸河龙王管,五岭挡住了路他不高兴,常找我不是。
他裤裆夹云各处跑,看一个老汉担饭到十字路口,向南走几步折回来,觉得奇怪,下云化个人形状,上前行礼,说,叔呀,有啥为难场事,给娃说下,看我能帮你不。老汉一看面前人问,勾起伤心事,眼泪流了。说,你帮不了,我两个儿被大王拉走,大娃子在北修长城,二娃子在南修五岭,家里没人,我得给送饭,有心向北送大娃,怕二娃饿着,有心向南送二娃,又怕大娃饿着。心里为难,拿不定主意。霸河龙王听了,高兴了,觉得拿住了把柄,跑天上把看的不忘记添油加醋给玉皇说了。
王被请上天对质,玉皇大帝没让走。王在南天门王和霸河龙王结仇。回来没多久,王给烦死了。工程还丰碑样站立那里,霸河龙王心不平,盛怒下刮风下雨,雷鸣电闪,一直下七天,冲走好多石头沙子,终于把五岭冲开。他心急,水到陵前歪了,没把陵墓冲开,在西边冲开沟,人叫沙沟。
他把禹河弄涨水,把河岸向南移动成弧形。人都担心陵迟早一天,王陵墓也被小子冲垮的。
还有一个说法,为什么传二娃没传,就是被神神暗算了。
王遵循国家传统,事阴间如同阳间,把墓穴选在背靠山,脚蹬水地方。穴位一定,叫人修开了,人不干活,背后骂我脸烧,背挠。也惊动一个千年神神,扮风水先生来看陵墓。
他到墓前吓了一跳,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摧毁一种思想和信念太难了。连神神都那样想。神神胡子多主意多,坐墓前自个唱。他笑把墓穴看错了。监工兵告诉王。王想天下之滨,莫非王土,什么都是我的,我就是大家长,谁还这么狂傲,祈求一语惊人。说狂话的文人,我都能凑一起坑杀。多杀一个怕啥。
王让人带他过来。王崇拜神神,不生不死,无所不能,王看是不是神神,听他说是否真有道理,要是妖言惑众人,当场埋他全家。
他胡子衣带飘逸,走路脚步不移,人朝前就像滑冰,他见世面多,不跪我,只点头拜一下,端立在那。他说书倒核桃说了,你不知道你选的穴是莲花穴,骊山由西向东像个簸箕样,山沟和大梁,被太阳一照跟莲花瓣样,穴名也这样来的。可你靠山蹬水,刚好把莲花瓣破开,风水跑光。哎呀,说话新鲜,听起有道理,王赶忙问,你说穴选哪对,他变口气恭维,说我不是凡人,不能随俗,陵位放在莲花瓣,坐西朝东,就占足风水。都城在咸阳,坐西头,枕在都城,朝东雄视世界,多美的事。
王心里好高兴。他手招一只鹤翅膀一弹没影了。真是神神,王信奉神神,一点疑心没有。让人口传写成广告宣传,人不骂王骂神神了。神神脸烧坐不住,晚上给人托梦说我陵穴按原来位置应莲花盛开,风水全占。眼下穴在莲花瓣,莲花会烂,风水会散。话不传官府,小心漏风。
也怪,王坐三年王台,他家江山不见了。
几千年后,王又一次应运出生,金身从深土让人看,没被瞬间风化丑陋灰烬。刚一露脸,被管理这片土地的政府人保护了。
43
爸爸从江湖退役,无事可干。花花本来和他相依为命,但最后也早走了,不和他相守。剩下他天天坐以待毙。
有个原因我得说了。
他失意赶走桂英,去邮局寄桂英没拿走的钱被汽车挂了,左后轮及时地碾压过没感觉左腿,跳跃一下,车好像知道碾错,又及时微调方向碾压在健康无比,比一般人粗壮灵活右腿膝关节上,一条真腿从膝盖没有了。车是西洋人造大吉普,让车上人安全性高,飘洋过海给领导配的。这车预料坐车人喜欢急速,被车朝前催着奔。走路人少了安全,多了一个杀人不偿命,无所顾忌杀手。
很早前没路,踏的人多了变路,又被马拉车踏多成马路,橡胶轮毂碾多成油路。爸爸就被车挂倒卷进半个身体。自行车压住他身体,高底盘车轻快地,超人跨栏样跳跃过去,司机没感觉挂了人,也没感觉从人肉滚碾过去,把爸爸扔在路边壕沟。路上依然干干净净,平面视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或者司机是孝子,急于关注前面路,期待早点到家看父母。
以后悲剧更多了,城外建设越来越快,地盘越来越大,比高炉还高的楼越来越多,地下铁路也像没头地龙,四处乱攻,人没越来越没安全感。地方政府为了争上游,纵容工地提前交工,高底盘拉土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为了多挣钱,也缩减交工日期。
旗和我轻狂地骑自行车,在路边被狂风突起刮卷,进人车混合路面。我被风摔出去,比纸片轻盈,灵魂飞腾了。
她身体却像纸片镶嵌在铺柏油面上。这些清算,在以后再说。
戏剧一样,命运被我多事地说出来,真实生活过于超越人椰子大头脑,就像泥捏橡皮人,一次次爸爸让我说出丢腿。为信仰,投入全民运动,为生活,投入全民运动。这样说来,第一次事故,还有价值,为了社会主义初期建设,提高农民生活质量,让水质提高,粮食增长,只不过是每个麦穗,和每家户水缸,都暗含着,稀释无数倍爸爸身体上血花。后面那条腿,被急速工业时代兴盛汽车,和人文明不匹配的必然消灭了。这些,也都是爸爸悲剧的必然。
我把这些伤害,都推理为爸爸少不更事,凭血气旺盛杀长虫太多,得罪了神神,他命软,才遭此报应。我命硬,别人说这今世报不上,要等来世报应。
神神,也欺软怕硬。对于属羊爸爸,神神迫不及待报仇了。可惜那辆自行车,变成麻花,扭曲,不知道疼不。是它彻底完成了到人世界走一遭使命,用自己方便了爸爸,顺带报销了另条好腿,让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了一百九十八公分海拔优势支撑。
44
神神,到底有没有,我不敢说了。
尼采把他的神神用嘴粉碎,他变成疯子,被当做行为错乱人看押起来。想起沙盘做天书的瞎子,真不可思议,不是事后说他神奇,他确实让人不解奥妙。
蝉娟男人爱打牌爱逛,几天又不见,花花帮大女问瞎子,瞎子没摇字,睁开空洞灰灰眼说,人不要紧。让再说确切,人到底在哪个方向?
他说在不透风四堵墙里,没法回来。那浪子回来一对嘴,才知道说准。他和几个麻友打牌遇到严打,关在了看守所。看守所怕人逃走,用砖头封了窗户,就像是密不透风,端端碰了个偏偏,说太准。那种玄学也是科学,但没人解透,和江湖骗人不一样。
瞎子算卦那天,我却没关心这些,一个人跑在踏出白光宽阔的,不种地的田埂上,那么宽不光走路,为了给庄稼通风透气。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具体工作,用一根从光秃扫帚抽出身段光滑无比竹竿,那明黄色就像涂了桐油,清漆,攥在手里不磨手,实际汗渍浸透的,手心沁出的人油。
我撒开跑小半径圈子的小腿,追逐地里花头上飞蛾。也是白蝴蝶,她浑身沾满粉,用翅膀粘着,肢节动物样管空身体,灵活无比。我把它认作鬼蛾,和它水火不容。我在不太干燥空气里,吱吱霹雳般抽出三下,斩断了手足和膀子,零落在地上,抖索不停。老话讲,杀人要见血,救人要救彻,对于敬畏的神神,是打蛇不死反遭殃,轻易不能动手。
爸爸心狠手辣,把每个都打死。鬼魅东西让人不喜欢,我喜欢光滑清爽温暖的。青蛙和蛇冰凉身体,我不喜欢。我天性暴戾,本能地厌恶,见一个灭一个,极端地消灭人虱样消灭精光。
那生命太强大,只要有庄稼,有水草,就密密麻麻层出不穷,世世代代。反倒让我气喘吁吁,也狂冒热汗。我把消灭它变成一种乐趣和使命,像游戏样继续做下去。
45
长期在吃住牵挂和苦恼,我希望做王的高扬品质荡然无存了。变得萎缩,王的气概不见。但心底还埋着心性,那被爸爸用各种帝王将相传奇栽培活了,更改不了。卖药生活紧张,也是生怕惹事。外面被人欺生。我低头不多说话,不争强斗狠,因为后背漏风没靠山,头顶没乘大树,防止天阴下雨,就不能出摊挣房钱。在社会卖药谋着生活,为嘴不饿有地方住,有衣服穿,和一日三餐。我和过去爸爸一样游走江湖。
生活中我是碎娃,在现实痛苦很难把心性抒发出来。但信念依然坚定,拔除不掉。
王台的高陵不再高大,封塚原先如山,已被风雨消耗腐蚀,变成小土堆,宫墙残缺不全剩半截子,祭奠寝宫也不在。在两千年前被烧了。墓里棺材在汞河飘摇自在,巡视山岳百川。鲁班做的金雁在飞翔。鲁班能呀,早做木雁在半空里飞,一直飞到宋国城上。
那年我出生日子,簇拥的军士被人用镢头刨出,就一直被人在刨。过去秋风扫落叶,杀了多少信仰人,却不想颠覆在信仰坚定的人手上。那年刨出大马车,引起人震惊和关注,成了世界第八大奇迹,二十一世纪考古史最伟大发现。
其实是狗屁。
他们在坑顶盖房成了博物馆。有人以为是王坐的。其实王坐九乘六驭,礼定的仪仗,但王怎会开口给说这些道理。
世界从此熙熙攘攘。各种聒躁声音不绝耳起来。那穿透千年时空神灵附体,不可无法阻挡来到世界。
我神灵进入不同时空,在梦里无意接通。我常看见过去,以为自己是王,铁甲出土正是我的生日。
那天下午两点,妈妈底下宫门打开,但我调皮不出来。露出脚尖提前试探,感觉到阴森冷气,也感染妈妈打寒战。我被寒战惊着脚尖收回去,让人紧张又没脾气,说我寤生,要故意害母亲命。羊水流满整面大炕,渗透厚厚被褥,部分不甘寂寞,从炕沿蜿蜒滴嗒,妈妈像在牛奶奶汁液里淹着,头发,挨地面半身都浸湿了。
她大声嚎着,不断扭身子就像断半身的长虫。她攥别人的手,手指甲掐进半寸,不让人顺利操作,她感觉在拉救命手。别人让她像拉屎尿使劲,其实有生养经验的她知道。妈妈不是生手,妈妈生姐姐在地里还回来烧锅做饭,姐姐太小,小的让没感觉分娩。撕裂痛也没有,就被油光水滑羊水汹涌而下冲在裤裆。比尿尿轻松。我生得太难,像试探世界太平不,是不是来的最佳时。像在冰层走路,每一步小心翼翼,脚尖踏到实处,才轻快挪动二步,不让底下裂开。
我胆小和狡猾,生怕出温床回不了。尽管脐带缠绕脖子危险,皮肉被淹泡蜕皮,但还不下决心。子宫一个劲有力收缩,地震样摇晃,我脚尖露出不等人抓住,又倏地回去,让空喜欢一场。实际我错过看妈妈底下,毛茸茸隐蔽杂草样护着我,像灌黄鼠洞口,里面光润水滑,外面细长窄叶草掩盖,让我处于特别安全状态。帮忙人本来权威,却被妈妈叫的乱了心性,把人送医院破肚膛。急躁医生刀重了,几乎割烂头皮。
我怀得低,嘴耳朵眼睛鼻子噙满羊水,我不出声,被手掐鼻子逼吐出。粗手掐豆芽菜样大腿,我才哇哇使劲哭,可惜没人搭理。大家看筋疲力尽妈妈死活。其实她不生我也出来,刀子不豁开肚皮,也得按时出来。只是人性子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