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旗,生于 1975年 1月,云南省临沧市人。在《诗刊》《青年文学》《诗选刊》《边疆文学》《滇池》等杂志上发表过作品,出版诗集《旗山帖》《玫瑰的马车》。
望秋风
这绝不会是第一次
也难说是最后一次到来。
看那乱石,倒像是有意排列
看那白桦树
比精心的组合更具美的震撼。
凝望这汤汤之水,我必然想起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
每一个港汊,都是饱满的。
所谓的一江春愁
就是这种沉勇浩荡吧。
那么秋愁呢
一定是那种飘零的黄叶
到深秋,桦树顶上
秋风的指尖拈花轻点
枝头便只剩下尖瘦的时光。
我不能说,我独爱秋色三分
更不必说,我拥有唯一的爱。
如这桦树
长在河边也没有什么不对
它也曾长在旷野上
对着天空乱吼。看
这野地里有一场相爱必然来过
偷偷占据这静寂的一角
闲置的石头,和闲置的树阴
被水流映衬得发慌。
有雨的黄昏
下雨了,我在窗里昏昏欲睡
疏疏落落的雨声响起。也许我
刚刚穿过雨群,寻下一片僻静之所。
为什么这种无序的喧响
反而容易让人迷失?不时听到汽车
划过水面,迅疾但不尖利
也不具有审美的意蕴。那边正传来
一阵合唱声,纷乱地切割着
柔弱的雨线。这样的黄昏
像一把糖粒,溶化在水杯里。
早上刚下过一场暴雨,汪汪的积水
使街道惊慌,现在,一切都沉寂下来
让我们都回到雨景中央
从那沉闷的黄昏中醒来。然后
去做一顿饭,再沏上一壶清茶
回到椅子上。消度一个有雨的黄昏
让我忘记了斜阳依依时的铺张。
作为一个抱月奔走的人
我每天夜里都因怀念落日而怆然。
听鸟
一个人把鸟笼挂在树枝上
十几个人把鸟笼挂在树枝上
早晨便欢乐起来,构成了鸟的世界。
他们谈论着自己的鸟
也谈论着别人的鸟
这鸟的世界,便是人间江湖
有喜形于色,争强斗胜
也有恩怨情仇。晨光煦暖
秋色在天中央,隔栏的斗嘴里
是否有真切的满足?蓝布顶下
深陷黑暗之地的喉管
为何还能发出如此清越的鸣唱
笼中的鸟,是否已习惯了这拘禁
安享了方寸之地,连蓝天都是妄念
断不再饮露听风,连白云的轻影
也懒得理会。清脆的鸟音
如缤纷的箭羽,在晨风里飞翔。
它仿佛听到了敌手的怒吼
也或许是隔世的知音,恋人的呢喃。
笼中境地,再美的呼唤
也只是向死的亡音
又何如清寂的自由,林间的翻飞。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遛鸟人的腹腔里
一定有千百只鸟齐声鸣唱
蜗牛匣
从生到死,拼命去占三块土
打洞的田地,奔跑的道路,藏魂的墓穴。
它一不会打洞,二不会奔跑,三没有魂灵
由始而终,找不到存在的理由。
一根草,一棵树,也没有这些
比如魂灵,在我看来是没有的。有也没用
有也是没有。这些都不重要
理由也罢,魂灵也罢
都作不了负重前行的借口。
柔软也不是理由,坚硬也不是理由
就算它不是負担,而是武器
终究是天生的陷阱。活下去,就必须
忍辱潜行,餐风饮露,来养活漫长的命途
自己拉扯自己的命,谁能轻松自在?
苍生如斯,万物略同
所谓人在江湖,不过是坐地论道
每一次缓慢的行动,看上去那么盲目
但你忽略了我坚韧的心。
你们都大踏步走在奔向坟墓的路上
我自带墓穴,任何时候,都保有坚定从容
轻风流云样,心游万仞。
蹦跶,踢蹬,跳跃,反转,冲撞
都是无用的花招。坐而论道
就不用狡兔那样,行色仓皇,四方奔突。
尘烟
我喜欢尘烟的气质,却不乐意
困居其中,这不是悖论。
当年叶玉卿如雷贯耳,故不相识
没有人追究你绝情的责任
如在风中忘掉一件旧事。
我说过肉身之重,抛却或分割
都不符合存在美学。立体的时间
加深记忆的重叠,从上到下
由左至右,从局部推及整体
甚至细微,细到微不足道的真实
会如滴液的洇散,侵入隐蔽之所。
欲望,希望,渴望,失望,绝望
统统与你无关,你不在戏里
你也逃不脱被装扮的命运。
你曾经那么鲜活,发黄,枯化
并不是退出,相反是强化了你的
存在感。刻意忘却,是使之明晰的
有效手段。拖一个浑重的皮囊
浪迹江湖,还是彷徨街头
并不能改变你尘烟样的骨骼
芜杂凌乱的视境,不正是你
孜孜求索的吗?你以为已跳出三界外
而我的圆心正在影下。那么
谁能杀死你奔腾的心
我等待了很久,是想知晓谁乐意
与我一道,给肉身那么多皱褶。
边缘人
不再关心粮食和蔬菜的价格
尽管牛羊肉渐成佳品,每个早晨
隔海相望。不再关心新闻联播
和旧闻重播,尽管意识形态爬满肌理
主要人物的活轨迹愈去愈远。
不再关心美国大选和中东油价
这两件都是名副其实的大事
像吃饭和穿鞋。不再关心足球
和运动会,体育项目已经没有面目
尽管有几个小妞的身材匀称
而性感。不再关心风花雪月
生死仇杀只是小情调,阴晴雨雪
又不可控。不再关心电影和韩剧
不管什么风格,我从前看广场电影
就经常瞌睡,如今韩剧的柔软声线
和曲折冗长的叙事手段
更偏离了我的审美诉求。如果说
烈酒有一时之兴,那兴味消退之后呢
就全是乏味,全是肉身的反叛
和意志的暴动。不再关心婚外情
和娱乐事件,二者都只是物质外壳
谁能锁死奔逃的心?当暮色渐浓
时光滑进混沌的泥淖
自我救赎皆是骗局,被放逐的梦想
全部消释在无边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