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杞而,白族,笔名千堆雪、锦瑟,1977年5月生于云南普洱。现从事编辑工作。有作品发表于《特区文学》《花城》《绿风》《边疆文学》《朔方》《滇池》等刊。鲁迅文学院第26期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
  糯扎渡黄昏
  我把落日当作一支即将焚尽的香
  袅绕即弥留
  膜拜即安息
  许愿即超度
  澜沧江之上是糯扎渡
  糯扎渡之上是澜沧江
  多少年来,它们
  就这样相生相克相敬
  谁也驯服不了谁
  这无声的博弈,永不妥协的博弈
  不是背叛,而是
  孤独者的理想主义
  卡坝河
  那时,她还是小姑娘
  在云霞里舀水。每次回家时
  左边挑着月光
  右边挑着星星
  后来,她是寡妇
  也在云霞里舀水
  但每次回家时。左边挑着是非
  右边挑着死去的丈夫
  再后来,她是老婆子
  再也挑不动水了
  她就每天拄着拐杖去
  这时是河水舀她
  一次次地舀起来
  每舀一次,她的白发就落一次
  她的天空就离黄土近一次
  走过佤山
  1
  那么多供奉在
  龙摩爷的牛头
  一架挨着一架
  年复一年
  越积越高
  换作过去,能抵多少条人命
  这些忠实的骷髅啊
  是多么悲悯
  多么与人为善
  至今,还在祈求风调雨顺
  有些折断角的骷髅
  强忍剧痛
  随时准备着
  为主人再死一次
  如此密集的纪念碑啊
  就这样
  以几何式递增的悲壮
  使勐梭龙潭更加沉默
  2
  永不落村是时间的容器
  坐在晒台上的百岁老人
  是没有齿轮的轴
  二者都是佤山的泄密者
  这一刻
  他离晒台下的坟是多么近
  似乎能
  听到祖先的心跳
  他说,祖先络腮胡子
  又逢兵荒马乱
  一旦被砍头祭木鼓、祭谷
  那一年准能风调雨顺
  活着时,祖先可以逃
  死了,亲人就在家里
  给他送葬、下葬
  以此,保他来世平安
  或许,天下再也没有
  比这种葬礼和这种守护死人的方式
  更为惊心动魄的了
  3
  去往勐卡的山路上
  那么多劳作归来的弓
  正以落日为箭
  射向苍穹,射落月光
  不射箭时
  他们就匍匐在大地上
  远远望去
  像一只只蠕动的蚯蚓
  赶集归来
  家近了,更近了
  狗乐颠颠地
  摇尾迎接
  之前还是蚯蚓的他們
  立刻变得
  顶天立地
  4
  此刻,天边舀水的女人披着长发
  被满天繁星包围起来
  这个我带不走的女人
  除了流水和时间,谁也带不走
  5
  今夜我宿在勐卡
  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走,就是界碑
  再走,就是缅甸
  6
  隔着铁丝网
  我看见对面沉寂的夜空下
  翻来覆去的
  不眠之夜
  这些被界碑
  隔开的佤民
  做梦都想着,回家
  7
  老百姓讲
  木鼓敲响
  就能通神
  司岗里在祭祀中醒来
  这样一来
  我的怀疑
  越发苍白
  佤山,游人如织啊
  游人如织
  我带去的
  相机和笔
  在一次大醉之后
  忽然不能
  开口说话
  (注:西盟佤族旧社会有砍人头祭木鼓、祭谷习俗,尤其以长着络腮胡子的人头为首选,当猎不到活人头时,也有掘坟砍死人头祭祀一说。解放后,革除旧习,改用牛头祭祀。)
  评:
  罗杞而这些诗呈现了一个逐渐远去的前现代世界,这里有我们熟悉的乡村伦理和生命气息。人们的生与死,都在独特的文化内部得到理解。《兄弟》中的“因果”与“慈悲”,《糯扎渡黄昏》的“弥留”与“超度”,尤其是《走过佤山》里的祭祀习俗,为我们打开一个文化人类学的窗口。我们今天如何理解这些具有地域性和民族性的事物,怎样以诗的方式处理这些经验,在我是不无困惑的。(陈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