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
误入山中小镇， 惊愕于
眼前一幕：夜空中站满了提灯的人
个个活灵活现，如同真人一般
有飞天的仙女、采莲的姑娘、摇橹的渔夫
缥缈的嫦娥，有打虎的英雄，有骑牛
出函谷的老子，有酒仙之名的太白，也有落魄的
杜工部，还有王维、苏轼……
我想，这一定是个热爱诗人入骨的人
否则，怎么会让这么多诗人提灯
也或者，就是一个对诗人有切齿之恨的人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像一个野心勃勃的恶棍
反倒更像一个恶作剧的行为主义者
把一场魔幻现实主义的哑剧，植入现实
让每个误入者来不及躲闪
都身陷其中——
练习隐忍术，看着自己内心的风暴
会不会被那些灯光
迷惑
黄昏下的跳墩河
霞光已滑入湖底
黄昏下的跳墩河，再次
倒影出空灵的湖心，一个现代
与乡村挤压的背影，正在
抵消着山水平衡的美学。我们无意间
就陷落于网红打卡，经典基地，乡愁之路
的窠臼，它们的崛起与退出，呈现出
共生与反目，摧毁与重建。而推波助澜的
就是人人都奔着去的人心
我们既是制卷师、监考者、答题人
同时也是揭迷者：在幻想前往
天国的路上，每一个字都落满雪花
每一个答案都显示出空心村，空巢老人
最后的冲刺，是一道无解的
方程，眼看落水与得救近在咫尺
然而，当触及冰凉的河水
都下意识地缩回来了手，并
一再压低水底的
呼声
挽歌
好多次，在夜里跑过
那片梅花林，总被花香一袭
由此而无端地一阵空白
稍纵即逝，重回现实：继续跑
自己和自己较劲，自己扛着自己的
身体奔跑，自己在自己灵魂中来回摆渡
仿佛乌蒙山是个天然的火山口
而那些被风吹落的花瓣，正咬破嘴唇赶路
火焰的速度，与我形成快与慢的犄角
像那一年，在江底检查站，一个藏毒的少女
克制的冷静，暴露了心虚——
她心中的火山还未喷发，最终
撒落一地的，仍旧是凝固的岩浆和飘散的
火山灰。但她还是请求：
逮捕通知书，不要寄回老家
一个病危的父亲，等着
她的稻草……
海鸥
在海埂大坝，每一只海鸥
仿佛都是从身体里
挤出来的落叶，它们翻飞，搏击长空
而阳光始终给所有在场的人
迎头痛击，它的灼热流淌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把那么多海鸥的争抢，无数的鸣叫
和鸥影摔在人群中
可那个一直追着海鸥抛撒面包屑的孩子
偏执地想要抛过人群的高度
他一遍遍地尝试，但这注定是失败的
他一次次地抛，又一次次
被更多面包屑覆盖、叠加、淹没
然而，这些从身体里挤出来的落叶
它们还在飞，还没有打算
回到
每个人原来的枝头
自证
活著，需要自证清白吗
如果这样的话，我愿活在一本书里
像个入殓师，白天，在字的殡仪馆里
给它洗头，化妆，擦身子
晚上就在书里，种菜，酿酒，抚琴
画面具：老虎的，狮子的，魑魅的，魍魉的……
然后，让它们相互交换，必须趁着黑夜
杀死对方的影子，再彼此谈体会
但有时，这个方法也会失效，面具们
偷偷地串联起来，握手言和
坐在一堵断墙的两边
高谈阔论
芒原?? 本名舒显富，云南昭通人，现供职于昭阳区文联。著有诗集《烟柳记》《舒显富诗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