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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十二个月份(组诗)

  • 作者: 天津诗人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1494
  • 徐润

    第三月

    第三月。在珞珈山,在湖水的边缘。
      樱花沾着微雨和阳光高高站在头顶。
      高贵的馨香,质感的面容。
      趋之若鹜的人群,我逃之夭夭。
      陈腐的木桌前我研读古人怀旧的词,咳血的词。
      我近视的眼睛,世俗的手指,平常的心。
      过早熟悉的只是山间的兰草和杜鹃。
      沾着微雨和阳光站在杜畈的山间。
      这一点,我因袭了祖辈朴素的遗传。
      布谷的啼声中,我一天天长大,
      是竹园雨后的笋。
      第三月。蝴蝶打开翅膀,少女悄然怀春。
      我在都市里患了
      那种古老的疾病,病入膏肓。
      脚下是别人的土地,头顶是别人的花
      朵。
      属于我的只是近视的眼睛,带血的眼睛。
      只是世俗的手指,
      它抚摸丰腴的书页和贫瘠的纸币;
      只是平常的心,
      唯有清贫的诗歌带来筑巢的心;
      静夜里,沿着兰草和杜鹃的花蕊不断上升的心。

    第四月

    ——致H·W
      透过泪水,我看见渐渐远去的花朵,
      而我青春的心上还弥漫着它的芳香。
      第四月。在应城——
      在这江汉平原最北缘的小城里。
      我纷披朝霞的年纪,希望在睫毛下生根。
      反反复复,
      我停顿在最初的意念中。
      你哪!春天柳絮的小表妹,
      你左边迎风,右边临水。
      我沿着每一道崭新的叶脉缓缓前行。
      这芜杂的道路,哪一条最终抵达你。
      我记得是谁曾告诉过我:
      走多少路才能与你接近;
      插多少花才能养育爱情?
      在一个露水溅湿的黎明,
      我曾去过你的小果园。
      我徘徊在葡萄架下,
      望着满眼青果,
      我爱你,但我不能言语。
      第四月。这柔肠百结的月份,
      在应城,在我的心灵最深处的小城里,
      枝叶顶着幻想向天空攀援。
      燕子已去,曲子将尽。
      多少年后,一个声音依然在深处拍击
      我——
      伤心的人,伤心的旅程!

    第六月

    什么东西在呼唤我饱含泪水的乳名,
      夏鸟还是花朵?
      什么东西在抚摸我光洁纯净的额头,
      阳光还是露珠?
      第六月,毫无疑问,我必须颂扬我的母亲。
      葡萄的眼睛。瀑布的发。
      玫瑰的气息。莲子的心。
      阳光下,母亲坐在窗前缝制我小小的衣裳。
      椿树上夜莺婉转的琴,
      水边栀子花静静的影。
      在午后,母亲开始呻吟,
      幸福的绝望中
      手攥紧祖母的手,咬碎父亲的名字。
      一种乐曲从深处响起,
      送她回做新娘的夜晚。
      血与泪中,我和月亮以及诗歌一起诞生。
      流年似水。十九年的第六月,
      我顺水开始流浪。
      江汉24轮穿过江南梅雨,从汉口抵达南京。
      我的诗歌从此变换语汇,以及辞章。
      以及诗中的桂树,桂树上的月,月中的王。
      二十年后第六月。在孝感,董永故里。
      不眠的雨水日夜撕啮着槐荫路上的梧桐叶。
      那一夜,我听清了呼唤我乳名的
      是少女时的母亲;
      那拍打我额头的是我沧桑的命运。

    第八月

    ——致 H L
      从北方到南方,这
      爱情的道路到底有多长?
      第八月。晨光 然一击,
      我的门窗豁然开朗。
      小小的天使,你骤然降临,
      玫瑰花嵌在草帽上,露珠滚动,
      它的光芒照彻了我的眼睛,以及内心。
      我来不及撤退的期待;
      我措手不及的欢欣,
      第八月。春天的神祗掀开了
      我霉味的屋顶。
      从南方到北方,这
      爱情的道路到底有多长?
      第八月。我的询问透过了无数彩云的翅膀:
      它比北方宫殿的台阶更高;
      它比南方闪电的鞭子更长:
      它便黄金生锈,使石头无形。
      第八月。鄂北的秋阳下,
      栗子悄然爆裂。而
      爱神的鞭子高悬,把我青春的躯壳驱赶。
      在北戴河海滨,面对沉默的大海,
      泪水中,我如何才能把世俗的伤口看清?

    第九月

    第九月,我沿着西风的瘦翅缓缓上升。
      菊的高度就是我高度,在黄麦岭。
      这乡音遍地的地方;
      这众目仰望的地方,
      亿万年前的海。
      在鄂北大别山暖暖的秋阳照耀之下,
      栗树把它的坚核打开,掷地有声——
      受过磨难的人,才能得到它。
      那是茅台、五粮液飘香的月份。
      有人说:“喝下它,它通往高贵和权利。”
      在这灯红酒绿的高处,我酪酊大醉。
      在蛤蟆寨。在青烟袅袅弥漫之中,
      我看到了杜畈清瘦秀丽的容颜。
      朦胧中,我听见父亲说:
      “孩子,我带你回家。”
      第九月。在这只有菊和鹰翅抵达的地方。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琴声呜咽。
      在推土机坚硬而沉重的巨履之下,
      一朵雏菊最后凄然一笑。
      多少年后,我的胸口依然隐隐作疼。
      除了你,我还能向谁诉说,
      那被重力所践踏的,就是我
      一闪即逝的还未来得及
      说出口的爱情。

    第十一月

    ——致 H M
      第十一月,我穿过巨大的北风走近你。
      在海河边。我衣衫单薄,两手空空。
      这里乡愁节俭的月份,景致萧瑟消退。
      慧明,来路上我为你栽下的只有菊
      花——
      十一月里最后开遍的花朵;
      一生中我唯一亲近的花朵。
      朝阳的蕾。新月的瓣。你忧郁的面容。
      颤动的蕊。带露的叶。我沉默的言语。
      我一直强忍着伤痛,从内心到笔尖。
      我一直拒绝你进入的诗歌,
      进入我的纯粹而自由的章节。
      就像拒绝鸟儿进入我的天空和森林。
      我恐惧鸟啼流转,我害怕翅膀起伏。
      它会撕破我驻守已久的和平宁静。
      冷风中落叶片片。
      慧明,我能不寻找这漂亮的藉口,
      事到如今,我的诗歌依然单薄,清瘦如菊。
      第十一月。我在重庆,在黄花园。
      巨大的北风中黄花遍地,我泪流满面。

    第十二月

    第十二月。
      我紧闭窗门,大雪降临。
      这一年一度的旋律,
      一年一度的激情。
      朔风张开它粗犷的翅膀,
      掠过一层又一层的屋脊。
      疯狂中,掀去了一年中最沉重的一页。
      我单薄的衣衫,冰凉的火炉,
      我找不到半点火星。
      在鄂北,在那代代相传的谣曲里,
      留下的是心痛,殒落的是容颜。
      我看见白头翁的翅膀把
      每一座山梁拍遍:
      “寂寞的家园,苦难的家园!”
      投桃报李,是我根深蒂固遗传的秉性。
      我曾以鲜花的姿态答谢春天;
      以果实的姿态答谢秋天。
      但我以怎样的姿态答谢你这透明的爱情?
      风平浪静的夜晚,
      月亮站在高处。
      我打开深深的庭院,雪花满地。
      那一地的月光,一地的花瓣,
      一地我支离破破碎的心。
      这一年一度的曲调,
      一年一度的抒情。
      在鄂北,在那代代相传的谣曲中,
      我找到了一根火柴,惟一的火星——
      我高处的星辰,最初的情人,
      我梦中的花朵,文字的黄金,
      诗歌啊,在这急功近利的年代,
      请引以我上升!
      第十二月,
      我敞开心扉,缪斯降临。

      本文标题:生命中的十二个月份(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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