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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无情对的词句结构问题

  • 作者: 对联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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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可亮

      在格律文体的发展进程中,借对成为了构建偶句的对仗手法之一。偶尔有人密集使用借对,得到了一种幽默类对联——无情对。人们在注意到无情对的上下比通常『风马牛不相及』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大多『词句结构迥异』的特征。

      有意思的是,近年来理论界出现过两种截然不同的主张:

      其一:词语借对以不改变结构为正宗

      少年曾任侠,

      晚节更为儒。(王维《崔录事》)

      回日楼台非甲帐,

      去时冠剑是丁年。(温庭筠《苏武庙》)

      羊肠小道

      驼背高僧(学而究)

      这种观点认为,类似『少年/晚节』『甲帐/丁年』『小道/高僧』才是传统的经典借对。持论者认为,对仗以『词类匹配』为主流价值观,借对毕竟为权宜之计,当以力保『类属一致』为上。那些以破坏『结构一致』为代价的选择,则去『联道』远矣。

      其二:词语结构一致不是真正的借对,句子结构若非明显不一致则不算无情对

      这种观点认为,类似『少年/晚节』『甲帐/丁年』『小道/高僧』以及『文竹/武松』『电子/雷公』『牛得草/马拉松』这种词性一样或结构貌似一致的对仗,只要在普通偶句中可能用得上,和普通的『名词对名词』『偏正对偏正』没区别,则不算真正的借对。

      寒露侵衰草

      温岚打老公(楚风汉韵)

      千首古风吟子美

      一身新月种丁香(易顺鼎)

      这种观点还认为,类似上例的『句子结构』整体一致的作品,不能算真正的无情对。

      笔者认为,二者都是以偏概全行为下的极端结论。要客观认识无情对词句结构的实际面貌,须从『对仗的原理』和『借对的原理』出发。

      一.『对类』原理下偶句『结构不一致』是常态,不仅仅无情对如此。

      现代汉语语法视野下,想当然地认为对联上下联的词句结构必须严谨一致的观点,曾大有市场。近年,在对偶实践的真面目被揭示之后,情况略有好转,但『结构一致是常态』的认识仍然占据着主流。

      上文的两种偏执的观点之所以产生,与持论者头脑中深扎着『普通对联词句结构一致性程度很高』的基本观点大有关系。故批驳其观点有必要釜底抽薪。

      ⒈对仗的原理是『对类』,借对是『对类』价值取向下的产物。

      对偶的基本对称单元不是语法学的『词』,而是语义学中的音形义三位一体的『字』。

      构建对联的对仗,行为选择上是组词造句,而价值取向上则是按照一致性原则择『字类』,并非尽然择『词类』,只是有很大的兼顾。说得通俗一点,即是『奔着字工而去』的,而并非处处照顾词类一致。

      『奔着字工而去』的价值取向,是以『小类工对』为优先的。在这种『顾字而未必顾词』的求工心态下,借对出现了。至今都有很多作者在诗联创作中偶尔使用了借对而可能不自知,其原因即在于此。

      ⒉『对类』可能造成偶句『词句结构不一致』的因素和情形

      以『对类』为选择的对偶实践,导致诗赋偶句和普通对联『词句结构不一致』的因素有很多。试参考孙则明先生《『今法之弊』与『古法新铨』》一文作归纳和列举。

      ⑴语素与词、词与词组的互对

      按照今法,只能『语素对语素』『词对词』『词组对词组』,而古法则常见互对。『风景』〔合成词〕对『云山』〔词组〕,『乾坤』〔词〕对『日月』〔词组〕,『汉阳树』〔词组〕对『鹦鹉洲』〔词〕。这些常用的互对,造成了『词的结构』或轻微或明显的『不一致』,进而波及整个句子,且审美上产生的『组合效果』可能是加倍的。

      ⑵古法『字类一致』与今法『词类一致』的不合缝

      『古法分类』和『今法分词』有一定的对应关系,却也有许多差别:一是古今的『虚实』之分大有差别;二是古法同一字类可能包含今法多种词性;三是今法同一词性可能分属古法不同字类。比如,根据『死字对死字』法则,形、数、量、代、副、介、连、助、叹,以及方位名词和静态动词之间可以互对。即便在一个『小类』范畴,也可能包含不同词性的词。

      如此大面积的『跨词性』对仗,导致词句结构不一致也就不稀奇了。

      ⑶自对、借对、蹉对等手法的使用

      普通对仗(直对)以外的其他对仗手法,都以制造『对称性破缺』且自身实现平衡为立足之道。

      自对的单比『当句对仗』,客观上常破坏上下比结构的一致性;

      借对的字词『当句不对』,故上下比结构很可能不一致;

      磋对则交叉安排词语,必然形成句子结构上的扭结关系。

      ⑷『诗家语』构句方式的特殊

      诗家语在语法结构上往往采用省略、倒装、跳脱、嫁接、糅合等等手法,力图以极少的词语表现极多的意象,同时在局部保证字词的工对。其结果,常常能使我们在审美上似乎觉得两行词句的结构是一致的,感觉到其对称之美。可是,真要用现代汉语语法的句法分析法来观察时,却发现这些联句的句子成分、结构通常很不一致。例:

      一去紫台连朔漠

      独留青冢向黄昏(杜甫)

      波上马嘶看棹去

      柳边人歇待船归(温庭筠)

      我们乍一看这些作品对仗很规矩,感觉词句结构很一致,但真正仔细去分析句子成分,其结构其实是很不一致的。

      ⒊对联『词句结构不一致』的覆盖面及幅度趋向分析

      基于上述因素,在现代汉语语法视野下,上下比『语法结构』严谨一致的对联实际上只占较小比例,而并非人们印象中的很大比例。孙则明先生统计了《民国联三百副》,发现真正『词句结构一致』者只占约百分之十,而『不一致』者高达近百分之九十。这就是客观事实。

      也就是说,普通对联的『词句结构』的『不一致』,不但覆盖面广,而且各种幅度的作品都有,整体呈现出『梯次变化』的特点。

      ⑴严谨一致者占较小比例;

      ⑵在审美错觉下,感觉貌似一致者占主流;

      ⑶少量作品因深度破缺而很不一致。

      二、『借对』可加剧偶句『结构不一致』,但非全然『深度破缺』

      『密集借对』而成的无情对,相比普通对联而言上下比『词句结构不一致』的比例更大,破缺幅度普遍更深,也是事实。即便如此,我们也应有客观的认识和判断。

      ⒈认识借对和无情对要从『创作原理』出发,不能颠倒因果关系。

      通过上述分析和论述,我们认识了『对仗的原理』和『借对的原理』,以及造成作品风格多样性的因素所在。对联作品上下比『词句结构』一致还是不一致,『不一致』的幅度如何,决定于内因。

      那种反过来从外观特征出发,按主观印象或凭统计数据,从『果』而非『因』来进行归纳、判断、下结论的做法,可能下出与客观实际相悖的结论。

      ⒉借对能造成词句结构『深度破缺』的内因所在

      无情对的本质特征是『密集借对』导致『词句不伦类』。词句结构的深度破缺源于借对。

      借对(指借义)的原理,主要是把『类属很一致』的两个汉字并不匹配的『甲义』安排到句子中,而依靠『搁置于句外』的『乙义』『丙义』来逗引读者产生审美错觉,身不由己地误以为对得很工。

      客观地存在于作品中的『甲义不匹配』,很大可能就会导致『词类的不属』,使词的结构不一致,进而导致句子结构不一致。比如:

      『道』字的不同含义有:⒈道路;⒉道士、道教;⒊道德;⒋说、讲;⒌古代行政区域;⒍量词

      若在同词性之间借用,如同为名词义的⒈⒉⒊⒌之间借用,则可能依旧保持词的结构一致,也可能不一致。若在不同词性之间借用,则很可能导致词的结构迥异。

      ⒊无情对结构深度错落终究只是『大概率事件』

      从『大概率事件』的确能考察事物的客观规律,但必须系统看待,兼顾『小概率事件』,才可能更接近真实,把握规律,认准客观事实。

      无情对『词句结构』的『一致性』,其实也呈现出『梯次变化』的特点。

      ⑴严谨一致者非常罕见。

      虽然创作者总是追求借对的『深度指数』,通常会造成句子结构错落,但所有词的借对之甲义、乙义都在相同词性间进行,且构句模式一样,保持结构一致,在理论上还是可能的;

      ⑵在审美错觉下,感觉和普通对联一样结构貌似一致者占一定比例;

      在『诗家语』创作习惯下,人们总是以『意隔』为主要追求,且有朝着『结构貌似一致』去努力的趋向,故运用密集借对后会出现一些这种作品。

      ⑶因深度破缺而导致词句结构很不一致者占绝对主流。

      显然,在分野上,如果只承认『因深度破缺而很不一致者』为无情对,则是颠倒因果关系下的『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是片面的判断。

      试分析这副属于小概率范畴的引起争议的作品:

      千首古风吟子美

      一身新月种丁香(易顺鼎)

      很多人认为其上下比的『词句结构』是严谨一致的,虽密集用了借对,也当认为是普通对。其实不然。『千〔数词〕首〔量词〕』对『一〔副词〕身〔名词〕』,结构何等不一致;古风〔词〕』对『新月〔词组〕』,结构亦不一样。组串之后,上下比句子结构的差异还是比较明显的。所以说,这也是一个在审美错觉下『貌似结构一致的作品』,经不起现代汉语语法的严格检验。加上三处借对带来了审美体验上不同于普通对联的折冲回环,当可归为无情对。

      三.在系统下『联系着』看问题方能得出客观结论

      从表象出发,割裂着看待借对与对联与无情对的关系,是误区产生的根源。

      文首的『主张一』是以保守的姿态割裂着看问题,看不清事物的发展趋势。借义的关键在于只要成功产生审美错觉即在艺术范畴。生硬地限制破缺的幅度,是不客观的。

      『主张二』则是以开放的姿态割裂着看问题,看不到事物的源头和起点。

      以上论述,从创作原理来看,更能理顺『脐带』与『母体』的关系。借对,是与其他对仗(直对、自对、蹉对等)属于并列关系的一种手法。这一手法,既能用于诗、词、曲、赋、散文等的偶句的创作,也能用于普通对联的创作,从未过时,也从不专属无情对。无情对,也不过是诸多对仗手法之一『密集使用』而成的一种对联。它与『密集自对』而成的对联也理当属于并列关系。

      当我们站在一个系统的角度来看问题时,就豁然开朗,对于事物表征的多样性和作品的特殊性,也就有了清醒的认识,对于事物的发展也就有了客观的态度和前瞻的眼光。在此视野下,不仅仅无情对『词句结构』的问题,其他的纠结『内容的相关性』『风格的一致性』等方面也很容易捋清。

      本文标题:谈谈无情对的词句结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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