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薇
公平总是相对的
刘紫薇
1
艳阳高照，正是夏季最热情似火的时候。幼儿园不太大的操场上此时坐满了小朋友，大约几百个吧，无一例外全部低着头想躲过太阳公公的爱抚。汗味此时盖过了他们身上的奶香味，躁动与不安的气氛笼罩在他们周围。
平时好动的几位小调皮在一开始闹腾一阵子后，也都没了力气，相继低下头，圆圆的小手胡乱扑扇着，但是并没能制造出多少清凉，小巧精致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
全场鸦雀无声，除了小朋友们面前高高的主席台上，几位并排而坐的校方领导的交谈声，他们时不时拿起面前摆放的矿泉水喝两口，看起来十分享受头顶悬挂着的“热烈欢迎领导视察我校活动”的横幅和横幅下大棚带来的阴凉。
年仅四岁的茫茫坐在小朋友中间，不顾沿着面颊滴落的汗珠，一脸羡慕地看着主席台上的阴凉。然后她小声发出自己的感叹：
“我也想坐在阴凉底下，好热哦。”
坐在她旁边的班主任拿着扇子拼命扇着，虽然在这样的天气里起到的作用不大，但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总是好的。“安静等着吧，等上头领导来了，活动一结束，咱们就能去休息了。”
“可这不公平啊，”茫茫不开心地指着主席台上的几位校方领导，“凭什么他们就能坐在阴凉底下？”
班主任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你个小孩子懂些什么，公平总是相对的你知道不？他们是校方领导，理所当然坐阴凉底下。”说完又摇摇头，“跟你说这些你也理解不了，老实等着吧。”
茫茫确实没听懂班主任的话，“理所当然”是什么，能吃吗？她还是只能抱怨天气，“但是真的好热哦，我快热死啦！”
仿佛是为了应验她的话，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位小男孩便中暑晕倒了。
班主任心痛地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带去医务室休息。其他的小朋友看到这一幕心里都跟着一颤，但是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实在太热了，没力气。这个反应倒是和主席台上的校方领导们同步了，他们仿佛什么也没看到，继续谈着自己的事。
“好羡慕他哦，至少现在他不用晒太阳了。”茫茫看着班主任抱着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阴影中，再次发表自己的感叹。
2
步行街上总是有好多乞丐，他们有的拉二胡，有的卖唱，还有的干脆往地上一躺，面前摆个碗，人早就不知道上哪儿梦游去了。他们各有各的样貌，各有各的行乞神通，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都来自于几公里外的贫民区。茫茫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这条步行街。而今天，一个漫长暑假后的开学第一天，茫茫要成为一位六年级学生了。想到这一点她便格外高兴，连送她上学的保姆都能感受到她雀跃的心情。
耳边传来悠扬的二胡声，茫茫寻声望去，看到一位乞丐正投入地拉着自己的二胡。茫茫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摸出两枚硬币，便开心地将它们扔进乞丐面前的碗里。
专注拉二胡的乞丐并没有注意到她，茫茫也没介意，继续一蹦一跳地前进。
“可惜我只有这么多钱啊，好想多帮帮他。”
听到茫茫幼稚的话语，保姆用粗糙的大手摸摸她的头，“那你要好好学习，长大找个好工作，赚更多钱来帮他们。”
茫茫点点头，注意力又被街边的电器店吸引了。挂在橱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本次国家级博览会共花费四百亿……”
“哇哦，四百亿。”茫茫睁大了眼睛，“要是能分一点帮助乞丐就好了。”
“傻孩子，”保姆笑得有些勉强，“这些钱是国家的，他们有别的用途，哪能轻易拿去给乞丐呢？”
“可是这就不公平了呀，明明都是一个国家里的，乞丐需要帮助不是应该获得补给吗？”
“都是谁跟你说的这些，”保姆连笑容都无法保持了，“公平总是相对的，谁说乞丐就必须获得补助了？”
茫茫疑惑地眨眨眼，什么扶贫工作她只是偶尔在新闻里听到一点，完全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反正这跟她关系也不太大，几秒钟后这个想法便被她甩到脑后。
3
上中学以后作业量突然暴增，特别是语文，每天抄写大量课文，茫茫是真心觉得手要断了。“啊啊啊这个语文老师实在太恶心了！”茫茫的闺蜜扔掉手中的笔，甩了甩酸痛的手抱怨道，“不就是老公在教育局吗？教得又烂，居然还能在这里工作。”
茫茫抄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直接趴倒在桌上，“没办法啊，人家后台硬着呢……”
闺蜜一口恶气还没出完，“还有那个语文课代表，也是家里有人在教育局，谁知道托了多少关系，交了多少钱才进入我们学校，简直跟语文老师臭味相投。”
最后闺蜜发出总结性的抱怨，“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我花了多少年的努力才考到这个学校，可不是为了受他们的气啊。”
茫茫一时语塞，脑中闪过很多个念头，张嘴想说些什么，看了看闺蜜义愤填膺的样子又放弃了，最终只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字：“毕竟，公平总是相对的……”
见闺蜜没说话，茫茫定定心神，继续道：“上好学校的方式除了考之外确实也有别的方法…他们花了钱用了关系，也算是付出了吧…这是…没办法的……"
闺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沉思片刻，又拿起笔开始她的抄课文大作业，“有的时候，真的很不能理解呢……我还是抄课文去吧。”
是啊，公平是相对的，相对的……茫茫自我催眠着，拿出了下一门作业。
4
“落落你能不能小声点，我在写论文！”忍受着吵闹的游戏音效和背景音乐，茫茫终于忍无可忍，向室友发出请求。“算了算了这把不打了，以后有时间再说，下了。”落落跟网友们交待完，退了游戏才转过椅子看茫茫，“不就是个论文嘛，这么大惊小怪。”
茫茫奋笔疾书着，这篇论文还差一点就能完工了，刚才一直被吵着没法集中注意力写结尾，现在她终于找到思路成功完成论文。“你的论文不写吗？天天就是玩游戏。”
“这你就不懂了吧，网上代写多着呢，没必要花那么多精力啦，好好享受青春才更要紧。”落落这么说着又打开了另一个游戏，“哦哦出新版本了。”
“你……”茫茫看着眼前的室友一时语塞，但是又不愿意折了士气，硬是找到个理由，“你这样不公平！我们都是用心自己写的，而你——”
“说到公平啊，你不知道公平总是相对的吗？”落落直接打断她的话，又一次将脸转向茫茫，“别管那么多了行不？要不跟我一起玩游戏吧，告诉你哦，游戏里可是绝对公平的，什么顶级装备都是自己打出来的，管你真实身份是啥。昨天我刚在游戏里蹂躏了一次校长他儿子，那真是爽啊……”
落落还在继续劝说茫茫跟她一起打游戏，而茫茫已经完全没在听了。
公平、相对、绝对……
5
“你看你看，那个办公室就是某花瓶的新工作地点。”“昨天我还跟某花瓶一起吃饭来着，今天她怎么就升职了？也没见她有什么突出事迹啊？”
“你不知道了吧，她家里关系厉害着呢，再请上头吃几顿饭，吹吹风，这升职还不是手到擒来？”
……
茫茫正忙着自己的工作，嘴里还叼着早上没来得及吃完的面包。听到旁边同事们的谈话，她没有发表意见，或者说根本没时间发表意见。
不过她不发表意见，不代表没人找她说话。
“唉，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我们每天忙这忙那也没半点甜头，某花瓶倒好，这么快就脱离苦海了。”隔壁桌的老员工凑过头来说道，见茫茫真的已经忙到不行，又转而感叹，“你也是刚来的，这么多事儿辛苦你了……”
嚼完嘴上叼着的面包，茫茫终于能回话了，“其实也还好啦，刚工作嘛，忙一点应该的……”
话音未落，茫茫的手机响了起来。茫茫看了一眼屏幕，站起身向隔壁桌说了句失陪，走到转角处接听电话。
“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再吃个饭……”
通话结束，茫茫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刚刚的来电人，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
公平，从来都是相对的，不是吗？
散文责任编辑：田芳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