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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陈英士纪念塔的历史与记忆

  • 作者: 长江丛刊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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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韩瑞韬

      上海陈英士纪念塔的历史与记忆

      韩瑞韬

      1930年11月3日是辛亥革命上海光复纪念日,也是上海陈英士纪念塔建成揭幕典礼,上海党、政、军和文化界首脑人物均出席了该次活动,各大小报刊对此也极尽宣扬。此后,南京国民政府利用该塔游览参观、宣挂政治标语、举行集会等娱乐和政治的属性,通过被其掌控、影响的报刊等大众媒介,将陈英士纪念塔并入其独占的陈英士革命话语权的一部分,并对普通大众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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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建造经过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因陈英士于公于私,对于蒋介石和时任上海特别市市长的黃郛都有着极其亲密的联系,再加陈英士在辛亥革命中光复上海和建设上海的卓越功绩,黃郛和蒋介石提议在上海市建立一座陈英士纪念塔。但因场地选择问题和黃郛本人在职不久,且蒋介石随即下野的原因,此项提议遂被搁置下来。

      1930年,张群出任上海市市长时,此事又被重新提上日程,“蒙国民政府蒋主席暨市长之赞助,觅得西门方斜路中华路间之三角地为建塔基址,业于本年五月十八日陈英士殉国纪念日举行奠基典礼,期于本年十一月六日完工,以便于次日即上海光复纪念日落成开幕。”①陈英士纪念塔由著名建筑师董大酉建筑完成,不仅完全采用中国式建筑风格,如董大酉本人所言:“所有刻石纹座盤门窗悉仿北平故宫建筑式样”,而且高大巍峨,“高凡五十尺,塔内装有铁梯直登塔顶,可以瞭望全市,虽系钢筋水泥所造,然自外表观之,其雄伟实不亚于天然石也。”②该塔“正面朝东,塔下用理石镌有“陈英士先生之纪念塔”之大篆字九,后壁一门以通出入,两旁均镌陈英士先生纪念塔记,塔顶承一圆盂,巍耸云表,颇极庄严。”③1931年5月,上海市政部门在“塔之四围电杆上,装设返射电灯四具”,“亮度极强,共达一千华特之谱。业由公用局沪南各灯管理处,司其启闭,放时光华四射,笼罩全塔,蔚为奇观。”④此后,该塔既成为上海南市地标性建筑物。

    二、纪念仪式

    1930年11月3日是辛亥革命上海光复纪念日,选择这一天举行进行节目仪式,是在建造这座纪念塔之初就计划好的,为“纪念着辛亥上海光复日,并陈先生规划上海之功。”⑤这一天,不仅国民政府要员参加了揭幕仪式,如张群、李石曾和李烈钧等人还发表了演说,而且陈英士的亲友们也赶赴现场。不仅上海党、政、军、工商界和文化界的首面人物均参加了本次典礼,南京国民政府中央也派重要代表参与了此项活动,甚至蒋介石本人都原计划亲临现场,可以想象当日场面之盛大隆重。

      1930年《兴华》第43期,还详细报道了陳英士紀念塔行落成典礼时的会场场面:“会场四周均用党国旗帜缀悬挂,主席台设于英士纪念塔前,陈公英士纪念塔铜碑之上罩有党旗一面,塔后则预先搭有芦席棚,内设桌椅多事,上备差点,塔基四周满布菊花,入口处并设有来宾签名处,”⑥一片肃穆庄重的景象。至于典礼会场之外,则完全由警察实施戒严,并对周边路段进行了交通管制:“钟鸣八下,即由莅场拱卫之警察大队及二区公安局警士便衣探员自老西门起,至方浜路一段宣布交通断绝,电车停驶,沪南公共汽车改由肇周路行驶,面各弄口,亦满布岗警以防闲人混入,塔旁并满驻公安局之机关枪队”⑦由遍地的岗警、交通断绝、乃至出动机关枪队来看,可见当日典礼警备之森严。

      高大巍峨的形象和隆重的仪式,赋予了陈英士纪念碑特殊的政治含义,它作为国民党掌控的陈英士革命话语的一部分,和“陈英士殉国纪念日”仅仅作为党内纪念活动一样,是完全由国民党所一手控制的政治资源,对于这一重要媒介,南京国民政府在主观上,完全没有与民众分享甚至出让的意愿,在客观上,结合报刊等大众媒介,进一步将传播对象纳入了规训体系。

    三、功能和影响

    (一)公共娱乐

    1931年,上海在市政府修改、并通过了上海市公安局提交的《陈英士先生纪念塔登塔须知》⑧,规定了陈英士纪念塔的开放时间和登塔要求。关于陈英士塔的参观与游览,处处体现着政府规训的痕迹,首先是对该塔的开放时间进行了严格的限定,除非法定节日以外,该塔塔门始终高锁,在诸如国庆节、陈英士殉国纪念日时,则会对民众开放。其次是对游览过程中游客的行为规范,在封闭的空间内,通过强制性的若干禁止行为,营造出一种对先烈敬畏的氛围。最后是对儿童老人及精神病者的隔离。当时《申报》、《民国日报》、《良友画报》等大小报章对于英士纪念塔的形象、开放时间和开放细则等内容,每逢重要纪念节日,均有较详细的报道,对于扩大陈英士纪念塔的影响力无疑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而这对于陈英士革命话语权的塑造与传播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

    (二)政治宣传

    在陈英士纪念塔上悬挂政治旗帜标语、在纪念塔前处死汉奸和公开集会,是南京国民政府利用该塔进行的三种基本政治宣传形式。

      早在陈英士纪念塔揭幕之日,就“会场四周均用党国旗帜缀悬挂”,且“陈公英士纪念塔铜碑之上罩有党旗一面”⑨,既庄严肃穆,也仿佛向被隔离在会场之外的民众宣示着这是党国的陈英士的讯号。此后,不同的政治背景下,该纪念塔上的标语也随之而不断转换,却始终不离为国民政府服务的宗旨。

      陈英士纪念塔自修建以来,还担负了另一项政治宣传作用——惩治汉奸,据各大小报章记载,自1932年至1937年期间,在陈英士纪念塔前曾枪毙过大量的汉奸,其中以1932年和1937年见诸报道的最多,在该塔前对大量汉奸“执行枪决,以昭炯戒”⑩的做法,在震慑了汉奸的同时,陈英士纪念塔也无形中蒙上了一层白色恐怖的色彩。

      政府部门组织的集会活动,是陈英士纪念塔进行的第三种政治宣传形式,且常常与第一种悬挂标语的形式相结合,如为响应“新生活运动”,1936年4月15日进行的“清洁运动宣传周”,就由吴铁城领导,集结于陈英士纪念塔前,在陈英士塔前之新生活电光标语架上,悬一白竹布标语,上书:“上海市新生活运动促进会淸洁运动宣传周”等字样。

      陈英士纪念塔作为一种重要的媒介,具有了政治宣传和公共娱乐的双重属性。在这两种既对立又某些地方重叠的属性里,交错着南京国民政府对于陈英士革命话语权既想宣传又想独占之间的矛盾,和政府对陈英士革命话语权的政治宣传与普通受众接受程度之间的矛盾。由于该塔建造之初就属于政治的产物,因此在两组矛盾的对立冲突中,它的公共娱乐的属性始终只占极小部分。

    四、关于英士纪念塔的社会记忆

    1930年5月18日陈英士塔开建以后,一位署名为洁的青年,在《旭光》上发表了《陈英士先生纪念塔的我见》一文,谈到了作为一名普通青年对于建造该塔的感想: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见了那正在建筑中的陈英士先生纪念塔,总是使我引起不少的感想。今天又在《时报》上见到它的片,并且下面还注着“该塔将于上海光复纪念日完工”几个小字,我见了之后,不知不觉又引起了我许多无谓的感想:第一,那壮丽严肃,威灵显赫的纪念塔的真面目,不久就可以显露在我们面前了;第二,觉得凡是一个值得一般人民所推崇的或者有纪念价值的人,我以为的的确确应该建筑些纪念品,更入深刻脑际,永远不忘,永远崇拜。

      “壮丽严肃”,“威灵显赫”的纪念塔不仅引起了普通市民瞻仰怀念先烈陈英士的作用,反复勾起并重塑了民众脑海中关于辛亥革命的历史记忆,达到了建造之初政府“全市在望,起后人景行仰止于无穷,其为益于市民精神教育者尤匪浅尠”的部分目的。该文所代表的普通民众,关心更多的则是具有实际价值,更具有社会化的纪念内容。

      该塔建成后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规定假日才可参观游览,关于游览该塔的个人感想并不多见,1933年5月18日“陈英士殉国纪念日”时,《申报》对该日陈英士纪念塔的报道,从一个侧面基本可以反映出该时期上海市民对英士纪念塔的基本印象:“西门陈英士纪念塔,自本巿政府拨款建筑落成后,高冲云表,颇为壮观,平日紧闭塔门,巿民不得入内,嗣规定每逢英士先生纪念日开放一天,以供众览。昨日自晨九时起即行开放,巿民登塔者甚众,昨晚并将于塔之四周电杆上所制回光灯开放,照射塔顶,以使巿民景仰。”因为“平日紧闭塔门”,所以在极有限开放的时间里,作为一项娱乐项目,吸引好奇的市民纷纷前来登塔游玩。

      1937年抗战军兴,陈英士纪念塔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政治光环,沦为一座普通的地标建筑,甚至连站在塔顶眺望全市的观赏价值也不再拥有。1940年《上海生活(1937)》中的“上海掌故”栏目介绍到陈英士纪念塔时说到:“今者面目全非,塔固无恙,然而,谁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去观赏呢?”可见,在大变局之下,一旦国家权力关于陈英士革命话语权宣传的触角抽离,被大众媒介武装起来的陈英士纪念塔的神圣光环,瞬间荡然无存。

    五、结语

    近代大众媒介的发展,迅速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也为近代国家所掌握,成为形塑社会和变革社会的增效器。由蒋介石、黃郛和张群倡议,南京国民政府和上海市政府支持建造的陈英士纪念塔,作为一种自然建筑,虽然具有媒介传播信息的特质,但其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光环和政治色彩。

      在南京国民政府初期,国民党大规模塑造陈英士革命话语的政治背景下,围绕该纪念塔举行的高规格仪式、大规模集会、常规性的参观游览,以及枪毙汉奸等活动,借助现代大众媒介的手段,迅速地将其影响扩大开来。即便是未曾见过该塔的普通大众,也可通过报刊影视资料中的文字和图片,想象英士纪念塔的高大巍峨,了解陈英士服从总理、为党国奉献牺牲的光辉历史,以此来反复勾起观者的辛亥革命回忆,维护稳固国家的合法性,这一塑造过程,对于普通大众的社会生活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是,国民党对于陈英士革命话语的垄断性,导致了陈英士纪念与普通民众之间产生了重重的隔阂,反映在陈英士纪念塔建造宣传的过程中,就是普通大众绝大多数情况下被排除在纪念活动以外,瞻仰先烈的活动也被限制在有限范围内,至于借助大众媒介表达内心诉求之事更是绝少。因此,一旦国家权力撤离,这座建筑剩下的只有冰冷的钢筋与水泥。

      注释:

      ①上海特别市政府训令第四五二八号:令土地局:据社会局呈为黄膺白先生等发起建筑陈英士先生纪念塔于西门方斜路请准备案并转令土地局知照除令准备案外仰知照由[J].上海特别市政府公报,1930(56):12~13.

      ②董大酉 .陈英士先生纪念塔:[照片][J].中国建筑,1933,1(1):1.

      ③陳英士紀念塔 定期行落成典禮[N].申报,1930-10-31.

      ④陳英士紀念塔 返射燈放光日期[N].申报,1931-5-28.

      ⑤范戈,铖湛.上海掌故:陈英士纪念塔[J].上海生活(1937),1940,4(4):20.

      ⑥⑦中外大事記:上海近訊:陳英士紀念塔行落成典禮[J].兴华,1930,27(43):47.

      ⑧上海市政府指令第九九三二号:令公安局:为令发修正陈英士先生纪念塔登塔须知仰即遵照由[J].上海市政府公报,1931(89):20~21.

      ⑨中外大事記:上海近訊:陳英士紀念塔行落成典禮[J].兴华,1930,27(43):47.

      ⑩连日枪毙汉奸 共计七名[N].申报,1932-2-15.

      上海师范大学)

      韩瑞韬,研究生,上海师范大学,研究方向:中国近代史。

      本文标题:上海陈英士纪念塔的历史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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