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刚/北华大学文学院
民族心理是一个民族在长期的社会发展中形成的一种具有同一性与普遍性的心灵积淀,它深刻地反映着该民族所处的历史文化背景,并通过该民族群体中人们的行动和思想表现出来。民族心理的生成受到文明形态的制约,什么样的文明形态产生什么样的民族心理。因此要谈论民族心理,就必须先来讨论其所处的文明背景。而要谈论文明,则又必须从制约文明形成的最根本因素——地理环境——入手。在早期社会生产力水平有限的情况下,地理环境基本决定了社会与文明的形态,这便是地理决定论的内容。按照该学说的理论,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特殊的文明。希腊神秘的海域培育了商业文明,中国广袤的土地与适宜的气候则孕育了与之相适应的农业文明。鉴于自身的优势以及政治制度的拥护,农业文明在中国产生后,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一直占统治地位。久而久之,这种文明形态在我们民族群体中留下了相应的心灵印记,这些心灵印记最后固化成了我们的民族心理。
民族心理借助多种载体得以表现,其中又以文学与艺术作品最为常见,在这方面海子的抒情诗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海子抒情诗歌所涉及的土地情结、太阳文化、家园意识三方面心理情感,恰好是对我们民族心理的形象说明。
一、土地情结
前面已经说过,古代中国处于农业文明的大背景下。在农业文明中,作为主要生产要素的土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土地是民族繁衍生息的最基本保障——人们的生存需要土地的恩惠与馈赠,人们的生活与劳动也在土地上进行。文明的不断发展与进步使得人们对土地的依赖性逐渐减小,如今在工业化时代里土地甚至常常被我们所忽略。然而,在几千年农业文明中形成的土地情结却依然将长期影响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气质。正如土地之于我们这个民族的重要性一样,土地意象是海子诗歌中最重要的意象 ,这不仅表现在它的出现频率上,更在于它是海子整个成熟期抒情诗歌的抒情起点与背景。海子的抒情诗借助土地意象对这种土地情结进行了恰到好处的阐释。总的来说,海子诗歌中的土地意象主要有两种含义:其一,是土地承载了生;其二,是土地容纳了死。土地承载生,首先是因为土地造就了生命。在《周易(爻辞)》中,天被称作“乾”,地被叫做“坤”。在性质上,乾属阳,坤属阴,阴从母。“坤为地,为母……”(《周易(说卦)》,因此土地具有孕育生命的潜力。正是土地造就了丰富多彩的生命,人只不过是其中较特殊的一种。而海子的一个重要身份认同是“大地的儿子”。他称大地为“地母”:“地母啊,你的夜晚全归你……”(《黎明(之三)》);他把自己看作是大地的子孙:“镜子摆在桌子上的/一只碗/我的脸/是碗中的土豆/嘿,从地里长出了/这些温暖的骨头”(《自画像》)。海子的这些诗句所表达的心理内容恰好与古人对土地的认识暗合。说土地承载生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们这个民族的繁衍生息都借助土地进行:“健康的麦地/健康的麦子/养我性命的妻子”(《麦地》),麦地为生存提供了物质保障;“完全沉默的是土地/传出民歌沥沥”(《爱情故事》),土地养活了人们,人们创造了民歌,民歌是爱情的仪式,土地由此便成全了爱情;“南瓜地里沾满红土的/孩子思乳的哭声”(《中国器乐》),大地是人类繁衍与新生命的见证者。说土地容纳死,是因为人们最终要重归泥土。对此,海子的《亚洲铜》无疑做了最好的说明:“亚洲铜,亚洲铜/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在海子看来,人的生死都与土地有着不解之缘,人与土地由此具有了特别深厚的情谊。这正是我们这个民族土地情结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