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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叵测

  • 作者: 飞言情A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1804
  • 有一只鸡

      简介:一次美女救英雄,让身居深山的温枝枝意外地获得了一个兄长,只是当兄长变成了师弟,却突然性情大变,让人捉摸不透。直到一次下山参与了江湖事,温枝枝才发现原来冷冰冰的师父是坏蛋,她喜欢的坏脾气师弟也是大坏蛋……

      一

      温枝枝在十二岁时做了一件大好事。她从山后捡回了一个被冻僵的少年,连拖带拽地把他藏在柴房里,细心照料,就像照顾小动物一样。

      少年一直在发着烧,迷迷糊糊的连话都说不清,稚气尚未脱尽的俊脸上红彤彤的。

      当天傍晚,少年的烧才退下去,温枝枝松了口气的同时,门却突然被推开,随着北风入侵的是她那个面色阴沉的师父温雷。只见他瞧了屋内一眼,随即负着手冷酷道:“丢出去。”

      她的师父性格孤僻,脾气古怪,温枝枝就知道他会这样,才一直把人藏着。

      “师父,你不能这样,你不是神医吗?不是该救死扶伤的吗?”

      温枝枝的顶嘴让男人面色更沉了,大步进来就要把少年揪起扔出去时,那个昏昏沉沉的少年睁了睁尚不大清明的眼,挣扎着说:“神医,我是落花山庄的少庄主沈重阳,请您救救我弟弟,落花山庄将不惜一切报答您。”

      温雷的动作顿住,温枝枝眼见他若有所思地松了手,虽然很细微,但他的表情是罕见的柔和:“我与你爹曾是好友,你是故人之子,我自当帮忙。”

      师父有这么好说话吗?温枝枝吃惊。沈重阳更是一下子清醒过来,面露惊喜。

      病好后的沈重阳暂时留了下来。他要比温枝枝大三岁,性子上也沉稳一些,猴孩子似的温枝枝倒和他十分投缘。几天下来,温枝枝知道,原来沈重阳有个染了重疾的弟弟,好些个大夫都无能为力,听说在叶山上有个妙手回春的神医,这才急急找上门来。

      本来已经做好在神医门前死缠烂打的准备,哪知道外界传说古怪的神医竟会这般好说话。

      沈重阳又说起他那弟弟,聪明是聪明,但就是调皮捣蛋让人很是头疼。虽然这么说着,沈重阳的口气却是纵容宠溺的。

      温枝枝听得专注,羡慕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我也想要有兄弟姐妹,不过我师父说我是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不知亲生父母是谁。”

      她噘着嘴,神色十分落寞,让沈重阳觉得既好笑又可爱,于是摸摸她的脑袋说:“沈重阳不才,不知够不够格当枝枝的兄长?”

      沈重阳笑得眉眼弯弯,特别温柔,让终年只能面对着自家师父的长白山脸的温枝枝忍不住泪眼汪汪,赶紧抱住他的大腿,点头说好。

      沈重阳的爹在许多年前就去世了,山庄只有母亲在当家,更有卧在病榻上的弟弟,沈重阳自然不能久待。他下山的那天,天空下着大雪,温枝枝的眼睛下着大雨,她扒着他的大腿死活不让他走。沈重阳弯腰把她抱起来,也不介意她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袖子上,好脾气地说:“枝枝乖,等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再来看你。”

      温枝枝只能抽噎着,要他早点来。

      她的师父站在窗前,看着这依依惜别的场面,表情十分冷硬。

      二

      从那天起,叶山上就经常看见一个爬到树上眺望的猴孩子。谁说小孩子忘性大,温枝枝说,她把沈重阳记得可清楚啦,天天盼着念着哪会忘记。

      十根手指头刚数完,温枝枝正准备数脚指头的时候,沈重阳上山了。一看到他的身影出现,温枝枝立马飞扑上去,哪知道,刚一近身,她就被沈重阳一把推开了。

      温枝枝瘫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回不过神来。师父从屋内走了出来,只见沈重阳抽出身上的佩剑,直直指向师父的脖子:“把解药拿出来!”

      相貌一样,声音也一样,可这么凶狠的口气是温枝枝从来没听过的。

      师父依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却快如闪电地用两指夹住了剑身,点上了沈重阳的穴道,把他钳进屋内。

      “师父,师父,你要干什么?”温枝枝着急地上前去拉住温雷。

      只见温雷的手抬了起来,大掌落下的时候,她眼前就一片黑暗了。

      那一日,屋内发生了什么,温枝枝不知情,她追问过,奈何没人搭理她。只是她醒来后,她亲近的少年就成了她的师弟了,让她简直像做梦一样。闭眼前明明是那样剑拔弩张的情形,睁眼后却变成了师父徒弟和和乐乐的场景。

      对这样的转变,温枝枝高呼“师父万岁”,从此和既是兄长又是师弟的沈重阳过上了相亲相爱的日子……才怪。

      没过几日,温枝枝泪眼汪汪地表示她被假象欺骗了!坑爹的师弟啊,之前明明是那么温和的兄长,现在却跟第二个凶师父一样。

      转眼便是十年的光景,那年冬日和沈重阳初相见的场景依稀还在昨日,温枝枝变成大姑娘的同时,沈重阳也已从俊美的少年变成俊美的青年。只是……随着年岁增长的还有他的脾气。

      “懒鬼,师父叫你别偷懒,快去采药。”

      清朗的声音响在耳际,温枝枝迷迷糊糊坐起身来,入目的便是站在床前沈重阳修长高挑的身影。

      “师姐我已经二十了,你不可以随随便便进我的闺房!”温枝枝义正词严地训斥道。

      “师姐?难道不是师兄吗?”沈重阳反驳道,然后隔着被褥好兄弟似的拍了拍她的胸脯。

      温枝枝傻眼了,她身为姑娘家的自尊就这样被羞辱了:“沈重阳,你脑门是被柴房里的驴踢过吗?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多细心多温柔,可摇身变成她师弟后,任她怎么缠着他黏着他,他都不再有一句好言好语,把他惹烦了,他就一个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

      沉寂在过往中的温枝枝没注意到沈重阳脸上稍纵即逝的阴狠:“我本来就是这样,一直没变过。‘师兄,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温枝枝抬头看到他抱着双臂,垂着视线看她,神情似笑非笑。

      温枝枝不喜欢他这样的表情,显得太过冷漠了。

      “好了,我下山了。”

      见她不说话了,沈重阳便率先说道。

      虽然同拜一个师父,但温枝枝学的是药理,他学的却是武功。一年中沈重阳有大半时间是待在山里的,但也不定期地要回去打理山庄。

      不用问,沈重阳这是要回落花山庄了。

      “什么时候我才能下山啊?”温枝枝有些艳羡地嘟囔。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回事,说是要她把药理都学了个通透才放她下山,可她明明已经都学得透彻了。

      “看你这样,啧,难说。”

      沈重阳这么说,温枝枝却无法反驳他。沈重阳天赋异禀,又勤于练功,连一向苛刻的师父都对他挑不出什么毛病。反观她,每次都做不好,老是被关禁闭。

      “你早点回来啊。”温枝枝别别扭扭地说道。

      山里只有他们三人,即使相处了二十年,温枝枝依然不敢跟师父开玩笑,剩下的就只有沈重阳了。虽然他总是嘲弄她,但总比她一个人好。

      她低着头假装不以为然地抠着手指甲,心里还是紧张地等着沈重阳的答复。

      直到门被重新关上前,她才听见沈重阳说:“傻子。”

      很久以后,温枝枝才明白,沈重阳这句话没有任何的嘲讽或者是开玩笑的意思,他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三

      虽然说了“早点回来”,但温枝枝没想到沈重阳没过几天就真的回来了。那会儿她正在药房里研读药方,脑后的马尾长辫突然就被揪了起来,她抬头一看,是风尘仆仆的沈重阳。

      他容貌俊雅,披着黑貂裘,衬得他修长的身形更是玉树临风。

      温枝枝的好心情突然间有点不可抑制,她佯装轻咳一声,把快扯到耳后的嘴角拉了回来,非常严肃地问:“师弟,你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确实是有事。”沈重阳说着,表情是少见的正经。

      “什么事啊?”在被扯着进师父的房门前,温枝枝还锲而不舍地发问,聒噪得像只麻雀。

      温雷在这十年越发显老态,英挺的脸上终年挂着化不开的冰霜,只一个眼神就能让温枝枝战战兢兢,于是赶紧偷偷躲到沈重阳身后。

      “师父,武当、峨眉的掌门这两天也遭到了毒手,各门派掌门希望师父能下山帮忙抓住凶手,为武林除害。”沈重阳鞠躬作揖,十分恭敬地说道。

      温枝枝听得一头雾水,但同为“山顶洞人”的师父却了然地点了点头,神色依然冷漠,语气却讥讽:“我不过问江湖事多年,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温枝枝点头,果然是师父会说的话。

      也不知道沈重阳上前跟温雷低语了句什么,师父沉思了片刻,宽袖一挥便道:“就让枝枝替我下山吧。”

      在旁边百无聊赖站着的温枝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馅饼砸得措手不及,一直憋着笑,待门自身后关上后,她扒着沈重阳的胳膊说:“师弟真是太棒了!快告诉我,你跟师父说了什么?”才能让那老顽固放她下山。

      沈重阳自顾自地向前走,带着“你想知道的话,就来求我吧”的表情。

      温枝枝实在好奇,于是开始对他各种阿谀奉承,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递水果的,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了。沈重阳这才饮了口茶慢慢道:“这两年来,江湖上不大太平,各门派的高手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凶手善于用毒,江湖上便怀疑跟师父有关,师父怕麻烦,才要你下山以证清白。”

      “师父不是说我技艺还不到家吗?”

      “在师父眼里,你的医术自然是马虎,可放到江湖上,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最重要的是,温雷心里也明白,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把温枝枝圈在山上,他迟早得让她下山,再续自己的江湖梦。而此刻把温枝枝以“救星”的身份推出去,是再好不过了。

      第一次听到江湖事,温枝枝似懂非懂,但她还是假装很老道地说:“原来如此。”

      沈重阳看她那样,一口饮尽杯中茶,笑容只增不减。

      四

      山上的姑娘蠢如猪,城里的姑娘猛如虎。

      刚进城时,沈重阳看着既紧张又兴奋的温枝枝,即兴做了一句诗。意识到这个山上姑娘是谁,温枝枝正准备偷偷地踹沈重阳一脚,可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沈重阳漫不经心地一个眼神瞥了过来,她赶紧收回了脚,只好假装很痒地挠了几下,她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了。

      师弟学什么不好,偏偏学到了师父那种明明眼中无凶狠,却叫人看着生冷的眼神。

      沈重阳的家人都外出探亲了,所以温枝枝到达落花山庄后,没能如愿看到他的亲人,倒是见识到了好些个“猛如虎”的姑娘。

      十几个江湖门派派了人来落花山庄商议大事。江湖现在的大事还不就是那个让人人心惶惶的凶手,他神出鬼没,把数一数二的高手杀于无形之间,谁也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总之是个顶厉害的大坏蛋,温枝枝心想着,那么沈重阳参与到其中不是很危险吗?无忧无虑的温枝枝在下山后突然就有担忧了。

      不论如何,她的师弟,绝不能叫旁人欺负了去。温枝枝暗暗握拳。

      夜深露重,晚上吃多了的温枝枝只得在庄里散着步,消着食。

      今晚的月色稍显暗淡,连带着星辰也失了光辉,让温枝枝越发无聊,于是决定去找师弟耍。

      哪料到,刚走到沈重阳的庭院就听到了打斗声,温枝枝赶紧闪到柱子后,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护院,背对着她的蒙面人手持利刃站在院中央,手中剑身往下淌着血,和他对峙的只剩下沈重阳。沈重阳的肩头似乎被剑刺穿了,晕染开一大片血迹,让温枝枝的心一下子悬得更高。

      这蒙面人想来就是那个凶手。

      很快,双方又缠斗在一起。那蒙面人剑剑利落凶狠,专取沈重阳的死穴,沈重阳又受了伤,渐渐落于下风。眼见沈重阳被打落在她前方,口中吐了鲜血,温枝枝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吸似乎在刹那间停止,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倒在沈重阳身上。

      那剑飞快地朝她身上袭来,温枝枝吓得瞪大了眼睛。预料中的痛疼并没有传来,她慢慢回过神来,只见那利刃偏离了她的胸口,插在了她的袖子上。

      蒙面人背着光,叫温枝枝看不真切,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就改变主意,不对她下手了。

      突然,一道剑光从她身后飞快地探出,转瞬就刺破蒙面人的胸口,蒙面人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后最终倒地不起。

      因着姿势的关系,沈重阳坐起身来时,很像是从身后抱着温枝枝,背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温枝枝总算松了口气。

      “沈重阳,我快被吓死了。”劫后重生的温枝枝抓着沈重阳胸口的衣服,面上表情十分憋屈。

      沈重阳抓开她的手,径直走到了蒙面人跟前:“你来看看这人是谁。”

      温枝枝未曾听过他这种冷酷到极致的声音,他的态度太反常了,温枝枝突然觉得周遭太冷,让她不由得抱着胳膊走了过去。

      只听见沈重阳轻哼了一声,他抓着黑布的手一扬,蒙面人显出了真面目。

      在看到蒙面人的面孔时,温枝枝“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她过去二十年所受的惊吓没有今晚这般多,那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师父?

      那个为江湖人不齿的凶手怎么可能是师父?

      “不可能,不可能!沈重阳你快告诉我不是真的,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温枝枝崩溃了,揪着沈重阳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问着。

      但沈重阳没有回答,他跟往日那个总是笑她、捉弄他的沈重阳不一样了,晦暗的月色下,他眼里的快意清晰到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他此刻是欢喜的。

      这次他不是跟她闹着玩,他是认真的。

      认真到连插入她腹部的刀都毫不含糊。

      “为什么?”

      “你自己下去问他吧。”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的不舍,倒映着一个傻乎乎的要哭不哭的她。

      这是梦吧?温枝枝抓着沈重阳胳膊的手慢慢下滑,陷入黑暗前,她这么安慰自己。只要快点醒来,她还是在落花山庄,师父还好端端地待在山里,沈重阳依旧对她不理不睬但其实心地很好。只是,梦里也会这么痛吗?

      温枝枝合上眼的下一刻,沈重阳握在手中的刀应声落地,偌大的庭院只余下他一人,让他的身影显得分外寂寥。一切都结束了……沈重阳低头看向自己方才握刀的手,发颤到连心都隐隐颤抖着,原来不是错觉……

      五

      “温枝枝,我告诉过你,不要跟沈重阳走得太近。”

      这句话,师父曾私下对她说过好几次,每次都是黑着脸,语气严厉地警告她。可说来也奇怪,这么怕师父的温枝枝却独独不听他这一句话,反而黏沈重阳黏得更紧了。尽管沈重阳对她的态度并不热切,甚至可以说是无视的。

      早几年,温枝枝缠他缠得紧了,沈重阳也会动手打人,拿个馒头堵住她的嘴,用鸡毛掸子抽她屁股,让她流了一米缸的眼泪又哭不出声来。再过几年,温枝枝也长大了,挨打也会上蹿下跳,细胳膊细腿地跟他硬拼,打输了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一样重新黏上了沈重阳。

      却不曾跑到师父跟前说过沈重阳的一句不好,因为师父一定又会罚他在大太阳底下扎好几个时辰的马步。

      沈重阳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就算他突然对她不好了,她也想要跟他在一起。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太过孤寂,可后来是因为喜欢。只是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沈重阳不肯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对她好一点,耐心一点,温柔一点。

      那年雪山里,沈重阳笑容温柔地给她暖手的画面,他冷着脸把刀送进她腹部的画面交替在脑中里出现,温枝枝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脑袋昏昏沉沉,可是身上却很疼。

      “枝枝,活下来,沈重阳喜欢你,你要为沈重阳活下来。”

      是谁把她纳入了温暖的胸膛里?是谁低声说着喜欢?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脖子上。他说他叫沈重阳,他说要她活下来。

      可不是他要她死的吗?

      温枝枝诧异,终于从混沌之中睁开眼,入目的是一脸紧张的沈重阳。见她清醒,他的眼眶却泛红了。

      “我……怎么了?”温枝枝不明白了,沈重阳不是要杀她吗?怎么还会在她的病榻前,神情如此担忧?

      沈重阳犹豫片刻后才说:“他想从身后偷袭我,结果叫你发现,你替我挡了一剑,你这傻姑娘。”

      沈重阳口中的“他”自然就是他们的师父温雷。

      温枝枝现在的脑袋很乱,腹部的伤口还叫嚣着疼,刺伤她的到底是谁?如果是沈重阳,那他现在为什么又要救她?如果真的是师父,那她的脑袋里怎么会有沈重阳冷冰冰的面孔?

      到底哪里出错了?

      见温枝枝懊恼地拍打着脑门,企图把真实和幻象分开,沈重阳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我知道这件事让你难以接受,别怕,还有我在呢。”

      他哄小孩似的语气,让温枝枝有些困惑地问道:“你……明明不喜欢我的。”

      沈重阳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有些憔悴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懊恼还有庆幸:“我以前嫌你又傻又天真还烦人,可当你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当你昏睡不醒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温枝枝在沈重阳心里占了这么大的分量。幸好……幸好你还在,你没有成为我的遗憾。”

      他明明不是在说情话,可当他把脸颊在她的手心磨蹭时,她却觉得心中有莫大的欣喜,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一个好的结果,那些伤害也不曾存在过,温枝枝只想抓住此刻的真实。

      六

      温枝枝醒来的当天,从服侍的婢女口中得知自己原来昏睡了将近半个月,其间是沈重阳一直衣带不解地在床头照顾她,眉眼间一日比一日更深的忧愁让婢女们看着都心疼,祈祷着她能早些醒过来。

      沈重阳是那么的爱憎分明,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不会给她半点念头,可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却会全身心投入。

      这两天开始下雪了,月光洒在雪地上显得特别的莹亮,跟那月色完全不一样。温枝枝盖着厚厚的被褥望着窗外,神色若有所思。

      她的伤势在好转,只是沈重阳坚持要她养好伤才让肯让她下床走动。

      “还在想师父的事吗?”

      她的脸颊被微凉的指尖轻碰了下,是沈重阳。

      温枝枝点头,说:“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来落花山庄,他怎么连你都要杀?”

      沈重阳顿了顿,这才开口解释道:“他一开始想杀的不是我,而是在庄里留宿的江湖侠士们。只是中途碰巧被我逮到,被我逼急了,他才会想杀我。”

      温枝枝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理由,也不过多纠缠于这个问题,又说:“我不怪师父。”

      清醒后,在她的询问下沈重阳才告诉了她江湖人士对她师父的调查结果。原来温雷年轻时只是个普通的大夫,阴错阳差下却娶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女魔头。后来他的妻子死在了各大门派的围剿下,而他在妻子的舍命下逃脱,隐姓埋名,伺机报仇。

      即使她的师父害她重伤,但温枝枝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他不过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罢了。

      沈重阳没有说话,只是替她又倒了杯热水,才说:“等我娘和我弟弟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师父不在,我来照顾你。”

      烛火明亮,摇曳在沈重阳柔软的眼里,泛出淡淡的令人心醉的光亮,几乎能把人溺毙。

      温枝枝深深地看着他,笑得跟以往捣蛋的时候一样调皮:“你给我编个同心结吧,我再想想。”她从荷包里抽出一条红绳,红绳颜色有些脱落了,是因为主人经常练习的缘故,“我手很笨,一直编不出个像样的,偏偏又想亲手做一个给,呃,喜欢的人。”温枝枝有些不好意思。

      “好。”沈重阳接了过来。以前她偷偷在药房练的时候,他在身后都看得会编了,偏偏她编得非常丑,没少让他讽刺过。

      屋内的氛围非常温馨,男子的手生得好看,红绳在他手指间来来回回穿过,令人赏心悦目。女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盯得眼皮都不眨一下,在男子编好后,她顺势接了过来。

      温枝枝看了眼同心结,很满意地在沈重阳的注视下将同心结很小心地收回荷包里。她看起来十分高兴,嘴角一直上扬着。她蓦地抬头很认真地说:“沈重阳,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重阳一怔,才缓缓笑着说:“我知道。”

      七

      沈重阳出事了。

      跟随着沈重阳的侍卫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时,温枝枝正打算饮茶,闻言,手中茶杯掉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好似这阵子如镜中花的生活也被打碎了一般。

      一路上侍卫跟她讲了经过。出门前沈重阳还好好的,怎料回来途中遭歹人袭击中了毒,他面色铁青,一直吐着黑血。本来他说了不让人告诉温枝枝怕她担心,但侍卫们看眼下的情况严重,温枝枝又是神医的徒弟,这才擅自做了主张。

      温枝枝脑中充斥着沈重阳跟她相处的一幕幕,从一直以来的他对她的疏远到她受伤后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继而对她爱护有加,如梦如幻,总是让她恍然地以为在梦境中,凌乱的画面最终定格躺在软榻上,奄奄一息的沈重阳身上。

      他的气息几乎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温枝枝上前搭上他的脉搏时,面上很迷茫。

      片刻后,她重新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睫毛颤动着,嘴唇翕动,好像说句话也变得十分艰难:“他……中毒过深,没救了。”

      “与其让你这么痛苦,不如我帮你解脱,再去陪你。你不要怪我。”说完,她从袖中抽出了一把袖珍匕首,是他以前赠给她防身用的。

      她拔出刀刃,刚才还波澜不惊的眼中此刻闪过狠辣和决绝,她高高举起手……

      刀子到了中途就停止了,温枝枝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插着一支毛笔,疼痛迫使她松了手。匕首掉在厚厚的被褥上,她迟钝地看向旁边,不知何时,从屏风后走出一人,那人身形挺拔,站在那儿自有浑然天成的气度。

      这张脸她看了多少年,梦里心里想过多少回:“沈重阳。”

      关心则乱,她一个试探就逼出了他。

      “你知道了什么?”他站在那里,声音冷冰冰的,也许他也猜到了她的动机。

      “知道什么?有两个沈重阳吗?”

      “你也许不在意,你的手腕处有几道细微的疤痕,是那日你杀我的时候,我抓着你的手留下的,而床上的他却没有。”

      “你告诉我,要杀我的是我师父,我差点就信了。直到那日我叫你给我编同心结时,我才从你手上的疤痕得到证实。”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杀我又救我,这个沈重阳也许就是你会给我的真相。”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温枝枝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沈重阳一步步走近温枝枝,“你不是一直问我,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这才是真正的我。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才是我的哥哥沈重阳,而我则是他的同胞弟弟沈重明。”

      他们是双生子,样貌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嘴角勾起嗤笑的弧度:“我哥哥当年向温雷求药救了我,哪知道,他自己却中了温雷给他下的奇毒。我上山找温雷讨解药,却被他胁迫成他的徒弟,被迫接受他传授给我的武功,做他的杀人武器,替他报仇。”

      他的话叫温枝枝的手一直发抖:“那个凶手是你?”

      “是。我哥哥中的毒叫‘奇花,没有解药的话,十天半个月就能把人折磨死。温雷一直用药缓解我哥哥的毒性,吊着我哥的命,可我早在他的屋内搜到了他藏着的解药,所以那天晚上我在你的‘帮助下杀了他!”

      温枝枝的手在滴着血,可再疼疼不过心口。她却忍不住笑起来:“你找到的那份解药是假的,非但不能救你哥哥,反倒还害他病情加重,所以你就想到了我。也亏我那时没像师父一样死透,才能让你这样继续欺骗。”

      “你也许会奇怪我怎么确定解药是假的,因为‘奇花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解药。”

      所以那些“你还活着,没成为我的遗憾”、“我们成亲”都是假的,只是他诓她为真正的沈重阳解毒而铺的戏。

      煞费苦心,却独独没有真心。

      沈重明没有回答,他默认了她的说法。

      “‘奇花虽没有解药,但只要知道方法,也不是不能解。可你觉得我还会帮你吗?”温枝枝现在终于知道师父为何会在沈重明下山的日子里,教授她中原塞外十几种奇毒的解毒方法,其中就有“奇花”。那时她还纳闷师父怎会教她这些,现在看来,是师父为了以防万一,给她的保命符。

      “容不得你不帮。”说话间,他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纤细的脖子掐在手心,一使劲就能折断。

      他对她从来都是下得了毒手,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不会心软。这人的心真的是石头,她焐了那么久都没暖,反而砸到了脚。

      温枝枝说:“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不肯救沈重阳,我会救的。”

      毕竟那人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八

      那一日,等沈重明重新进屋后,沈重阳的气息已经平稳,面色也不再显得骇人。而温枝枝呢?趴在床头,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在她无力垂下的手边流着一摊血。

      沈重明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在靠近她的时候,闭着眼的温枝枝突然睁大了眼说:“沈重明,你不用杀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要了她全身的气力似的。

      斩草要除根,他比谁都明白这句话的重要性。当年他父亲是围剿女魔头的号召者,自然遭到了对方私下的报复。他父亲身亡,温雷要利用他报仇,最后不也死在他手下。但此刻沈重明却突然不想动手了,也许是地上那摊血太过触目惊心,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平静……

      温枝枝依然在落花山庄住了下来。沈重阳的身体明显在好转,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依然喜欢宠爱着年少时他见到的小姑娘,所以温枝枝愿意亲近他。

      他们走得太近,让沈重明眉头拧起。他警告过温枝枝,要她远离沈重阳。当时她正坐在窗前看花,神情很平和,眉眼很安静,日渐暖和的天气里,她身上还盖着褥子,她的生命迹象在缓缓流失。

      温枝枝说,总还有那么点温暖的记忆能在我死后回忆。

      沈重明转身便走,不愿让她搅动他波澜不惊的心。

      温枝枝离开的那天,树木渐绿,第一朵桃花已经开出,沈重明支着下巴坐在书桌前盯着,方才他的哥哥匆匆忙忙从窗前走过,因为温枝枝的情况已经很不妙了。

      温枝枝那天问过他,如果他知道“奇花”没有真正的解药,需要一个健康的人和中毒者割脉换血,他是否会阻止她?

      他没有回答,她没有再逼问,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不会。

      沈重明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他的计划里,温枝枝早就非死不可。不是她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而是她是温雷的女儿这件事就已经注定了她的下场。

      是的,温枝枝是温雷的女儿。当年温雷的妻子是为了保护尚在襁褓中的温枝枝才会被绞杀。温雷恨她害了自己的妻子,又不能让妻子白死,最后只好折中让她待在他身边,却不认她。他以为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低估了沈重明的能力。

      如果温雷真那么心狠,他就不会在收到他假传的温枝枝出事的消息后当晚就赶到了落花山庄。

      对她的死亡,他不意外也不允许出现意外,这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他不会去见她,因为她说过她不会想在闭眼前还看到他,会死不瞑目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恨意,甚至有些调侃的意味,只是眉眼间有些疲惫。

      可不知怎的,却让他的心头狠狠一颤。知道真相以后,温枝枝表现得一直很平静,唯独这一句明明白白地说出了她也是有恨的。

      恨自己间接害死了师父。

      恨自己的不识人心。

      恨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真心。

      恨……他不喜欢她。

      春寒料峭,一阵阵风刮过,沈重明想,还是去见见她,在门外看看也好。只是等他直起身来,窗外那桃树上的花已经被风吹落。

      本文标题:郎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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