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死人的葬礼

□王小见

　　乐死人的葬礼

　　□王小见

　　蔡老蔫的爹死了，死得可真不是时候。

　　蔡老蔫家本来就不富，两个儿子今年考上大学，这费那费把仅有的一点积蓄掏空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如今老爹一死，按当地习俗，要请吹鼓手，还要摆宴席。可眼下该借的都借了，能卖的也都卖了，这钱又不是猴子脑袋上的虱子，说长就长出来的。你说，蔡老蔫的爹死得是不是时候？

　　老蔫村里有个婚丧嫁娶的王牌主持人，大家叫他白博士。这博士不是学位，是乡里人送他的美称。白博士掰着手指头一算，老蔫爹的丧事没有4000块钱办下不来。

　　到哪里去弄这4000块呢？老蔫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就在他一筹莫展、精神恍惚的时候，一辆小汽车在他家门口“嘎”的一声停下了，车里钻出个肥头大耳的乡经委主任高义勃。

　　高主任进了屋，紧握住蔡老蔫的手，关切地问：“丧事筹办得怎么样啦？”

　　蔡老蔫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白博士说，这么个丧事，少说也得4000块！”

　　高主任一听，把眼一瞪，道：“4000块哪成？你爹当年是农会主任，丧事一定要体面，怎么着也得办个万元级的，把咱乡的电声乐队、摇滚乐队都请来！”

　　蔡老蔫一听，急了：“高主任，你把我卖了也没一万块呀！”

　　高主任微微一笑：“放心，你爹的事就是乡里的事！我们乡经委、乡企业家协会决定赞助你一万块，把丧事力好！”

　　蔡老蔫做梦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感动得眼泪直流，就差给高主任跪下磕两个响头了。

　　高主任话锋一转，说：“不过，既然是赞助，葬礼上就要适当做一些广告，相信你是能理解的吧？”

　　蔡老蔫一愣，可再一想，钱是人家给的，解决了自己的大问题，做广告就做广告吧，于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一转眼到了出殡那天，四乡八村的人都听到风声，赶来看热闹。主持人自然就是白博士，因为是万元级的高档葬礼，白博士显得格外精神。

　　下午三点，葬礼正式开始。白博士手拿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扯起大嗓门庄严宣布：“乡亲们，注意了！人也不少了，天也不早了，由高家庄乡经委、乡企业家协会独家赞助的蔡有财先生葬礼现在开始！出堂喽—”

　　随着这么一吆喝，请来的几个鼓乐班子立刻唢呐齐鸣、笙管合奏，为了招揽生意，里面还夹杂了几把电吉他，两架电子琴，也算是中西合璧了。

　　16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乐声中操杠在肩，三长两短的红漆棺材拔地而起，在穿白挂素的子孙护送下起程。

　　送葬队伍走得很慢，过不多远开始路祭，也就是死者的亲戚在半道上给棺材行礼。

　　只见一人立于供桌前，毕恭毕敬，这边蔡老蔫率领孝子贤孙们也一起跪下还礼。只听得白博士大声说道：“表外甥许大下巴给表舅行礼！大力家具厂提醒各位注意天气变化，厂长蔡大力偕全体木匠向大家问好。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孝子—谢！下面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永乐村有挂面出售，鲜美卫生，价格便宜，欢迎大家前往选购。地址：过看丹桥往西走200米即到。”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蔡老蔫觉得不是滋味，便悄悄对白博士说：“你那些广告插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白博士挠挠头皮说：“高主任吩咐了，这些厂家出了钱，广告一定得在人多的时候念。你也别太保守，要敢为人先嘛！”

　　蔡老蔫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反正碰到路祭就磕头，白博士依然在旁边插播广告。

　　总算到了村口，蔡老蔫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杠夫要休息一下，听段小曲，然后一鼓作气把棺材抬到坟地下葬。

　　趁这个机会，白博士朗声宣读：“要致富，养蘑菇，小豆镇胡二麻子向大家提供蘑菇培养技术，膳食自理，保证学会。下面是献给全体抬杠人员的歌曲，由乡村歌手赛丽君小姐演唱。张举人庄有种猪，欢迎垂询；可上门服务，一次速配未成，下次免费。下面有请歌手出场，大家掌声欢迎！”

　　赛丽君手举话筒就唱开了：

　　送君送到大路上，

　　几件事儿不可忘，

　　买挂面记住看丹桥；

　　购家具别忘大力厂；

　　养蘑菇要到小豆镇；

　　找公猪就去举人庄

　　咿呀咿呼嘿……

　　这歌声和着人们的笑声，像袅袅的花香，回荡在乡间广阔的上空，人们都忘了这是出殡……

　　（原载《顶级密码》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 河南李恒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