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寨

□刘正权

　　下 寨

　　□刘正权

　　小满决定下一趟寨子是临时决定的。

　　这么决定时，她心里还犹豫了一下。就一下，她就开始往提篓里装鸡蛋。黑王寨女人下寨子，卖鸡蛋是最好的由头。

　　装完数了数，小满又跑到鸡窝前，摸出了几个鸡蛋。

　　凑足数的小满脸上就有了少有的激动，拍了拍手，去换衣服。

　　东志在这当儿回来了，见了篓子里的鸡蛋，心疼得不行，你好歹留两个给我下酒啊！东志爱咪两口酒，一般没菜时鸡蛋就成了主菜。

　　小满说，留两个给你下烟行不？还下酒，有能耐你下寨子去。

　　东志就耷下脑袋，不吭气了。

　　要搁平日，一提到下寨子，东志一撒脚丫子就没了影。但这一回，东志颇有点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大将风度。

　　说白了，东志怕见老师，儿子念初中，就要中考了，学校要开家长会，会前的交流很必要，这是小满说的。东志不认为有必要，啥交流，不就变着法儿让家长请客送礼么。

　　东志知道自己家的家当都叫自己败在酒上了，拎一篓子鸡蛋下寨，一个男人的脸面等于藏在鸡屁股下面。女人就好多了，谁会跟女人计较呢。

　　小满就在东志的岿然不动的大将风范中出了门。

　　其实小满的心里，还是挺郁闷的，儿子在哪个班里不好，偏偏分在了陈雄班。两个人以前是同学呢！小满当时最喜欢陈雄了，可惜，陈雄没用眼角扫她一下，陈雄说了，要找城里女人做老婆。当时小满很生气，说，城里女人有什么好的，娇里娇气你养得起。

　　陈雄当时一口把小满噎了个半死，城里女人白啊，这一白遮三丑你没听说过。

　　小满一下子就没了话，小满知道自己不白，小满靠着的，是自己身子的饱满。

　　虽说儿子都上了初中，但小满依然饱满得不行。小满看过电视，国外把她这种肤色叫麦色，还说是最健康的肤色。也是的，打开电视看看，海滩上处处是晒日光浴的城里女人们。

　　小满之所以壮了胆子下寨，儿子的交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要让陈雄看看，当初她错过的小满现在拥有最美的肤色。时至今日，你陈雄还敢说一白遮三丑吗？

　　小满就这么挺着胸来到儿子的学校，儿子是见着了，只是陈雄不在。

　　不在怎么交流啊！小满有点失望，她想交流的不光是儿子的学习，她更想交流一下陈雄对肤色的看法。

　　不信你不回学校！这么想着，小满就一屁股坐在了学校门卫室里。小满很聪明，学校里进进出出的都得走这个门，当然，能坐进门卫室的小满是付了代价的，十个鸡蛋的代价。

　　小满觉得值，只要陈雄见了她，能眼睛发直地盯上几分钟，就值。

　　陈雄是在午饭后回校的，回得垂头丧气的，手上还拎着一件女式的衬衣，浅红色，韩版的。

　　小满就拎了鸡蛋追在后面喊，陈雄，陈雄，我给你送鸡蛋来了。

　　陈雄唔了一声，冷冷的口气，伸手去接过鸡蛋。

　　小满说你拎着不像话，大个子男人，我给你送家里去。

　　也好！陈雄点点头，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走。小满有点委屈，这陈雄咋不多看自己一眼呢，自己这么健康的肤色。

　　进了屋，陈雄随手将衣服往沙发上一丢，说，小满你还有别的事没？

　　小满说有啊，这不来交流的吗？

　　陈雄说交流啥呢，就你那宝贝儿子，脑子好使着呢。

　　小满就红了脸，一定得为儿子才来啊。

　　哦，你是为送鸡蛋来的！陈雄想起一次在街上碰见小满，随口说了，媳妇爱吃土鸡蛋，尤其是黑王寨的土鸡蛋。

　　鸡蛋，鸡蛋！你就记得你媳妇！小满有点气恼了。

　　陈雄不气恼，摊开手苦笑，记得也没用，嫌我养不起她，为一件韩版衬衣，跟人跑了。

　　喏，就这件衣服！陈雄说我攒了半个月工资，买回来却没人穿了，退又退不掉。

　　小满就拿了衣服在胸前比画起来。

　　陈雄说你要能穿就拿回去吧。

　　小满说我试试。小满试的时候没避陈雄，当她麦色的肌肤一寸寸在陈雄眼里展开时，陈雄眼里开始发亮，喉咙开始发干。

　　陈雄说，小满你真美，完了就要往小满身上扑。

　　小满却突然套上自己的衣服，说一白遮三丑呢，我知道自己不美的。

　　陈雄说，美不美，你得试了这件衣服再说啊。

　　小满摇摇头，说不试了，我下寨子只想试一试你的观点有没有改变。

　　（原载《天池》2014年第12期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