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垃圾车

□锦 绣

　　角落里的垃圾车

　　□锦 绣

　　

　　有个老人每天都会花两个小时，从家里走到街心花园，再从街心花园走回家。半路上，老人会在距离超市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休息十分钟，在那里，他看到了超市店外的垃圾车。

　　超市果蔬组的工作人员不多，他们还要忙着将腐烂的水果和蔬菜及时撤柜，扔到垃圾车里，然后将垃圾车推到店外的角落里，等不太忙的时候，再送到更远处的垃圾箱。

　　最初，老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后来，他试探着走过去，将垃圾车推到远处的垃圾箱边，处理完垃圾，再将车推回来。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超市里的工作人员终于发现了老人的举动，他们向老人表示感谢，又委婉地告诉老人，这些事由他们来做就行。以老人这般年纪，他们怎敢让老人做这样的事情呢？

　　老人说：“我没事儿，身体硬朗着呢。”

　　工作人员将他的举动告诉新近调来的店长，店长听罢，决定同老人好好谈一谈。

　　可老人回答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帮你们一点儿小忙，真的算不了什么。”

　　“可超市有超市的规矩……”

　　老人说：“我会帮你们好好检查一遍。如果发现有用的东西，会交还给你们……”

　　店长说：“大爷，万一您因为拉车扭了腰或抻了腿，算谁的呢？您知道，现在医院的住院花费很高。一个月以前，有位大娘因雨雪原因在超市台阶上滑倒，超市为她花掉一大笔治疗费。当然我不是说您不对，我们真的很感激您。但这些工作，我们有空的时候，五分钟就能完成了。”

　　老人的表情，愈来愈黯淡，甚至有那么一瞬，店长几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泪水。老人搓着手，不再说话。他坐了很长时间，站起来，往回走。他走得很慢，身体佝偻，脚步蹒跚。

　　第二天，老人没有去。那条马路上，没了老人的身影。第三天，第四天，老人仍然没有去。

　　店长有些内疚，她想也许自己真的有些过分，老人不过想帮他们一点儿忙，却被她残忍地拒绝了。

　　之后过了整整半年，老人一直没有出现。

　　突然有一天，一位中年人找到店长，说：“半个月以前，我父亲去世了。”中年人告诉店长，老人去世的时候，他刚从监狱里出来。自从他被判了刑，老人感觉没脸见人，每天都要步行两小时到离家很远的地方，说是锻炼，其实只为躲避小区里那些熟识的邻居。

　　“他看到停放在角落里的垃圾车，觉得自己可以为你们做些事情。因为做这些事情，他很快乐。所以，当你们拒绝他以后，他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母亲去世得早，他孤身一人，还好，他撑到了我回来。他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事情，可是几天前，我突然发现他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本，他将这件事情写在日记里，今天我来，只为感谢你们曾经让他快乐过。”年轻人拿出一本日记本，店长看到，日记本上用钢笔圈画出一串日子。

　　年轻人指着日历说：“我不在父亲身边的这几年，只有这些日子，能够让父亲感到快乐和踏实，这些便是父亲为超市处理垃圾的日子。”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帮助我们呢？”店长说，“这条马路上，并非只有我们一家超市。”

　　年轻人紧咬嘴唇，哽咽地说：“他想赎罪，因为五年前的一个深夜，我曾偷偷潜入你们的店里……”

　　（原载《绝妙小小说》2016年第7期 河南李雪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