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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奥多·罗特克诗选

  • 作者: 中国诗歌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0939
  • □涂慧琴译

      西奥多·罗特克诗选

      □涂慧琴译

    我看见一条雏蛇

      从斑驳的树影下滑行而出

      歪歪斜斜地匍匐在一块石头上:

      它那张薄嘴、轻舌

      伸展在凝滞的空气中。

      它一转身,调头离去;

      只留下半个弯曲的身影;

      它加快速度,倏忽溜走

      我冷却的血液渐觉回暖。

      我多么渴望幻化成它。

      那纯洁、动人的身躯。

      有段时间,我或许是。

    蝙蝠

    鼠之表弟今蝙蝠,

      好高栖于古老屋。

      指绕头顶似帽子,

      脉缓吾疑它已死。

      午夜翻飞现狂影,

      绕树穿枝面角灯。

      忽闻屋外蹭窗声,

      咱见之物骇心怦:

      何处失误或错变,

      带翼之鼠有人面。

    小生物

    我观察叶子上的生物:小小的

      睡眠者们,剧寒中冻僵的山蛭,

      洞中的甲虫,蝾螈,聋鱼,

      地下发蔫的长草上的昆虫,

      沼泽地里的蠕虫,

      还有那细菌般的爬虫

      因受伤扭动着身躯

      像池塘里的幼鳗,

      它们用苍白的嘴舔着新伤,

      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日渐好转直至痊愈。

    草地鼠

    1

      在塞有一只旧长筒尼龙袜的鞋盒里

      睡着我从草地里拾到的一只幼鼠,

      他在一根树枝下瑟瑟发抖

      直到我提起他的尾巴,将他带回家;

      我捧着

      这个颤抖的小家伙,他浑身发颤,

      那可笑的胡子伸出来时像卡通老鼠,

      他的脚像几片小树叶,

      小小的蜥蜴脚,略显苍白,

      当他奋力逃跑时,他展开四肢,

      扭动着身体,像一只极小的幼犬。

      现在他已吃了三种干酪,又喝了

      瓶盖里的水——

      他吃得太撑只好躺在鞋盒的一角,

      尾巴蜷缩在身下,撑圆的肚子

      像他的脑袋;他那蝙蝠似的耳朵

      抽动着,侧听着任何轻微的声音。

      我设想当我靠近他时

      他会不会再颤抖?

      他看来不再颤抖。

      2

      而今晨,放在后门的那个鞋盒已空荡荡。

      他去了哪里,我的草地鼠,

      曾卧在我手心里拇指般大的孩子?

      或许逃亡在鹰隼的猛翼下,

      逃亡在榆树上巨大猫头鹰的眈眈俯视下,

      苟活在伯劳、蛇和雄猫的仁慈下。

      我想起落入深草丛中的雏鸟,

      爬行在尘土飞扬的碎石堆里喘气的海龟,

      昏厥在浴盆里、或涨潮的大海里中风的人——

      万物皆无辜、不幸且孤苦无援。

    再一次,圆圆的

    卵石或池塘,哪个更大?

      可知否?不可知。

      真实的我奔向一座山丘

      远点!哦,再远点!清晰可见。

      如今,我热爱我的生命

      陪伴鸟儿、永远的树叶,

      陪伴鱼儿、求索的蜗牛,

      视野改变着一切;

      我与威廉姆·布莱克共舞

      为爱而爱;

      随着我们跳啊、跳啊、跳啊,

      万物合一。

    暴风雨

    1

      石块冲向防波堤,

      留下一阵凶猛的拍打声,

      狂风在头顶上方咆哮着,

      从山顶席卷而来,

      在树间、蜿蜒的梯田间呼啸而过;

      电线吱吱,树叶萧萧

      小街灯摇摇晃晃地拍打着

      灯柱。

      人们都去哪儿了?

      山上只有明灯一盏。

      2

      沿着海堤,海面平稳起伏,

      海浪不高,且平缓

      一浪接过一浪;

      一阵劲雨从海上扫过,

      像发射的一宽排散弹,击打着沙粒,

      海风与山风聚集,

      将泡沫从白浪中激起,直冲黑暗深处

      该回家了!

      一件儿童的脏内衣从小巷飞出,在空中翻飞,

      一只猫随着我们从风里跑出来,

      在白树间,直到圣卢西亚,

      那沉重的门未锁上,

      我们放松呼吸——

      接着一声霹雳,黑雨砸在我们身上,在

      平顶房上,挟着一阵狂风,敲打着

      墙壁,百叶窗,将

      最后的观望者赶进屋,催着玩牌的人

      专心打牌,品味茴香酒。

      3

      我们爬上床,躺在草席上。

      我们等啊,我们听啊。

      暴风雨渐歇,又狂风大作

      它吹弯了树木,半倾向大地,

      摇松了果园里最后一批干瘪的橘子,

      吹倒了柔弱的康乃馨。

      一只蜘蛛谨慎地从摇晃的灯泡上爬下来,

      爬过床罩,爬到铁床架下。

      雨水在贮水槽里咆哮。

      我们紧紧挨着,靠在沙丘上,

      屏住呼吸,期待着——

      巨浪最后一次冲过防波堤,

      汹涌的海水撞击沙滩发出的隆隆声,

      凸崖骤然坍塌发出的震撼声,

      飓风卷着枯草冲入松树林中。

    歌声

    一羽可知鸟,

      我说;一树可见林;

      我听见她在低唱

      还听到更多声音;

      于是我站起离开

      将它藏在我心海。

      我像那只小鸟儿一样,

      漫步在鸟鸣传到之处,

      飘渺的歌声空中回荡,

      渐渐消失却余音缭绕:

      我醉在空旷的歌声里,

      从空中,到大地。

      我选择了这个精灵,

      这羞答答的蓝鹂鸟;

      它用纯真的声音鸣,

      轻轻地歌唱一声

      那就是我能听到;

      我听到;只我能听到。

      渴望激荡在耳际:

      鸟儿,女孩,精灵树,

      土地,凝滞的空气——

      悠扬的歌声在我心里住;

      但是漫长的正午,

      如夏日般悄然飞去。

    敞开的屋子

    我的秘密放声恸哭。

      我的嘴巴缄默不语。

      心中有座敞开的屋,

      我的门儿全都开足。

      双眸的壮丽史诗

      我的爱,毫无掩饰。

      我的真情皆被预知,

      痛楚已经显露在外。

      我剥光自己到骨殖,

      用裸骨当我的盾牌。

      自我是我穿的羽衣:

      我让灵魂成为多余。

      无比的愤怒还延续,

      事实将真知全说出

      借纯真的严词厉语。

      我阻止欺诳的唇齿:

      狂怒将我响亮的哭

      扭曲成愚蠢的痛苦。

    访客

    1

      一朵浮云越飘越近。一阵飓风转向他方。

      一棵小树在水面上方摇曳。

      一个声音说道:

      止步。在软泥旁止步。止步。

      我问,亲爱的小树,我能在此歇会儿吗?

      一道涟漪给了温柔的回答。

      我等啊,如猎狗般警惕。

      蚂蟥也爬在一块石头上等候;

      还有那静静呼吸的螃蟹。

      2

      她像漫游的鱼儿徐徐走来,

      缓缓地像鱼儿那样前行,

      在长长的波纹里游曳;

      她的裙裾不触及一片叶子,

      她向我伸展出她白皙的双臂。

      悄悄地,她来了,

      不轻碰那潮湿的石头,

      在那温柔渐暗的傍晚,

      她缓缓而来,

      微风拂过她的发梢,

      一轮明月渐渐升起。

      3

      晨曦中,我慢慢醒来。

      我凝视着小树,情绪无比失落。

      她现在在哪儿?我反反复复地问。

      她现在在哪儿,大山的空灵女孩?

      明亮的白昼却沉默不语。

      微风吹动苹果小虫的网;

      小树,眼前的柳树在风中摇曳。

    预感

    漫步在这田野上我忆起

      另一个夏天的那些时日。

      噢,那已经过去好久!我

      紧紧地跟在父亲的身后,

      用两步赶上他那一大步

      直到我们来到一条河边。

      他把一只手浸入浅水中:

      河水在他窄小手腕骨的

      体毛间缓缓地静静流过;

      他的形象自从印入脑海,

      随同粼粼的波光在闪耀。

      但当他站起身来,那面孔

      却迷失在河水的迷宫中。

    如意

    若他们能就让他们探索神秘。

      时光困扰该做和能做的人儿——

      如意事儿总眷顾快乐的人们。

      鸟儿飞出巢,鸟儿又飞回巢;

      小山变成山谷,寂静不语;

      若他们能就让他们探究神秘。

      上帝保佑根系!——肉体和灵魂合一

      小事变成大事,大事变成小事;

      如意事儿总眷顾快乐的人们。

      黑暗之子,他能冲出太阳的守护,

      他独自一人,也是存在的全部:

      如意事儿总眷顾快乐的人们。

      或者他独自静坐,体型结实

      当自我毁灭震撼共筑的高墙;

      他能带给自己他获得的神秘,

      之后,夜幕慢慢降临时歌颂变化,

      愿得其所愿,直到神秘消失殆尽

      才会放弃意愿:他再也不能。

      如意事儿总眷顾快乐的人们。

    防患

    如今的我如鱼离水

      从真我中脱壳而出,

      源头已经枯竭损毁,

      我的灵魂碎落一地。

      真我的碎粒任意伸展,

      凄凉瘦弱,稀稀散散;

      我独享的天堂被推翻,

      我游走在邪恶的人间。

      这块平地已变成深渊

      我在其中受尽了伤害,

      内心必须与智慧联合

      一起击溃恐怖的幽灵。

    新生

    1

      我们要赞颂什么?灵魂的运转?

      在我想象的范围内

      半人马和女巫在一起嬉戏歌唱:

      这样的臆断反反复复出现。

      我教我的叹息延长至歌唱,

      却像树木,忍受万物的更迭轮换。

      2

      夜风渐劲。我的父亲还在尘寰?

      黑暗飘浮在灵魂的水域上;

      我的肉体在呼吸,比墙还要缓慢。

      爱使一切改变,爱是我不流血的本能。

      这些水域令我安然入睡

      我慢慢游走仿佛感到轻风拂面。

      3

      自我新生骤临——从何而来?

      原始的灵魂饮尽我的骨髓;

      我懂我爱,却不知我身在何处;

      我抓紧黑暗,抓紧午夜飘移的空气。

      迷失的自我能否失而复得?以何种形式?

      我彻夜在游走,为保住五种官能的温度。

      4

      枯骨!枯骨!我找到我的那颗爱心,

      光明冲破了黑暗

      我看到碎骨渐渐伸展蔓延

      仿佛本体已支离破碎

      灵魂的运转裸露无遗:

      我找到那份爱,我无处不在。

    天竺葵

    有一次,我把她扔到垃圾桶旁,

      她看起来多么慵倦,多么凌乱,

      笨拙无疑心,像一只生病的卷毛小狗

      或像九月底干皱的紫菀,

      我又把她带回了家

      用新方法来培植——

      维他命,水及任何

      似乎合理的养料

      在那段时间:她一直依靠

      杜松子酒、小发卡、雪茄蒂和漏气的啤酒存活,

      她那皱缩的花瓣凋落在

      褪色的地毯上,变质的

      碎牛肉油脂粘在她卷曲的叶片上。

      (枯萎,她像郁金香一样嘎吱凋谢。)

      她承受的如此这些!

      这沉默的姑娘半夜里失声尖叫

      或许孤独的我俩,都感到不适,

      我对她呼出酒精的气味,

      她从花盆里伸出斜靠窗户。

      几近最后,她似乎听到我的心声——

      且感到惊惧——

      所以当那个假装虔诚的白痴女子

      连盆带她扔进垃圾桶时,

      我沉默不语。

      但第二个星期我把那自以为是的魔女塞进了麻袋,

      自此我感到孤单。

      本文标题:西奥多·罗特克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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