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嵩北公园
请跟随我,在前寒武纪时代一点儿油迹洒到的衣袂里,在岩层进化为煤炭
野獾出没在积雪的奇迹中,那新踏进的领地,
山韭和蒿刺蒙住了邙岭的眼。上坡的路,
那是我们的虚荣,像一曲挽歌被琵琶弹奏——
她呵气的动作,仿佛在河床里摸到了鹅卵,
提醒山顶微寒,耐心要被消耗掉。
于是松果滚落我们的脑海,快步向前,
追上想象中的
自己。剜开来白石流淌的路径,在摇摇
欲坠的嵩顶北坡,危险的高点,
梦的止境,和峰杪一道克服恐惧。
然而我的一生不是第一次
登临,今天终于被懊悔侵占。相机败坏了
我们的痛苦。至少是我的,体内的草垛,
残茬围成的盛宴,对命运的揣测无声息,
无可望尽的远山包围了村落。下山经过道观,
藜棘勾在裤脚,奔涌的琴弦,早已回到人间。
返程的列车呢,我跟随你。何处停靠,梦无声奔驰;
等小雨初下,有多少变幻,远远超出了
我们知道的世界。
在海淀教堂
四月底,临近离职的一天,我在公司对面白色、高大的教堂里,消磨了一整个下午。
二层礼堂明亮、宽阔,窗外白杨随风喧动,
北方干燥的天气遮蔽了我敏感的私心。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用对了这些形容,
正如墙上摹画的圣经故事,不知用多少词语
才能让人理解混沌的意义。教会的公事人员,
一位阿姨,操着南方口音,试图让我
成为他们的一员。是啊,我有多久没有
参加过团契了。然而此刻我更关心这座
教堂的历史,它是如何耸立在这繁华的商区
建造它的人,是否已经死去,
谁在此经历了悲哀的青年时代,最后游进
老年的深海中。宁静与平安,这午后的阳光
均匀布满,洗净了空气的尘埃,仿佛
声音的静电在神秘的语言里冲到了浪尖。
这也是一次散步,喝水的间隙我已经
坐到了教堂一楼。像是下了一个缓坡,
离春天与平原更近。枣红色的长桌里
也许是玫瑰经,我再一次不能确定文字并
无法把握内心。我知道的是,
生活的余音多珍贵,至少我无法独享
孤独和犹豫。至少我所经历的,
都不是层层叠叠的幻影,而是命运的羽迹
轻柔地把我载浮。此刻,在海淀教堂,
我竟然感受到泪水,如同被古老的愿望
带回到孩童时。或归结了
从前恋爱的甜蜜,无修辞的秘密的痛苦。
夜 雪
应该预感到,车辆和行人稀少,归程被阻隔成一个秘密。
公园外,湿漉的地面漂浮着犹豫。
只剩下杉树,自身的寒气被针对,
像野兔子钻进了公寓。
应该分辨不同颜色的时期。
今天是灰白,如腹部的思想
凝视我,把我引入男学生
女学生的旧途。说话时,
枝上落下来我们敌意的世界。
水滴周旋在银杏果,又加强了
身处此地的惶惑。应该不应该,
都是深情的面孔作祟。我让自己
坠入内衣绷紧的虚空。那秘密的
白点,涣散着我们肉体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