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君
那个叫时光倒流的地方，是一个叫许曼的女孩带我去的。那其实就是一个西餐厅。而这个叫许曼的女孩，后来我们再没联系。我自己却变成了那里的常客。几乎每周都要去两三次。带女孩子去吃饭，和朋友在那儿谈业务，或聊天。时光倒流的好在于宽敞，整个装修得像宫殿，屋脚四根大圆柱，涂成铜色，显得古香古色，庄严肃穆。屋顶很高，空间很大，人却也少。现在很少有这么显得空空荡荡的餐厅，桌子奇大，座位奇宽，间距奇远，让人感觉就在自己家里，懒洋洋地很舒服，就哪里都不想去了，在那儿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或晚上。生意也不好不坏，因为座位不是太多，也就容纳不下太多的人。这个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人设计出这么一个地方，倒让我产生了好奇心。
我每去一次时光倒流，就会想起许曼。其实我们没有更深的交往，也就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是我先抽身而走的。有些女孩子会很奇怪地让你老想起她。而原因有各种各样。我想：我记住许曼是因为她带我来过时光倒流。确实，多少女孩子都让我记不得了，有些甚至有过很亲密的关系。而许曼，却因为时光倒流这个地方，让我记住了她。可见在人的一生中，有时侯一些外在的东西是多么重要。比如某些人让我们记住，可能会是因为她奇怪的衣着，也可能会是她身上洒了某种特别的香水，还有可能是一个突然的灿烂的微笑，还有可能是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这些东西隐藏深处，某一天因为某个契机突然唤醒了我们的记忆，让我们突然全记起来了，让我们想起过去的一些人，并因此记住了，还因此联想起另外的一些人。甚至因此永远不会再忘记。
当然，全部只从这个角度来谈论许曼，其实有些不公平。许曼其实让我动过心。虽然后来是我先害怕了，撤退了。也许是我怕伤她的心，因为她的心已经经不起伤害了。
我认识许曼是在一个慢摇吧。我是去找一个朋友。他们有一个聚会。许曼也在其中。她坐在那儿，穿着一件晚礼服。在嘈杂混乱的酒吧里穿一件晚礼服，这显得多么不协调。但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去，在一张长桌的后面，许曼端坐着，长发挽起来，显得如此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好像闹市里突然出现一位王妃。以致我看一眼就动心了。她还拿起一支烟，点燃，但不吸，夹在纤纤玉指间。袅袅烟雾缠绕她脸前。我竟然急得手足无措，想着怎么能靠近她。她身边围了好几个男孩女孩。我最后实在按捺不住，走过去径直对她说：“来，认识一下。”我把名片给她，她说没有名片，我说那你写一个。我抓住旁边的服务生要来纸和笔，让她马上写。她就写。写完，我往口袋里一揣，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我出门就开车跑了。我知道那天晚上我没什么机会，她身边人多，我又来得晚。
我很长时间没有跟许曼联系，一是太忙，二是经验告诉我操之过急适得其反。所以对女孩我很沉得住气。不过这中间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我们有时候互相发些好玩儿的短信。都是一些转来转去的段子。
我们那次之后的正式见面是差不多一个月以后。我那天加班，下班时已快傍晚，我突然产生一种惶惑的感觉，不知要去哪里。正好许曼上午给我发过一个段子。我就回问她在干吗，她很快就回了，说刚下班，我说那请你吃饭吧。她说好。我说去接她，十五分钟就到。
她就这样带我来到了时光倒流，我惊讶海口还有这么幽雅别致的地方，装修得很像个王宫。在柔曼温馨的朦胧灯光下，许曼吃得很少，只要了个水果沙拉，很快就吃完了，主要是看我吃，但一直和我说着话。她说第一次看到我，觉得我这个人好拽，太神气了。居然命令似的让她留电话，然后一走了之。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所以她老琢磨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现在发现没什么，就这样子坐在我对面啊。她嘴唇动了一下，显得很迷人。我一时有点动心。就在吃完饭后，又带她去海边兜风。
在车上我们一直说着话，也没注意窗外的风景。在谈话中，我知道了她在一个网络公司做销售。我问她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她说我是公司的劳模呢，今天还算好的，我平时有时上到十一二点，有一次下班，才发现变天了，外面又刮风又下雨的，街上也没什么人，出租车都看不到，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恰好这时候有三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过来，都快吓死了。你们公司很严吗?我问。还好吧。她说。那何必这么辛苦呢?我说。有时辛苦点觉得充实些。她幽幽地说，显得有些落寞。
我一时无言，车里出现短暂的寂静。我又问，你这么辛苦，应该很累啊。为什么吃得那么少呢?她说吃不下。我经常什么都不想吃，把我家里都吓坏了。你住在家里吗?是，和我妈妈两个人，她专门来照顾我的。我有一段时间不吃不喝，晚上也不睡，我妈妈都紧张死了。你干吗不睡?睡不着啊，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那不影响工作吗?我第二天照样上班，而且工作完成得还很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呢。
许曼还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有段时间在上海，那才是心如死灰呢，觉得生活没有一点意思。就差自杀了。家里专门派人跟着自己。怕出意外。现在好多了，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同事们都说我是工作狂，都快变态了。但也总比那样胡思乱想好，那才让人疯狂崩溃呢。总算都过去了。
我们在滨海大道转圈时，她指着一栋别墅说以前在里面住过一段，后来搬走了。我没有特别注意。我问她经常去酒吧吗?她说从来没有去过，就前段时间朋友带去，才发现还有这么多酒吧，这么多人，她连慢摇吧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还被朋友嘲笑了一通。她说的时候，看上去很坦然。
不知不觉都十一点了，我送许曼回家，她住在一幢旧房子里。看她走进去时，我想起她从头到尾话没停过。
我是一个对事情很迟钝的人。许曼那天说了那么多奇怪的情况，我都没有注意。后来一次中午我约她出来，我们在海边待了一会儿。我抱了她一下，她没有推开，她不算瘦，身体软乎乎的，是我喜欢的那种。她开始话变得少了，看得出来，她很愿意和我在一起。
但我很快知道了她的情况。很偶然地，和那次带我认识她的朋友闲聊。那朋友还不知道我后来和她有联系，和另外一个朋友随便说到许曼说最近有点喜欢去酒吧了，觉得自己都有些堕落了。她以前没去过酒吧吗?我问。她哪用去，她老公原先是一个大老板，她大学毕业就结了婚，衣食不愁，每天在家当家庭主妇，过着特悠闲的生活。门都不出，除了去美国欧洲。那后来怎么?她老公出了事情，给抓起来了。在上海抓的，家也给抄没了，判了十年。她后来就回海口了。
我这才知道真相。难怪她过着那样一种焦灼的自虐般的生活。我开始犹豫起来，还要不要和她交往呢?肯定是没有结果的，我虽然对女孩总体怜香惜玉，却暂时还没有给自己背个包袱的想法。但也不要在人家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我克制自己，再也不跟她联系，也不回她短信。久而久之，我们就没有来往了。
有一天晚上，我意外地在一家蛋糕店里看到她。当时我在车里，她买了几块蛋糕，走出来，目不斜视，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她应该活得很平静了吧。我想。
后来每次想起与许曼的结识，我总是想起一句名
言：酒吧里认识的异性最靠不住。酒吧让人产生幻觉，回到真实的现实中来，就会是另外一回事。她对我有过幻觉。我对她也是。
还有一个女孩，则是以她的声音让人留恋。她的声音轻柔，让人浮想联翩，甚至就是沉浸在她的声音中，也能让人相当满足。
我认识她是因为一个电话，我打电话给一个朋友，朋友不在，是她接的。她接的时候就让我愣住了，她的声音如此之美妙，让人幻想联翩，以至我无法克制对她的好奇。我想象声音这么甜美的女孩一定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于是第二天就找借口直接去了朋友的单位。说句老实话，我有一点点失望。
女孩的名字叫林虹。林虹虽然说有着婀娜多姿的身材，而且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就像一位诗人形容的：一步一开花。能让人产生无限幻想。是那种让男人看了背影就想冲到前面去看的女孩。可是脸容，却一般，瘦瘦小小的，像猫脸。不过她显得柔弱，再加上声音非常好听，柔弱、轻盈，有一种真正的骨子里的性感。也许她的脸不是那么光彩照人，但你只要接近她，她就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抵挡不住的性感的妩媚。很容易让男人产生爱怜，让男人柔情四溢。
我很快在一次聚会后，借口送她回家，在车上把她抱住了。她挣扎，我不放，越抱越紧。争斗持续了半个小时，我快放弃了，但突然发觉她的挣扎并不出声，我感到她其实不坚决，于是又坚持了一会儿，果然她就停止抵抗，任我长驱直入。
她在床上的表现让男人任何时候想起都心旌摇荡。
由于她的声音好听，因此她的呻吟更是如余音绕梁，似有似无地始终在耳边萦绕。时高时低地，不激烈高亢，也不紧闭缄默，而是如小溪流水，轻歌细语，但时有小高潮，几朵小浪花。以致做爱变成了月光下的小夜曲的享受。慢慢把你从肉体的亢奋带入悠长曼妙的精神享受，一种真正的全身心的轻松与愉悦。
我现在还对此怀念不已。
后来我才知道林虹结婚很早，儿子都上小学了，但不知道她是如何保持住这么一种女人的特别的韵味的。由于老公很能干，她基本不用在社会上拼搏，就成了一个纯粹的女人。后来她随老公离开去了别的城市。我们现在还经常通电话。在电话里，我总是沉迷于她的声音，从她的声音里，我还感到我在抚摸她，她的小手，也正在我身体上游走。我知道这近乎一种意淫，但我克制不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她通一次电话。我还想，电台真应该邀请她去当主持人，会让多少男性听众流连忘返，想入非非啊。
也有一个女孩，则是因为一件奇特的事情让我记住了她。而且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搞清楚她当时为什么要为我讲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一个故事，我也问过别的女孩，没有一个答案是我满意的。有趣的是，我常问某个女孩关于另外一些女孩的事情，发现有时里面真是大有学问。比如我曾问一个女孩，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已认识很多年了，过段时间就会聚一下。我告诉她在某个场合，差不多十来个人，大部分是老朋友，我基本没做声，但奇怪的是，一个陌生的高个子的女孩子就是把目标对准我，明明我说自己不能喝酒，她非得和我喝酒，而且不甘罢休，先自干了，其他人就起哄。我只好硬着头皮和她喝。我又没有招惹她。她和我隔得也很远，除了坐下时互相介绍打了个招呼，都没说几句话，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很漂亮的久经江湖的女朋友说：很多女孩子会观察，她会注意身边每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比如她会从别人对你的态度中考查你大致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比如别人都对你很尊重，她就知道你很有地位。
我听了很是开窍，这些知识，是我们没办法学到的。但下面这个女孩的事，我至今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
大致是三年前，我碰到过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叫蓉子。她说自己是搞音乐的。乐器、作曲什么的全会一点。经常和歌舞团、电视台之类的混在一起。搞艺术的女孩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她长发飘飘，独来独往。有时背着一个超大的包，也不知里面装些什么，和小巧玲珑的她形成奇怪的对比。有时又什么都不带，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住在一个证券公司的宿舍区里。我对她的生活有些好奇。
她开始引起我注意是因为我们认识一个共同的女孩，正好是前一个月才揭晓的一场选美大赛的冠军，她说是她的妹妹。妹妹?我问。不是亲妹妹。我们两家很熟，很要好，所以她叫我姐姐。她还说那个冠军家很有钱，就培养出一种懒散、随便，生活中稀里糊涂的。男孩和女孩看人的标准永远不同，我看了那次选美的决赛，印象中那个冠军女孩显得性情温柔，似乎很适合做老婆。我正巧因为和电视台的记者一起去，借着采访，还和她聊了几句。觉得是很聪明很会体贴别人的一个女孩。没想到蓉子一下否定了我的看法。
蓉子还让我觉得奇怪的举动是她经常半夜三更约我出来去酒吧。其实我跟她不算很熟，只是和一帮朋友一起吃过几次饭。她自己解释是她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活动，一个人觉得无聊，就想找朋友一起玩。但那段时间我正好很忙。都推掉了。
终于有一次我们见面了。我们一见面就像老熟人似的，她问我最近忙什么，我说忙于一个活动。我问你呢，她说最近倒很闲，可能要去北京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又叫了两个朋友，去了一家卡拉OK，她唱歌唱得如痴如醉，那一刻我甚至动心了。在包厢，人很容易有一种忘记一切的感觉，好像外面离你很远。那些虚幻的MTV，那些虚幻的歌声，让人恍恍惚惚如在梦里。后来另外两个人先走了，我们又唱了一会儿。她就坐在我身边，我的手搭在她腰上，她没有动，我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们唱了一会儿，决定离开。我们在街头乱晃，然后找一个露天酒吧坐下来又喝酒。在逐渐迷幻的酒精中，她突然问我：你认识萧三河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我问。清梦吧的歌手。她回答。我想了想，摇摇头。
她说萧三河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手，主要在清梦吧，也常去其他歌舞厅、夜总会里唱歌。他们有时会组织一些人和乐队去别的城市巡回演出。因为她跟他们都很熟，那一次她也去了。他们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宾馆。大家都很累，一到宾馆就睡着了。她洗完澡也准备入睡，萧三河来敲门，很显然喝了酒。因为很熟，就让他进来了。聊了一会儿天。她站起来，转身时突然被萧抱住，她要他放手，他不肯，开始扯她的衣服，她本身只穿一件睡衣，反抗得更激烈了，并叫他住手，他却得寸进尺，都快把她的睡衣撕烂了。她就叫了起来。很快，他被抓了，证据确凿，关进了监狱。三年。
我听她说完，一时愣住了，不知在这种时候应该如何表示。我脑子有些短路。
她却频频举杯和我碰，嘴里还唠叨个不停，说那个男人太坏了。男人怎么都这么坏呢。然后酒还越喝越猛，不断灌酒，和我碰杯。我看得出她可能有些醉了，就劝她慢点。
她说：我没醉，我没醉。却突然一头倒在了酒桌上。
我只好自认倒霉，连扶带背把她弄回她宿舍。在这一过程中，她的手一直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好像不想把我放开。但我送她到宿舍门口，替她开了门，把她放在沙发上，我就走了。虽然我对男女之事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但那时我脑子有些乱，还没厘清楚她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