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放任

◎ 刘墨闻

　　妈妈的放任

　　◎ 刘墨闻

　　我父亲算是个有才华的人，年轻时曾和不少姑娘谈恋爱。他经朋友介绍只见了我妈一面，就嚷着要提亲了。

　　爸爸仰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在姥姥面前表决心，终于娶到了贤良淑德的妈妈。婚后过了很长一段特别舒心的日子，奈何爸爸性子急，脾气也差，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再加上他仕途不怎么顺利，回家后经常借题发挥和妈妈吵。

　　“我永远不要吵架，也永远不要结婚。”

　　十岁的我把这句话写进了日记本，妈妈看见后拿着本子坐在沙发上愣神儿。

　　我高中时谈恋爱，被老师发现了，他怒气冲冲地找家长“反映情况”，妈妈便把我拉到学校的球场边谈话。我大言不惭地说要把她娶回家，妈妈没有气急败坏地责骂我，而是义正词严地问我“有没有做好成为一个丈夫的准备”，我说“就算不念书也可以打工养家，反正这书我也念不下去了”。

　　妈妈站起身来，眼里全是泪，说：“你可以不在意你的人生，但是不能不在意别人的。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去问问她，你这么做她会高兴吗？当有一天你有能力成为一个丈夫的时候，你能理解‘责任’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才能真正放心让你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这样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

　　说完这番话，妈妈转身就走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初中时妈妈站在十字路口的那个夜晚。晚风吹起她凌乱的沙发，我看见的不是愤怒，不是难过，她的眼神里含着的是不是放不下心的丝丝牵挂？是不是对回头是岸的翘首以盼？

　　上大学时，我经历了一次对我人生影响深远的失恋，整个人终日萎靡，状如行尸走肉。放假回家后，我每天都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说话。爸妈变换着方式想从我嘴里套出个所以然，却始终也没如愿。

　　晚上，妈妈钻到我屋里，坐在我旁边，坏坏地问我怎么不给女孩子发信息。

　　我说：“分手了！”

　　妈妈顿了顿，问：“为什么啊？”

　　

　　我把两个人相处时自己的卑微都告诉了她，妈妈特别安静，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我不过是自说自话。说到哽咽时，我停了下来。

　　妈妈突然长舒了一口气，说：“一份爱情是两个人的相处，很难每时每刻都照顾到对方的感受，就像玩跷跷板，根本做不到平起平坐一样。有时候，你忙活了一通，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地位变高了，别人却不玩了，你就掉了下来。以后你就会明白，爱情里的两个人根本没有高低之分，最高的永远是中间最平衡的那一块区域。要达到那个区域，需要两个人爱得相差无几，一起努力。”

　　妈妈淡然一笑，随后说：“不过，我还真挺高兴的。”

　　我问：“母亲大人，您为什么高兴呢？”

　　妈妈仰了仰头，说：“从小到大，你和女孩子的事我从来不多管。我真怕我和你爸吵的那些年会让你对爱这个字产生误解，怕你受我们的影响，厌恶爱情也厌恶婚姻。今天听你说你是怎样认真地爱一个姑娘，我挺高兴的。”

　　我这才明白，原来妈妈这些年的放任一直是为了维护爱情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她担心她和爸爸的争吵影响到我对爱情起初的判断。她把我儿时的一句戏言牢牢记在心里，一直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儿子爱情观的成长。她怕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多余的哪怕一点点的干涉与用力，都会将爱情在我心目中本来已经不堪的形象彻底揉碎。

　　（摘自《我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九州出版社 图/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