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爸爸睡一晚

◎ 苏葵

　　陪爸爸睡一晚

　　◎ 苏葵

　　

　　老爸手术的当晚，虽然请了护工，我还是留在病房里陪他。也许是手术后很累，也许是麻药还在继续生效，熄灯后爸爸很快就打呼噜了。我躺在病床边的小沙发上，看着他的呼吸机、血压仪等检测仪表闪烁的微光，久久睡不着。我忽然在心里问自己，多久没跟老爸睡在一个房间了？

　　想想吓了一跳，三十多年了啊！这么多年，学业、爱情、婚姻、事业、家庭……一直在忙，忙得从来没有意识到：时间溜掉的速度如此之快！

　　那晚听着老爸的鼾声，我想起了六七岁的时候，老爸带我去青岛出差，我跟他在招待所睡在一个大床上。为了防止我溜出去玩，他午睡时总是把我的小凉鞋压在他的枕头下面，然后就打呼噜了——就像现在一样，他的呼噜声很轻、很均匀，他睡着我醒着。那会儿，我总是悄悄地从他身上迈过去，赤着脚溜到大街上玩。我“越狱”了好几次他都没发现我的伎俩。老爸一辈子都是个老实人。

　　后来回到家我故伎重演，中午不睡觉偷偷地溜出去，在大院里，在正午的骄阳下，脚勾着双杠、头朝下倒挂着看小人书。我的裙子刚好垂下来为我的画书遮阳，可是我的三角裤和身体都暴露在了外面。那时候我还是个没有性别意识的小女孩，甚至不懂得害羞。我就是不爱午睡而已。但是我的“危险举动”被邻居看到并告发到我妈那里。有一天我妈悄悄地过来，把我从双杠上揪下来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说：“你要是摔下来怎么办？你全身都露在外面没羞没臊啊？”后来我爸也来了，他拦住了我妈说：“别打了，别打了，她不是没摔下来嘛……”立刻，我妈的怒火就被引燃到爸爸身上……

　　如果不是老爸生病，我怎么会陪他再同睡在一个房间里？如果没听到他熟悉的鼾声，那些童年记忆好像都消失了似的！在病房里那个不眠之夜，我忽然有种奇怪的庆幸——那些孩时往事，像喷泉似的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好像带我穿越了一次时光隧道。

　　第二天早上替老爸洗脸刷牙时，我给他讲起那些往事，问他还记不记得，他只是嘿嘿地笑，什么都没说。

　　（摘自《中年》中信出版社图/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