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碧贞
这个夏天,茶卡湖的芦花开了,形似朵朵祥云。
正值暑假,不少人举家来游,客人就比平时多了些。
这里,几年前还很寂静。只有湖水静静地流,只有芦花默默地开。如今,已经成了避暑胜地。阿爸的饭庄也扩大了好几倍。
阿爸的饭庄临湖而建,推窗可见湖光山色,生意自然火爆。现有的人手已经忙不过来了。这天早上,阿爸让阿妈给他准备些钱,然后吩咐饭庄的常叔给他备车。不用问,他是要出去找些人手。本来,这样的事情阿爸不必亲自去,但他说,这段时间那边还有余震,别人去不放心。
到最近的集镇,一天一个来回。
傍晚时分,阿爸回来了。听说他带回来两个人,一个厨师,还有一个瘦小的少年。
本来,我不关心阿爸的事,可常叔说阿爸带回个瘦小的少年,而且与我年龄相当,我就特别想去看看。饭庄里的人我大部分认识。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有新来的人,应该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我在饭庄里转了一大圈,却没有找到那个瘦小的少年。幸好,碰上了常叔。常叔冲着厨房喊了声苏铁,有人答应着走了过来。
我就这样见到了苏铁。他与我差不多高,却像只瘦猴,脸儿才巴掌大,倒是那双眼睛大而有神。他这个样子,能做啥子?我甚至没等常叔介绍完,敷衍地点了一下头,走了。
谁知道,第三天下午,我踢着石子走过饭庄门前的时候,常叔叫住了我。
占堆,听我说,小个子苏铁昨晚帮忙拖了两层楼,那地照得出人影子了!真看不出来。
我哼了一声,心说这有啥子嘛,换其他的人照样能干。随后,我头一扬,用力把脚下的石子踢进了湖里。那个苏铁,他那么瘦小,能干啥子嘛!只不过是三天新鲜。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读书,我连自己的衣服鞋袜都不会洗。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以前是阿妈帮我,现在条件好了,请了专职的家庭保姆。周围的人都说我是在蜜罐中长大的,这话虽不见得是夸我,但我还是特别高兴。
我决定不再去想那个苏铁,可偏偏就有很多人把他挂在嘴边。
常叔说,周一的菜是苏铁洗的。
有人插嘴,那天有办婚事的,苏铁采了好多芦花做背景,客人满意得很哟。
常叔接口,他还挺会算账呢……
可能是说的人多了,阿爸也信了。周末,阿爸在饭桌上说起了苏铁,还一个劲地夸他懂事,独立生活能力强。不像咱们的占堆。阿爸是笑着说这话的,可我受不了。我讨厌阿爸拿我跟那个苏铁比,他不配。我腾地站起,把碗筷往桌子中间一推,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啪地关上门。
门外,只有阿爸和阿妈的叹息:这孩子呀,是没有吃过苦,没有经过事!
这跟吃苦、经事有关系吗?没有,绝对没有。要怪就怪那个苏铁。我要向他挑战。
随后的日子里,我改变了以往睡懒觉的习惯,早早起来跑步。却发现苏铁在看书。他的身旁,是一大片怒放的芦花。
终于,我觉得自己可以跟苏铁比试了。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去找苏铁。
在二楼的过道里,我看见了苏铁。他正朝我这边的楼梯口走来。
我迎上去,想对他说咱俩比试一下。突然,地面莫名其妙地抖了起来,窗玻璃也哗哗地响。苏铁一把抓住我,把我推进了卫生间。我真不知道,瘦小的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随即,我听到苏铁在外面大喊,地震了,大家快躲到卫生间。
我们出来的时候,女服务员还在不停地拍着胸口,说刚刚吓死了,吓死了。而苏铁,已经在收拾满地的碗碟碎片。
阿爸匆匆走上楼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阿爸听完,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苏铁,颤声说你没事就好。随后,阿爸向大家宣布:明天,苏铁和占堆一块儿报名上学去。
在场的人热烈地鼓起掌来,其中我拍得最响。
很久以后,人们才得知苏铁是地震孤儿,而阿爸,则是在决定带回苏铁的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后来,常听苏铁说,这个夏天,他看到了开得最美的芦花,像朵朵祥云。
